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月明白要炮制李西卒并不轻松,也并不想用李西卒对准二田——她没有野心。她的心思很保守、简单,只想帮助千销复形的同时,让负劫城不滋生大乱即可。
听得下面大臣吵得越发不像样,甚至有人无视她,当着她的面用罪之力攻击同僚,冰山空月越加像座冰山,神色冰寒。
挥挥手拆开对打的官员,让宫女宣了改日再议,穿着白衫白裙,下朝回了她作为万毁贴身女官的官婉殿,方一回到官婉殿,还没喝完第一口罪茶,她派了女官去请的越重山就已浸润无声的到了。
她到了官婉殿,冰山脸松懈了些,有些许忧愁,听闻越重山进来,立即把罪茶一放,站起身,负手立在紫花熏香的又大又高的泡桐树下,调整好表情,冰冷目视越重山进来,问他:“你和异半居士是何关系?”
越重山回答空月,说他修习罪击大法,也就是用画出窄口黑葫芦引黑旋风造黑星盘这一大法之时,因为当时年少且逢他娘去世,分神不精,且还常常遭到反噬,差点走火入魔,年纪轻轻就“夭折”。
多亏遇见了神秘的异半居士相助,才得以领悟并顺利修习,从此成为负劫城少年得志的罪击大臣。
***
罪击大法,对修习者的品性要求极高——既然是洗罪者,就不能身有罪孽,免得洗罪之时,被有罪之人以罪为联结,反向加罪。
黑星盘洗罪洗的是罪人,被考验的却是罪击官。
若罪击官品性不正,极易被引入歪道,毁了自身修行不说,还因自身固本培元之时,向罪击承诺绝不沦落,一旦沦落,就会沦落成万劫道场的原材料——负劫城最底层的不死不灭的炭子。
所谓不死不灭的炭子,是指用恶罪处刑而死的元神,经过炭劫官的炮制之后,元神为炭,铺在万劫道场的劫道里,用于万劫道事,烧红则万劫不复,熄黑泽不复万劫,却永远要在二者之间循环的元神永不寂灭的炭子。
简单说,稍有一念之差,即是万劫之鬼。
负劫城成立两千多年,沦落为炭子的罪击官,数量庞大,铺得万劫道场的劫道里,炭子都将溢出来,由此可见,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罪击官并不容易。而在成为罪击官之后,还要经过重重考验,才能成为罪击官的最大头头——罪击大臣。
越重山得了异半居士帮助,非但没有成为炭子,还从底层走到上流贵族,撑起了没落的越氏一族,可见那异半居士的厉害。
想到这里,空月顿时打心底生出一股畏惧之寒。
她第一次知道异半居士,是在大禁圈内,当时她和黑白境子打得激烈。
异半居士携异香出现,却不露面,吸引得他们停止了战斗。
而那之后,异半居士只说了几句话,就让心无黑的钟刑爆发,再之后,异半居士告诉她,千销受到超级囚犯的罪光反噬,出大事了。她就立即离开山神庙,去找千销。
后来回忆起异半居士,她当时也就只从他与黑白境子的对话之中,知道他号“异半居士”,而已。
有关他的线索,真是少得可怜。
一个不是渡劫官的人,却能自由出入大禁圈。
一个不属于负劫城的人,却知晓成为罪击大臣的方法。
最关键的是,圣锁之力,也跟他有关!
那异半居士,到底是什么人?
***
空月要求越重山再多说一些关于异半居士的事。
越重山却说昨夜见异半居士,也是他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
空月问不出来更多,只好让越重山回去,而后拿起宫仆新上的热茉莉花茶,吹了吹热纹,浅酌一小口,用力闻着茉莉花的味道,想要在这浮生偷得半日闲。
刚闻着茉莉花而舒爽,那郁蓝书又在宫仆的带领下,到了紫花熏香泡桐树下。
空月见了郁蓝书,就有些烦。她知道引罪大臣的料子难选,因此能成为引罪大臣的都有些怪癖,就比如这郁蓝书,就是个忧郁得懒散的、厌世的女子。
她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匆匆问了郁蓝书对刚才朝堂上三派大臣说的话有何见解。
郁蓝书对直白派和炮打二田派没什么大的见解,只是针对炮制派有所表示,即——就算万毁回来,也不可能反向炮制李西卒。
但她提出可以缩减李西卒献罪的口子,让给他补全罪孽的罪人少一些。只是这方法治标不治本,根治的办法还是除掉李西卒。
论及除掉李西卒,空月才总算对郁蓝书没有那么厌烦了,她问郁蓝书:“我想杀了淮雾可的魂,独留她的罪身,你可有办法?”
“这……她的人身有些特殊,杀了她的魂,罪孽不会存于身而会跑。”
“你的意思是没办法了咯?”
“也不是不可行,暂且停止献罪,我可以慢慢炮制了试试。”
暂停献罪?空月不想走到这一步!
她问郁蓝书需要多久,郁蓝书回答至少一年。可她一刻也等不下去,她不能让千销继续无形!便摇手让郁蓝书候着,而后小憩一阵儿,与她一起去千销殿,继续李西卒今日份的献罪。
她们到千销殿的时候,李西卒还趴在卧榻上边睡着,阴天天冷,他身上盖着千销的织锦紫被,睡容安静,沉练时光。
见他如此,空月心中不爽,可她已经用她皇权压了千销,而千销也识趣地没有把李西卒收进卧榻里边去睡,她便也该适可而止,不能再过分要求什么。
她禀报道:“城主,献罪的时间到了,该唤醒淮雾可了。”
“好。”千销同意,未加阻拦。
于是,李西卒就被喊醒了,他方醒来,郁蓝书的左手奇异纹身,就蓝光飞来,与李西卒右手的红光纠缠,而那紫莲卧榻,也如前一日一般有着熊熊烈火——唤醒李西卒之前,他们已移驾莲花湖。
莲花湖的莲花灰烬成粉,飘散在湿气重的空气里,结成迷蒙渐变的雾霾,遮蔽了一方天空。而后,重重雾霾消散,莲花湖莲子蓬蓬,氤氲火苦之味。
有了前一次打开献罪经络的铺垫,这一次,李西卒要轻松一些,没有昨天那么痛苦,他缓缓嗅着莲子的味道,忽然很想吃莲子,但他是闭体身,不能吃得。
他就只是在地上趴着,任献罪而生的红蓝流光,继续在他身上馋食,心中无欲无求。这样的呆对岁月,这样的呆对罪孽,是他面对这世界的方式,是他减轻心内自责的逃避。
“哎呀呀呀呀。”紫莲卧榻的白花帷幔较之昨日,又多了几点紫萤火留痕,比昨日大一些,像是丁丁紫花,千销又舒服了一阵,“空月,今天我也要和淮雾可一同住,你不能再把她带出宫去了。”
空月隐有不快,却还是答了一声:“好的。”
于是,今夜,李西卒又睡在千销的千销殿里。
而且,还是睡在宫仆足足可睡三人、装满了剥下来的莲子的大青瓷缸里。他在那密密麻麻青色的莲子上滚着,觉得舒服了许多,塞两颗莲子在鼻孔里,又悠悠睡去。
睡觉,也是他逃避的一种方法。
***
李西卒当夜睡得很好,次日又在莲花湖献了罪。
刚献完罪,莲花湖的藕就出泥,齐齐飞出,暴露在春光下。众多宫仆,或摇船、或拖篓、或用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捡藕,小声说笑,莲花湖温馨静逸。
千销本已用紫莲卧榻带着李西卒离开了,却忽然又折返。
于是,李西卒就见到了白白嫩嫩的藕。他看着那藕,就看到了大锅炖粉嫩的排骨藕汤,只觉口水都要流出来,忽然觉得自己也并不是生无可恋,比如对食物的欲望,就还是挺强的。
见李西卒如此,千销便与跟在卧榻边的空月道:“去请越伍来。”
“为何?”空月问。
千销被她一个“为何”堵得顿时不快,以前的空月可是对他言听计从,乖巧可人,现如今却是态度强硬,明知故问,显出要控制他的趋势了。
他便不快地道:“叫你去叫人你就把人叫来,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空月之所以不想去请越伍,是因为她知道越伍身为闭体身的造工。
那天河堤上李西卒问千销是不是闭体身的制造者之后不久,空月就问千销对李西卒的闭体身有何打算。
当时千销的回答是:“让那个堕佛一辈子呆在那闭体身里吧!”
但现在,千销却要请越伍,显见是心疼李西卒,改变主意了。
空月现在能容忍李西卒呆在千销身边,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知道李西卒是石女,如此不怕他二人发生什么,可若是消除闭体身的封闭,那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她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遂拒绝道:“城主,你累了乏了,请归千销殿。”
“你!”
只说了一个“你”字,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反正,就算说出来了,也会被空月给无视掉。
李西卒已经重燃了对生命的渴望,听得千销要叫越伍入宫,心想异半居士说过要从造工入手以解除生死相连,不如试他一试?
可惜可惜,千销刚不过空月,越伍许是进不了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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