弄得气氛十分融洽之后,李西卒的清水眼,定定看着抚桐君的朴野、元气五官,终于拐着弯,把他打算转化罪孽为功德的想法给抚桐君讲了。
抚桐君听完,神色就变了,搭在李西卒肩膀上的手,顺着李西卒的手臂滑落在地,落寞道:“你又是在求我吗?”
“我……”李西卒早想到抚桐君可能会觉得他又在求他而生气,两只手一起拉起抚桐君垂下去的手,用力地握着,无比认真地道:“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招募合伙人!”
抚桐君“哧”一声笑出来,招募合伙人?有点意思,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李西卒的手也就像船一样,跟着被摇了起来。
李西卒又在抚桐君的眼里,看见了那片大海,觉得自己也在船上被荡着,心旷神怡,静静地看抚桐君因思考而有所变化的眼神,担心抚桐君最终会做出让他失望的回答。
毕竟,将罪孽转化成功德就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真正实践起来也肯定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谁知道抚桐君会不会因此受到反噬或者伤害?
其实,李西卒很担心这样做,会对抚桐君带来损耗、造成伤害。
于是,在抚桐君只是思考,久久不回答的情况下,他自己先打起了退堂鼓,觉得自己这样不顾及抚桐君的未来,实在有些自私,。
小声地开口说了如果这样做对抚桐君不利,那就当他从没提过这件事。
抚桐君笑了,看着李西卒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仿佛是在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又引得李西卒觉得他不该过早说出这句话,应该让抚桐君多思考一下,抚桐君那么爱他,总不会让他敏感脆弱的。
但抚桐君最后一跃而起,将李西卒也给拉得站起,说:“云桃界皇,我不想成为你的合伙人,我只想你留在我的身边,永远陪我在一起。”
永远陪抚桐君在一起?
不!
李西卒不想和抚桐君在一起。他知道抚桐君待他很好,是一片真心,可是抚桐君对他的好,也会成为他的负担。
他实在是不想成为一个负担缠身的人。
他委婉谢绝了抚桐君的提议,抚桐君就再也笑不出来。
二人不欢而散。
李西卒回到茅屋,又吃了房甚做的鱼汤,称赞房甚真是做鱼汤的好手,可以离开中桐渚去萧国开一家“上鱼汤”的店了。
房甚却摇头,并不打算离开中桐渚,还说李西卒要是真的喜欢他做的鱼汤,就尽量不要惹抚桐君生气。
并说:“我知道主人请你留下来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西卒公子你不要离开中桐渚,就在这里永远住下吧。”
又一个让他永远留下来的人!
李西卒脸上顿时没了笑意,说他会考虑,转身出了茅屋,沿着海岸散步。
“西卒公子。”房甚脱下小围裙,立即追了上来,告诉他外边负劫城的追兵太多,李西卒最好不要一个人独自外出,免得被人抓去了。
听得房甚说外边很乱当心被抓,李西卒似乎这才想起,他进这中桐渚,是为了保命的,也不知道外边造反结束了没。
那千销的近况又如何,而那淮景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淮景!那和他生死相连的大宝贝!印象中,是没见到异半居士那一夜带走他的。
不妥!大步走着的李西卒突然停了下来。
于是,那后边急切跟着的房甚,立时撞到了李西卒的背,“哎哟”一声喊了出来。
“房甚!”李西卒猛地转回头来。
“汪!”房甚本能地叫了出来,“汪汪——”
李西卒吩咐道:“你能不能出去看一下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还有,我想请你去负劫城一趟,到越府找一个叫淮景的木讷少年,保护他的安全。”
“啊?我可以出去给你探查一下战况,但我不能去负劫城保护什么淮景的安全。我要尽量时时刻刻都在主人身边。”
这样吗?那就只能祈愿异半居士把淮景保护得很好吧。
可是,异半居士当日传音告诉李西卒上中桐渚可保命的同时,也说了嘴无白那边有危险,他将要去留缘境那里帮嘴无白的呀!
他不在负劫城,谁来保护淮景!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巧。
李西卒这边厢正担心淮景,那边厢柳意儿就在外边敲着中桐渚结界叫门了:“李西卒,我知道你在里边,让我进去!邱悟卡让我带话给你。”
“柳意儿?”
李西卒听出了柳意儿的声音,他并不知道柳意儿是空月的人,只当柳意儿是邱悟卡的好朋友,心想定是柳意儿趁负劫城内乱,跑过来找他的,便叫房甚放柳意儿进来。
于是,柳意儿就被放了进来。
大骨骼大长腿的柳意儿,今日穿着锈红衫裙,看上去没有那么衰气缠身了。
这是她和李西卒的第三次正式会面,她终于没有戴帷帽,现出了她那芭蕉花一样的明媚大五官,露出了她的招风耳、不圆却情感丰富的眼睛,以及那张大嘴。
不知怎的,李西卒一见了柳意儿,就盯着她那张大嘴看。
而那柳意儿见了不是女儿身状态,自然是男儿身的李西卒,也并没有很吃惊。
只是打量了一下李西卒的脸,就垂下眼睫,道:“邱悟卡让我带话给你,淮景已经被他趁乱接走了。”
“接走了?那就好。”
得知淮景安全,李西卒松了一口气。
在他松一口气的时候,房甚问柳意儿:“外边什么情况?”
柳意儿没好气地反问:“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看门狗。”
“你!哼,我当然清楚自我那天露了一手之后,现在没人敢叫板中桐渚!我问的是负劫城那边的情况如何?”
没人敢叫板中桐渚,房甚却对李西卒说大乱当心被抓?
李西卒有些心烦,心想自己决不能留下来,否则,就会失去自由。
“我渴了,先喝点水,然后再说。”柳意儿自来熟地往茅屋走去。
“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房甚当时就要教训教训柳意儿,李西卒却拦下了他:“就一点水,别动怒。”
“哼!”房甚翻了个白眼,转头却对李西卒很恭敬,“看着公子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
“谢谢。”李西卒神色不自然。这房甚虽然对他恭敬,却是为了留下他而欺骗他的。
***
柳意儿其实也并不是想喝水,虽然她在外面叫门很口干舌燥,但她自备了装有淡水的水囊,不是很需要到茅屋里喝水。
她往这茅屋走来,是另有原因的——按水无芯的吩咐,抢走被异半居士炮制在雪花狗链里的留存胡丸主之命的佛像里的破锁。
然而,当她步入用竹子斜插而成的篱笆围着的小院内的那一刻。
她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空气,携来令她有流泪的冲动的悠久的历史气息,她抽了抽鼻子,梗着脖子不愿去闻那空气的历史,往女儿身所在的卧房走去。
脚步却不听使唤,往那厨房行进。
“喂!你别想喝我做的鱼汤!我的鱼汤可不是做给你这种人鬼喝的。”房甚见柳意儿迈过厨房的门槛,当即撇下李西卒,跑步上了石梯,指着柳意儿大喊。
柳意儿本来没有想喝那鱼汤,可听了房甚的话,反而想喝了,便用大汤勺舀了锅里还余着的,当着房甚的面喝了一口,挑衅意味十足地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房甚气得一脚跺上门槛,对李西卒道:“西卒公子,像她这样没规矩的人,我真不该听你的把她放进来。”
李西卒出现在门槛后,伸出手,摸着房甚的脖子,像是安抚狗子一样安抚他的情绪(1),茫然地看着柳意儿,忽然想到了七个字——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不光是想到了那七个字,还将七个字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也跟清水一样清冽、温柔,还有几分冷淡和漠然。念出这半句诗时,更加将诗句的感伤表达得准确动人。
使得那柳意儿一听,明媚的大嘴笑容逐渐收小,眼里多了几分沧桑。
然后,就在三个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冰凉纯净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如大江朝东,一去不返。
“你怎么哭了?”李西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柳意儿突然哭了的。
他迈过门槛,走到柳意儿的身边,下意识地把左肩一低,凑到柳意儿的大嘴前——只这么一低,他感觉到左肩上有陈旧的伤口被撕开,赐予他漫长得与宇宙同在的痛苦。
那痛苦实在是太让他熟悉了,不是罪孽带给他的疼痛,是一种肌肤之痛。
他的后头骨像被针扎一样疼,而后,他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是他坐在一张简单的方桌边,一个黑发红巾的女子,扯掉他的左肩的衣服,埋首咬噬……
“啊。”仿佛又被咬了一下,李西卒轻轻地呻吟一声。
“西卒公子,你在干什么?”当房甚唤他之时,他才从所沉浸的痛苦与回忆带给他的说不出来是不舒服还是眷恋的奇妙感受里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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