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其她侍女一样，端着盘托进来，请放在案上，一声不吭。

　　   “公主，世离大人那日逃脱了，他已和奴婢取得联系，正在计划如何将您安全带离王宫，请您再委屈些时日。”

　　   秋儿边摆着吃食，边传心于她，启蛰知了，一蹙眉，便睁了眼。

　　  “你们有多少人？”

　　  “两万余人，其余的多是昭世子的亲信，今日奴婢前来，是想问问公主的意思，可要向昭世子求援？”

　　   “不必了。不必去找他，也不必救我。”

　　   她重新闭了眼，晓秋儿不得久留，便速速交代，“明日，陛下会带兵前往炎洲，青龙王宫会稍加松懈，你们想办法劫走茴娘他们，尤其是孩子，一定要救出去。”

　　   “公主！”

　　   秋儿还欲劝她，却被打断。

　　   “这是我对你们下的最后一个命令，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公主，就离开祖洲躲到南荒去，永远不要报仇，也永远不要再出来。”

　　   秋儿深知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都走了，她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那您呢？陛下会如何您？”

　　   “我还有要做的事，做完之后，会去找你们的。放心吧，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会杀我的。”

　　   收了托盘，眼角已微微泛红，知她作何打算，秋儿忍下鼻尖酸意，朝她行了一礼，“秋儿告退了，请公主保重。”

　　   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殿中重新恢复了死寂。

　　   几千年的春花秋月已过，于今，她终是走到了尽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完了，朱雀族，也要亡了。

　　   这一日夜里，她忆起了许多零星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而来，多是与他相关。

　　   她慢腾腾地起了身来，手腕处依稀碎响，她伸起手，看清了那纹案，嘴角一声蔑笑……

　　   到了傍晚，懿和宫的殿门终于大开，门外天空烧云般地烈，多日不见，他一身墨绿长衣，伫立于槛前，侧身映了霞红，浮显了淡淡光晕。

　　   尊神如斯，可敬可畏，却不可爱。

　　   这浅显之理，她从来却不懂。

　　   此刻，已扶了案几站起来，她看着他逆光踏进门，一抬手，侍从便关了门退出去。

　　   霞光消去，她感到不再刺眼，才松了眉，朝他行礼，而后，是冗长的沉默。

　　   “明日天一亮，就会有人护送你去炎洲。”

　　   他率先开了口，语气已然平缓，好似在交待她出门要小心似的，“午时三刻，朕会带人围攻朱雀王宫，传心于你时，你就从内宫里抽身退出来。”

　　   “是。”

　　   她顺从地应声，紧接着，看到他掌心化出了烙骨扇，“以防万一，带着它防身吧。”

　　   眼中闪过愕然，她有那么一瞬，心底触动丝弦。

　　   张了张口，想倾诉些什么，却清楚地知道，所有的话，已不合时宜了。

　　  “谢陛下。”

　　   西风晚来，荧荧灯火轻摇转，万丈红尘终究不过一曲，愿与君长绝，两相无欠。

　　   他步出离远了后，殿中仅剩了她一人，夜已临，她径自取了长笛，奏鸣之时，飞声穿廊过檐，响彻长宫，撼于他耳。

　　   当初她就是凭这一曲子同他在月影潭相认，曲调本为萧奕祭奠生母而谱，在晚枫苑时，他每每于清明时奏此曲，她从来都是一旁听着，到了此刻，竟是奏与他听。

　　   他感受得到曲中怅然，可是，他已不相信自己的所觉了。

　　   终是压了所有心绪，他闭了眼，缓而前行。

　　   启蛰，汝之情意，几分真假？

　　   翌日黎明，天还灰蒙蒙一片，案几上留着一条刻着蛟龙纹案的手链，她披上了火红的嫁衣，盘发而起，朱华周身，她从未打扮得这样华贵过，却也从未这般无恋往生。

　　   为了他的青龙族，多少人牺牲其中，先是靖娴寒嫣，如今，也终于轮到她了。

　　   不过百步，她于永华宫门外行了叩拜礼，跪了一盏茶的时辰，却未等到他现身相送，离别之语都未有，在他眼中，自己恐什么都不是了。

　　   起身回转，微笑间，她一抬眼，再次见到了被灯火打得通明的青龙王宫，如星辰耀眼。

　　   难得驻足了片刻，她单手抚上了石栏，如此精雕细琢，几万年来从未变过……

　　   脑中回想起太多同他在这儿散心的画面，她一颤，缩回了手，不再犹豫，往阶下的婚车队伍走去。

　　   靖宇一直都站在书房的窗前，面色微白，看着她红装而出，凤冠精美，映衬得她整个人雍容无比。

　　   连他都为她的美所惊艳，恐是艳绝倾天下之姿，却是不属于他。

　　   他们都很明白，今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这一场婚礼比她册封郡主之时隆重不知几倍，他们本该有幸，却终以叛为锁，铸就了不幸之牢。

　　   今日前往炎洲，几位贴身侍女皆不同行，只有潇姑，对她行了礼后，化作了一直杜鹃停在轿上，与她同往炎洲。

　　   婚车抵达炎洲的时候，日头已渐高了，她撩起轿帘往外观了一番，外宫门和内宫皆已修造完工，挂以红绸为饰。连她暂时休息的宫殿，都布置得精细雅致。

　　   只是这大红“囍”字入了她的眼，却刺疼得厉害，负手停在殿前，心底一抹苦涩，直至听了外面的厮杀，终于漠然地闭了眼。

　　   昭怀尔候在门外之时，她已掩了情绪，转身走了出去。

　　   血腥味四溢，一下阶，便踩到了摊血水。

　　   她看着方才的迎亲队伍皆成了满地横尸，心底却再生不出怜悯和悲切，毕竟相比于他们，她和昭怀尔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怜不得，又怎会悲他之悯？

　　   待他们换上那些人的衣服，伪装成迎娶队伍时，启蛰扫了眼飞上枝头的杜鹃，并未多加停留，而是对着昭怀尔道，“根据仪典安排，青龙皇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到，我想在这内宫里随意走走。”

　　   “可别离得太远，若是有突发之况，臣恐顾及不得。”

　　   昭怀尔并不多想，只当她是缅怀罢了，眼下确实无事，故并不阻拦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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