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柳意儿已不在眼前,回头环顾四周,也不见柳意儿人在哪里,立时问房甚,“她去哪里了?”
——“救命啊!”
——“李西卒快来,这贱女人要抢破锁啦!”
话刚问出,便听得那边卧房里,传来情根和胡丸主的呼救,立时和房甚赶了过去,要抢回破锁,赶入卧房的时候,却只见到满室桐花盛开。
除了抚桐君站在窗边,已没了柳意儿的身影。
“主人!”房甚本来龇牙咧嘴,打算要飞扑柳意儿那个人鬼,和她大战一场,却一见到抚桐君,就软了下来,抱着抚桐君的小腿,撒娇道:“汪汪,狗狗饿了。”
抚桐君轻轻“哼”了一声,丢给房甚一张符咒和一个红白双绳封口的纳袋,让他去把放柳意儿进来的结界换一下之后,再打开纳袋自己吃东西。
而后用一个想要真真切切看清楚李西卒到底长什么样的疑惑眼神,看了一眼李西卒。
李西卒只觉那眼神仿佛是针,能刺穿他的心,顿时心跳慢了半拍。
旋即被抚桐君带回了桐花墓前。
可能是嫌桐花墓太单调,抚桐君翻飞手袖,造了一个红白房子,邀请李西卒进去。
又和李西卒对坐黑山流白玉的古朴方桌南北,拿出一套红瓷白酒具,用底部是粉红纱,上部是白青瓷的仙子酒瓶,给李西卒倒满了酒,亦给自己斟了一杯。
李西卒拿起酒杯就喝,这一口又一口的酒下了肚,脑子里边,又多浮现了一些画面:
那时他还是年少,大概十五六岁,不叫西卒叫西一。
他坐在和房甚的茅屋相差无几的农舍院子的葡萄架下,翻阅一摞一摞的话本、戏折的画面,津津有味,咂摸出声,啧啧称奇。
他满头大汗地跑到灰色天幕前,见黄衣一角全都没入天幕外,拿出早已藏在他挖的洞里的各式各样的工具,想要将灰色天幕捅破,却弄得满身脏污,血痕不断,捶地气愤。
他穿一身新郎官的吉服,不爽地坐在方桌旁边,柳意儿穿一身大红袍,梳着妇人发髻,简单插了几朵新鲜的粉花,愈加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含羞地却又强势地逼着他和她喝交碗酒。
他不想喝下去,将酒含在嘴里,两腮鼓起来。
柳意儿饮完那碗酒,豪爽地把碗往地上一砸,用双手捧他的脸,凑近了看他的清水眼里自己的倒影,而后醉醺醺地用手指向下抚着李西卒的喉结,绵绵柔声说:“西一,喝下去,徒弟,喝下去……夫君,喝呀。”
抚着李西卒的喉结……
抽刀断水水更流,饮酒醉脑思方休。
李西卒真想酩酊大醉,才不必再见那些刺痛他神经的画面。他知道,他和柳意儿,在前世,也是暧昧不清的关系了。
然而,那酒也不知道什么酿造的——越喝越清醒。
清醒得他可以看到柳意儿死在一家妓院的天井里的画面。
殷红的血滴“滴答”落地,一颗接一颗地绽放花朵,而柳意儿如同被烤熟的龙虾,弓着柔软的身子,诡异地被人一柄长剑穿胸,钉在了桐木地板上。
却仍极力扭过头张嘴,看向少年西一。
少年西一张皇无措,双眼皮皱成单眼皮,神情紧张得都提了起来。
然后,画面闪回,李西卒看到少年的自己,被柳意儿追问:“夫君,你爱不爱我?”
“不爱啊!我不爱你啊!”西一抗拒地大喊。
妓院里的人,议论声纷起。
大意是指责西一是个负心汉,有这么美的娘子还出来寻欢。于是李西卒很心虚,不敢去看柳意儿。
柳意儿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些议论的人,又问西一:“为什么不爱我?”
西一叉着腰,一脸洗冤的悲愤:“这该死的臭女人自我三岁把我困在一座山上,一囚十三年,明明收我为徒,却啥也不教我,且天天把我当奴才使唤,给她洗衣服扫地都是小事。给她费尽心思做好吃的饭,做完她吃我站一边看,然后吃剩菜剩饭,实在是过分!她还要我救简直救不活的花救不好就咬我肩膀!此行为恶劣恶心又卑鄙,根本就是猥·亵本花朵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试问你们打小被人囚禁被迫与之成亲会否爱上对方?!别因为我是男的就先入为主根本不了解实情就擅自投射悲秋伤月的情绪判定我为渣男!老子才是受害者!”
众人被西一这大段,骂得收了声。
柳意儿淡定问最后一问:“西一,如何才爱我?”
“如果你去死的话,可能我会考虑考虑。”
***
画面接回柳意儿被人钉死在天井的画面,柳意儿回光返照地发问:“我现在……死了,西一……你爱……我了吗?”
“不……不爱。”
闻此,柳意儿的色彩,越发黯淡,她那么明丽的一个女子,在那一刻苍白得如在滚水里烫过的猪肉,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只是一片白白的肉条。
她眼里落下失望的坠星,是李西卒不忍看的责罚。
“师父……绵绵,李绵绵……此恨绵绵无绝期呀。她是恨我的吧?啊,你说对不对?柳意儿——是恨我的。”
李西卒喝酒微微有些上脸,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皮也有些霞红,一双清水眼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浪花,在他那清苦的眼里翻腾。
看得抚桐君十分心疼,手背往外一扫,顿时桌面干干净净,而他那双桐花眼里的花都谢了。
只听他有些抱不平地道:“李绵绵她恨你,但你却更恨她。”
什么意思?李西卒不太懂,柳意儿明丽的色彩散去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已想不出更多关于他和李绵绵的事情。
怎么会恨李绵绵呢?明明就是他一句话逼得李绵绵去死的啊。
再大的仇恨,能比得过生死之仇吗?
他李西卒不是记仇的人,怎么会恨李绵绵比李绵绵恨他还要多呢?
“你能罪孽如此深重,全拜她所赐。”
“我能罪孽如此深重,全拜她所赐?我能罪孽如此深重,全拜她所赐?拜她所赐?”
李西卒难以相信地重复了几遍,用手撑着他的头,“她对我做了什么?”
她对李西卒做了什么?
抚桐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转而告诉李西卒,空月是天下第三,也掌握了负劫城的万劫道场,但谋反者强而又强,空月已是狼狈不堪,被打入天牢。
至于那千销,因为只是个傀儡,又有万毁当年娶亲时给的城主牌护着,没人动得了他。
不过,在内乱发生之初,负劫城的结界破了,从渠零陆田那边,已经渡过来很多有心的厉害修仙队伍。
要么是要救亲朋好友,要么是要趁机捣毁负劫城,要么是要偷走价值连城的药品,弄得负劫城的罪源不够稳定,眼见有整个岛崩毁至无的末日危机。
而负劫城的内乱已经从推翻空月的摄政,进入到争夺城主之位的白热化阶段,谁得了稳定罪源的宝贝,谁就是新的城主。
但越伍能造出新罪源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风声。
所以,负劫城内乱的下一主战场,就是中桐渚,而李西卒,就是众人争抢的目标——人人都想要排除外难将李西卒炮制成为新的罪源!
李西卒见抚桐君转移话题,摆明不想告诉他关于李绵绵的事情,也就不强求此刻知道。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李绵绵对他做过什么,就像,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丞相是谁。
柳意儿突然落泪之时的那无助和仓皇,他还记得清楚。
他想,柳意儿大抵也不知道她前世是谁,心中隐隐有些希望,柳意儿永远不要记起前世的李绵绵。
于是,他手背朝下,指节有节奏地敲着黑山流白玉的古朴方桌,和抚桐君探讨如何化解将要到来的危机,如何让自己不被牵连至负劫城的内乱之中——他可不能成为负劫城的新罪源。
抚桐君说,他本有护李西卒周全的能力,但遇上了柳意儿,受到让柳意儿获得实体的宝物影响,过不几天,桐花飞谢,他就要回到墓中。
直到明年红白桐花盛开,才能苏醒。
所以,抚桐君不再要求李西卒留下来。相反,他还希望李西卒尽快找人接他离开负劫城,他说:“逃得远远的,离负劫城越远越好!”
上一次见面,李西卒有一搭没一搭和抚桐君聊天的时候,向抚桐君大概介绍了对岸的情况,也说了他和鹊小白有假的婚约一事,而抚桐君沉睡多年,醒来也找看门狗房甚补了古代、近代史课,了解了渠零陆的现状。
于是,便听抚桐君又补充道:“最好,逃到鹊小白那里去。”
去鹊小白那里吗?李西卒不是很想去。
但思来想去,在黑舛山集体休眠的情况下,能和负劫城抗衡的,也就只有留缘境的境主了吧?
于是,也就回道:“有机会去那里的话,我会去的。”
可是,要以什么身份去留缘境呢?
真的以他是护零婚约的下一任山主的身份去吗?
那样不就是欺骗鹊小白了吗?
他可不想欺骗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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