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我没有害你，从来都没有……”

　　   她说话时，齿上打颤，滂沱落水里，挣扎似的，他抱着她的力度慢慢松开，直至退离了与她一步之隔，才沉声开口。

　　   “佐证书里已写明，昭怀尔与茴娘几千年来几次行刺，皆有你的参与，这……不算吗？”

　　   她尚未从他的怀抱里回神，紧接而来的就是劈头而来的质问，她怔在原处，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意图探究他话里的含义。

　　  “那年元宵之夜引朕下凡，而后在桥上动手，不也是吗？还是早在晚枫苑的时候？”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他的目光已慢慢冷却，她明白了，她没有误会――

　　    他疑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奕宁可相信严刑拷问之下的佐证书，也不信我？”

　　   她挡在他身前，怕他转身走了似的，却听他道――

　　   “严刑之下，必有实言。朱雀一族向来顽固，至今日，朕才知，你也是如此。”

　　   他所惜之人，并非如他所想，到底是他错负了这几千年的情意罢了。

　　   即使靖麒施压，他仍不忍杀她，可她还执意前来寻他，又是为了哪般？

　　   “你安心罢，朕不赐你死罪，只将你压去锁妖塔。”

　　   “不、不赐我死罪……萧奕，你要，和我论君臣，是吗？”

　　   她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于今日而言，面前之人，竟是要掌她生死。

　　   一直以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刻地意识到，他是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唇角血渍未干，她张得半开，却再一字也说不出口，只等他的回应。

　　   紧拧着眉宇，腹部愈发地疼了，她紧捂着，半昏脑袋，一丝气音溢出，“我认罪……所有关于谋反之事，我都认……”

　　  “不要再叫朕‘萧奕’，朕早就不是萧奕了。你回塔里待着吧，朕现在不想见你。”

　　   雨声浩大，隔绝了旁人，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对方的声音。

　　   急点似的雨打在身上，心沉到了谷底，眼前这个人，她看了无数次，却只有在今日，才觉得看得清晰。

　　   忆起牢中族人，她终于慌了神，猛然摇头，在他转身之际，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口――

　　  “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放过那些老人和孩子，他们危及不了你的。”

　　  “要朕放过他们？”

　　   他听了她的话，冷笑地退远，语气不再温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有向朕提条件的筹码吗？”

　　   她心底自嘲不已，终于，他和她走到了这一步，这段时日来所有的纠结不舍与苦心孤诣的安排，在她脑中全都沉浸了下来。

　　   颤着唇，她隐忍开口，“陛下想要什么？凤凰琴么？”

　　  “朕不要你的凤凰琴。”

　　   他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刺着她的眼，“我要你堂哥昭怀尔的命，你愿是不愿？”

　　   他一出言，她心底却感到松了一口气，这笔交易对她而言，值了。

　　   眼前已发了模糊，她唇角苦涩轻笑，点头应了他后，脚下一软，便再无了半分清醒，彻底昏了过去。

　　   几数梦境，偌大恢宏的青龙王宫，她身处永华宫，秋花纷飞的晚枫阁挂画，皆是与他共处的记忆，睁眼时分，已是清晨。

　　   她身上的剧痛已消了不少，闻了些涂抹的药味，知是元洲进贡来的。

　　   轻声起步，抚过那梳妆台上的金簪木梳，扫过那挂墙玉笛，一切的一切，皆为熟悉，却如隔世之境。

　　   身后脚步沉稳驻足，她回眼的刹那，望见来人之时，已沉了心绪。

　　   事到如今，她知已无需再言其它，直奔记忆里，昏前他所言之意。

　　   “关于昭怀尔之事下，陛下打算命我如何行事？”

　　   昨日眼见着她昏倒在自己面前，着实让他发了急，不顾靖麒相阻，一路抱着她抱回了懿和宫里。

　　   渡了她好些内力，才知晓，这几日她竟受了这么重的刑……

　　   并且，已有了身孕。

　　   进门时尚在脑中回想，见她已起了身，本欲询问她身体如何，却听她直接了当地开了口。

　　   脚步站定，靖宇看着她心切相问，脸上终于有了些动容，微亮起的眸光渐而黯淡，轻拧了眉，“他现在何处？”

　　   “在南荒。村镇之事向来是茴娘在打理，他一直隐蔽南荒，只有在每次行刺前，他才会与我联系。”

　　    她强压了自己的心绪，缜密地计划安排着接下来可行之计，“本计划着哄你在明日，陪我去炎洲祭天，他伺机动手，可是……”

　　   她已暴露。

　　   他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心口愈发地刺疼，原来这场婚典，是他一人作想，她只想杀他。

　　   那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誓言与承诺，又算什么？和他的亲昵，又算什么？

　　   诚然，都是假的，她只是恨他。

　　   恨他灭了她的族，恨他杀了她父王。

　　   “明日，朕会派人护送你去炎洲。”

　　   沉思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她一怔，猜测他是何意。

　　   “你不是想救那些人的命？那就引昭怀尔出来，剩下的，朕会解决。还有，你有身孕了。”

　　   说完，他不再殿中停留，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而出，听他一字一句在殿中回响——

　　  “待斩杀昭怀尔之后，朕会下召废除你郡主之位，禁在懿和宫里，待你产下孩子后，再去锁妖塔里。”

　　   声音刚飘于耳际，如利刀划过。

　　   跪下之时，几乎伏倒在地――

　　  “谢陛下，不杀之恩。”

　　   庭前落雨声已持续了五日之久，她困守于懿和宫，潇姑带人日夜守在殿中，她任何一点动作，都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安于内殿的榻上，她单手枕着脑袋，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侧躺着闭目养神。

　　   她原以为自己会哭得撕心裂肺，可晃过最初的痛楚后，她却慢慢平静下来了。

　　   或许早预感到了这一切的到来，真正面临之时，她倒无畏，也无惧了。

　　  “咿呀——”一声，略发昏暗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些许光亮透了进来，是侍女前来送吃食了，抬眼一瞥，来的正是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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