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幼婴出世
第四十九年,地池里的毒虫皆丧,她负手立在边上,静望着那一具骷髅扒上池边的地砖上来之时,伸掌显出一道符咒,转瞬化了光印打向他。
待光印烙进他额顶时,她半眯起眼睛,收回手,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蛊王。”
下一刻,那具骷髅听到命令似的朝她走近,以一个绝对服从的姿态,慢慢伏跪在她身前。
她收拢着长发捋着,低眉绕了这具躯壳走了一圈,唇边渐而漾起笑意,挥袖收了他去,火纹妖异,愈发蛊惑。
“雪心。”
她一声唤,身后之人随即呈上战袍,“军队已整装完毕,等王尊前去点将发兵。”
朱雀族向东南部发兵之时,正值后半夜,月黑风高,座座山头突地烧起三昧真火,事先半点征兆也没有。
启蛰远远凝着那红得映亮眼底的火光,分兵围剿的攻阵,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各处山头的小妖王就已溃不成军,开始撤往后方。
“王尊,他们往狮王蛇王那里跑了!末将请旨带人去截杀?”
随她一道备战的老将道叔远观战况,就要转身前去的时候,启蛰一抬手,“慢!”
“此等小喽啰,哪配让将军出手?”
“可是……”
道叔紧张着一张脸,知晓他们正逃得快,机不可失,正要劝谏,却见启蛰口中无声念咒,掌心一道光,远处随即传来越来越大的鬼哭狼嚎似的喊叫,几个山头此起彼伏,无个消停。
道叔看着他们乱了阵脚,夜里看不清,不知道启蛰究竟使了何计,能让妖族造成这般混乱的局面。
“王尊,这……”
“将军天亮后就知道了。”
此等战况早已在她预料之中,手掌轻轻搭在身旁老将肩上,目光仍是盯着战火纷飞之处,“东南群妖作乱,后头的狮王他们才难对付,在这里,我们不必耗太多兵力。”
凡间东南一夜战火起,神界流洲此刻也不得宁,房里寒嫣已惨叫了两日,玄澈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话说自从南荒回来后的一月,寒嫣但凡闻到一点腥味儿,就作呕不止,搅得玄澈也成日盯着乌青眼,欲哭无泪。
早知启蛰把大鹏精丢进五毒堆里,他们就不该去瞧的,不看不打紧,这下回来,许多荤食都上不了桌了。
就这样折腾到前两日,他还在书房里看奏章,就听人来报寒嫣要生了,把他吓得手忙脚乱,丢下奏章就往寝宫里冲。
直到今日,寒嫣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那俩孩子露出个头来。
“王尊,娘娘此前受了惊悸,这一胎,恐怕不保……”
“不、不、不保?!”
玄澈听得舌头都打结,他们等这个孩子等了几十年了,房里阿嫣缝的衣服鞋子都堆得比他还多,好容易盼到这时候,却告诉他,孩子保不住?
他喝了口热茶压压惊,抹了把汗就踹开了殿门往里去。
无人敢拦他,愈往里走,血腥味愈重,直他到了榻前,看到那汗流周身的寒嫣,正紧拽着枕头衣袖,剧烈地喘着气,几近昏厥。
“阿嫣……阿嫣……”
他用袖口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热汗,遂而紧握住她的双手,不停地唤着,想让她清醒一些。
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寒嫣张了张眼,她已昏得厉害,看不清东西,只能朦胧看到他的轮廓。
“虎弟!”
她紧了紧手,稍稍平复了喘息,另一手抚在腹上,“这两个孩子我自己怕是生不下来了,让玉姌把梳妆台第一层抽屉里的催产药拿来!”
“催、催产药?”
玄澈听得疑惑,“什么催产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寒嫣看着面前的玄澈,已无多少力气再和他解释,用仅剩的力气叫着榻旁的玉姌,“快,去把它拿来!”
“公主,万万不可!那药只能保胎儿……”
玄澈夹在她们俩中间,听到玉姌的话,盯着寒嫣直摇头,低俯着身子赶紧劝道,“阿嫣,咱们这一胎不要了,下回把身子养好了再生……”
“你胡说八道什么!”
寒嫣本来昏沉的脑袋给他吓得立马清醒了,咬紧牙关,强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这是我的孩子,我怀了这么久,你说不生就不生……”
“那也是我的孩子!”
玄澈双手用力按在她肩上,将她压回榻上不得动弹,神色少有地严肃,对上她瞪来的目光,朝玉姌命令道,“把抽屉里的催产药给我全部拿去丢掉,让药仙去准备滑胎药,若今日再生不下了,就不生了!”
“你!”
寒嫣这一折腾,算是彻底瘫下来了,被他给气得要死,急得哭起来,“你要敢伤这两个孩子,我和你没完!”
不顾她的捶打,玄澈双手固定在她肩上,眼底难得起了愠色,见玉姌还愣在边上,直接发了脾气吼道,“还不快去办!”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
待玉姌翻出催产药带出去后,他双手环紧了她在怀里,低头吻过那水盈盈的眼睛,终于低头附耳,声音恢复了平静,一如平时那般清朗――
“阿嫣,我不会重蹈父王的覆辙。所以,你要么今天就生下来,要么,就送走这两个孩子。”
可以说,平时好脾气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滑胎药往那儿一摆,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寒嫣这下手无缚鸡的样子,他的意思和她的底线融在一起就六个字――不能生也得生!
点香烧完了一支又一支,从白日折腾到晚上,眼看就要入夜了,寒嫣似已精疲力尽。
玄澈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吩咐玉姌端来滑胎药的一刻,寒嫣吓得得突然痉挛剧痛,下身就要被撕裂一般疼。
玉姌赶忙撩了被褥来看,一瞬发喜地拉住要灌药的玄澈大叫,“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
伴随寝宫内前后两声婴啼响彻,寒嫣终于舒了口气,眼前彻底黑去,再瞧不见半点东西。
白虎王后产下一双儿女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神界四洲,寒轩放下政务,匆忙带上早就准备好的贺礼赶往流洲,一见到玄澈,就责备起他事先竟没通知自己。
“我这几日也是急昏了头,连我父王也是今早才抱去给他看的呢!”
玄澈抱着怀里的两只还没睁眼的幼虎给他看,高兴得呵呵直笑,却还心有余悸,“这俩家伙太折腾人了,你都不晓得,阿嫣当时脸色白得有多吓人!”
寒轩看到这两只小白虎,原本有些阴郁的脸一下笑逐颜开,搭上那毛大点的小爪子,“别说,长得还挺可爱,像你出生那会儿!”
“我现在也挺可爱的啊!”玄澈往他怀里送上这两只小白虎就转身跑,“阿嫣还在里头休息,我进去陪她,你先带着这俩小家伙儿玩,等她醒了我再叫你。”
寒轩来不及叫住他,只能托稳了他送上来的幼崽,无奈地笑了笑,低头道,“舅舅带你们去晒太阳!”
刚生完孩子,寝殿里门窗未敢大开,怕寒嫣休息得不舒服,灯也没点几盏,只留了玉姌在里头守着。
“孩子呢?玉姌,我的孩子呢?”
才进了内殿,就听到寒嫣问着话,因太过虚弱,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
“阿轩在外头抱着呢,别担心。”
玄澈笑嘻嘻地凑到了榻前,握上她的手,脸上乐开了花,“阿轩说那两个孩子长得像我小时候,可爱着呢!”
一听孩子平安无事,寒嫣才稍稍缓过气儿来,看着玄澈,转而想起了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事,一声冷哼,抽了手回来就侧了侧身,偏过头去不看他。
“长得像你有什么用啊,你还不是不要孩子!”
她心里头委屈得很,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的,自己巴不得用命去换他们平安出世,他倒好,一句不生,就把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给扔了。
“我不是怕你有危险嘛!”
玄澈也不再像当时那样强硬,倾上前,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依旧孩子样地哄她开心,玉姌一旁看着,知趣地退了出去,贴心地替他们把门合上。
“那孩子就不重要吗?”她被他黏得挣不开手,索性翻回身来,“我问你,要不是孩子及时生出来,你是不是真要灌我喝那滑胎药?”
“是。”
他老实地点点头,一点犹豫也没有,这可把寒嫣又气得不轻,刚要背过身去,就被他胳膊一揽,紧抱着再动不了。
“阿嫣,那是我们俩的孩子啊,我当然同你一样爱他们。可若是要用你的安危去冒险,我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们的平安。”
他在她耳边低诉,让她一瞬颤了眼睫,使气的话卡在喉咙口,竟安静地伏在他肩头,听他继续絮叨。
“我父王因为母后难产离去而终身抱憾,陛下也因失去启蛰而苦不堪言,我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所以,就算你生气,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不自觉地,她已抚上他的肩膀,真是的,自己明明气急败坏,却还总是忍不住对他心软。
长叹一声,她拍拍他的脸颊,“好了好了,好在孩子生下来了,我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下次?”玄澈虎躯一颤,抚了抚寒嫣的背,“什么下次?”
“难道你不想多几个孩子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玄澈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有这两个折腾都吓死了,他可一点不想再让她生!
殿里的人说着话,再多些时候,玄澈也让玉姌去唤了寒轩进来,寒嫣抱过那两只和猫一样小的幼虎,仔细瞅了瞅。
“确实是像啊,连睡觉都和你一样喜欢撅嘴!”
寒嫣忍不住低头亲了两口,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虎弟嘛!
“这两个孩子取名字了吗?”
寒轩问着,玄澈笑着从怀里掏出块娟布,“父王早想好了,今早特地写了下来,儿子的叫玄子羲,女儿叫玄子琦。”
寒轩摊开看了看,不住点头,“这两个名字不错,都是好寓意。”
“他老人家这几天身体怎样了?”
寒嫣问及玄恒,玄澈不由收敛去了些神采,他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得知寒嫣今日生了二子,才勉强下榻写了这俩名字。
“父王身体还好,你不用担心,他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坐月子呢!”
“近来凡界事多,虎弟,你也别完全不顾政事,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
“哦?能有什么事?”
玄澈听寒轩的语气,像是凡界有了变动,目光从寒嫣身上往他那儿看。
“启蛰带兵攻打东南部打了大半年,眼看就要平乱了,西南部那一块与你西部辖地的妖族勾结,似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你看看要不要增派些人手在西部打压,免得她被两头牵制。”
“启蛰她还真是拼命啊,一刻也不停啊!”
玄澈感叹地摇着头,静思一会儿,拍了大腿,“好,我马上就去办这些。”
此刻的东南之处,早已狼烟遍地,启蛰率领五万朱雀兵力一路败少胜多,收回了大半辖地,只在与蛇妖交锋时中了蛇毒,耽误了些时日。
“蛇妖狡诈,道行又深,一时半会儿,强攻是拿不下的。”
启蛰一连吐了三日黑血,才把蛇毒逼出体内,可惜伤了眼睛,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复明。
为此,她不得不和几位老将军使些计策,“蛇怕雄黄,若是有人能够混进敌营里给他下药,我们在外头围而攻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入敌营太过涉险,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月走西斜,军营重重篝火巡兵护卫,她身披红袍立于帐前,眼前明晃晃一片。
这半年来忙得没有像这几日这样偷闲过,脑中才渐的清晰浮现出当年随青龙族出征时的情景。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纵使篝火模糊,夜风呼啸,也难抹去随他出征时的记忆。
就像……
她卧榻时,仍然会保持侧卧依偎的姿势,只因从前他从来是抱着她入睡的。
淡唇微启,似要唤出那个名字,却又在下一刻狠狠皱了眉头。
炫惑之际,手抚额前,默默闭了眼。
“王尊,夜里风大,还是入帐休息吧。”
雪心及时上前扶了她,见她捂着脑袋,以为她眼睛又疼了,不住叹息,“青龙皇派人送来了最好的药材,一两日就能止疼,若是王尊肯接受,哪儿还会遭这些罪呢?”
感受到她蓦地一僵,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失言,便不再多说,撩帘之时,只听了身旁一句――
“欠谁,我都不要欠青龙族。”
祖洲之上,宫殿依旧恢宏奢华,永华宫里烛火绚烂,让他清楚看得座下一箱各色药瓶密盒。
颓丧地搭在席上,他不愿一人来打扰,也不愿与人说话。
他得知她中了蛇毒,就立刻挑了这些珍贵丹药让人送去,原以为只要他不去,她该会接受的。不想,还是原封不动地被退回,一瓶一药未取。
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断绝一切和他有关的事物,宁可吃那么多苦头,也不愿对他妥协一步。
“启蛰,何苦做得这么绝?把我逼疯了,你又能高兴到哪里去?”
喃喃自语着,他觉得自己累得很,累到连绞心之症犯了,也懒得运功调息,仿若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她曾经是出现在他生命里的。
“……父皇。”
殿门外进来了一个小小少年,看到那案上摆满了东倒西歪的酒壶,而他靠在扶手上一动不动,心一惊,赶忙小跑到他身边,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父皇,儿臣听说母后让人把药给送回来了,为什么啊?她不是已经当上朱雀王了吗?”
他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孩子,自嘲地抽笑一声,“因为……因为父皇曾经欺负过她,她怕,太怕了。”
当夜里化出三条火龙飞旋蛇妖大军上空之时,龙啸撼动了大地,巨蟒窜营而出,因吞食了雄黄而不停地抽搐,甩动着长尾。
雪心骑在它头顶,高举雄黄剑狠刺下去,它瞬间就张了血盆大口嘶叫,月光阴森,尖长的獠牙愈发骇人。
烙骨扇刮来的风浪掀起层层狂沙,逼得人睁不开眼,与此同时,蛊王已冲过妖群,直抵蛇王所在。
“王尊,就是现在!”
远处操控的启蛰听到雪心传来心语,一瞬捏诀而起,蛊王一抖,召唤出无数蛊虫迅速朝蛇王聚拢,惯性地撕咬……
“啊――”
雪心被它重重甩到了地上,眼看蛇尾扫来,忽的一阵风,她被携到了天上,低头一看,才看到是蛊王化了飞禽鸟骨救了自己。
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大鹏精练出来的!
身后已被俯冲而下的三条火龙烧起熊熊烈火,风沙甚大,待她落地,已回到了启蛰身边。
“王尊,眼下蛇王元气大伤,他的兵力已经开始溃散了。”
雪心相问,启蛰听出了她声音里有些异常,“你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
被蛇王甩到地上是很疼,她脑袋现在还晕得厉害,可眼下正在作战,还是不要让王尊担心为好。
“王尊,请下令吧!”
几位将军拱了拱手,“我等兵力随时可以杀进蛇王大营。”
启蛰感受到眼前一片火光,最终点了点头,沉声强调一句,“千万小心蛇王,他虽已受伤,依旧不容小觑!”
“末将遵命!”
整整四月,蛇王这一战是这一年来打得最艰难的一场,先后不少军将中毒受伤,死伤过半,也只是夺回了这块辖地,未能擒到蛇王,毒雾重重,只能任他逃到了狮王的地盘,也是南部最后要攻下的山谷。
这一次的战只能打到这儿,虽是胜了,朱雀族也自损八千,必须休养一段时日。
回到南荒不久,她的眼睛也渐渐复明,静坐于永安宫殿中,她与雪心下一盘棋对弈。
即使内殿里头喊声不断,她也未被扰到半分心神,步步为营,落子杀意。
“生了!生了!”
婴啼响起之际,整个宫殿里里外外已被重兵把手,满盘皆杀,启蛰安居高堂,怀中抱着刚刚降世的雏鸟,哄得她睡着了。
妘氏被人搀着出了内室,实无更多的力气了,只得倚在侍女身上。
“王尊,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吧。”
抬眼见她伸了手来,启蛰轻笑,微挑起眉,眼角丝丝妖娆已化作锋芒,“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朱雀族的储君,妘夫人,你可欢喜?”
“什、什么……储君?”
妘氏先是困惑,但也轻轻点头,“自然,欢喜……”
“既然欢喜,妘夫人你也可走得安心了。”
启蛰将她脸上浮现的惧意尽收眼底,仍旧轻拍着怀中雏鸟,“本王本欲留你一条活路,谁曾想你待在这儿也不得安宁,竟敢和蛇王的内奸串通一气,利用种花之举埋信,泄我军中阵法!”
说话间,她已起了身来,抱着孩子挪步,“本王已替她取好了名字,昭信。信者,义也,孝义于本王,忠义于青龙皇。”
“昭兰夕,你――”
妘氏还未来得及呼完一句话,雪心一剑刺下去,便让她倒地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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