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股凝神香的味道，向来是秋儿保管的。她不由得抬了眼，塔门处果真站了一人，可却是个狱卒身影。

　　   “公主，是我。”

　　   声音是秋儿，她便是一愣，赶忙爬了过去，扳着塔门直了身来，“真的是你……”

　　   秋儿竟换了身狱卒装扮潜到了这儿来，让她好生意外。

　　   “公主，对不起，奴婢不得已掰了谎，若不如此，奴婢就不能抽身而退，设法与外头取得联系。”

　　   瞌下眼来，启蛰已无多在意，“若我是你，也会这么做。”

　　   “如今陛下已对外死锁了消息，称你在永华宫里熟悉大婚礼节，若是你于狱中出了何事，旁人也是不得而知的。”

　　   秋儿向外里探了一探，确认无人后，才抓紧禀明，“奴婢已向宫中各处眼线发了消息，公主且再等些日子，我们必定布置好一切护送您离开祖洲。”

　　   离开……若她离开，就真的再也解释不清了。

　　   思绪愈发有些混乱，她摇了摇头，“我要见陛下一面，我和他解释清楚！”

　　  “陛下不会听的。”

　　   秋儿苦心劝她，将所知之事尽相告之，“茴娘的佐证书到了陛下面前之时，他已发了怒，险些撕坏了，脸色吓人得很……公主您这次，就算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一瞬抿唇轻咬，她明白这次她百口莫辩，可她相信他，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也相信和他多年来的相伴之情。

　　   头发散乱，她眼望前方，尚沉在思绪里，呢喃耳语，“我一定要见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信呢……”

　　   秋儿见了她这般执拗，虽明白这是一局必输之赌，却也未再出言相劝，于她心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陛下，若不让她一试，也断然不会回头。

　　   “那奴婢等人暂且按兵不动，静听公主吩咐。”

　　   自秋儿走后，牢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阴浊之气颇重，几日下来，身上的伤不仅未愈，反而腹部时有阵痛。

　　   她猜想，靖麒是想耗着，想来也是巴着她死呢！

　　   也终于在等了整整三日，她才被带了出去。

　　   “你可愿签字了？”

　　   见了靖麒面前那摊开的认罪书，她微微发了笑意，明明晓得她不会签，又何必如此执着？

　　   “你不肯签，执意要见陛下，无非是想着在他面前巧言狡辩，颠倒黑白，以博了他的恩典罢！”

　　   靖麒眼神蔑了几眼，遂而冷哼一声，指去锁妖塔外墙上的篝火图案，“要想见上一面也简单，只要你能扛过三道天雷，老夫就放你见陛下，如何？”

　　   此话令她惊愕，饮茶之间，他的话里已发了挑衅，前几日仅一道天雷，以至她昏厥，如今要她承三雷而过，分明是料定了她不敢如此。

　　   被压迫至此，不知是他欺人太甚，还是她自作自受，若早些和陛下说明这些，又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见她沉默不言，靖麒眼底显了得意，往一旁放了茶杯，拂袖而起，“启蛰郡主放心，老夫与陛下已商议过了，陛下念及多年情分，不至赐你死罪，姑且废了郡主之位，在锁妖塔里终身忏悔罢了。”

　　   靖麒之意明了，让她心底不甚不甘，陛下待她如至亲，又怎会在还未听她言明来龙去脉之前就定了论？

　　   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不是么？

　　   “我要亲口听陛下说这些话，王爷，你若要劈我三道雷……”

　　   埋头隐忍着，神情发了些空洞，在目光最终停了挣扎之时，望他开口，“就尽管劈吧。”

　　   时近春分，一道雷劈过，引得天象微变，乌云接踵布开，瞬间大雨倾泻，流水石砖宫道上，启蛰散发囚衣趴在雨中，直直爬了一个时辰。

　　   靖麒站在宫道尽头，冷眼观她如此。

　　   宫墙草叶皆坠，落于她的身上，沾了血渍，愈发凄戚。

　　   她浑身冷得瑟瑟发抖，这条宫道她曾经走过无数次，脑中无比清醒地回想起这几千年来的点点滴滴。

　　   青龙王宫的万紫千红，歌舞升平，她往日恩宠宛若一场梦，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一无所有，变回了如凡间是生存的那般的境地，甚至更糟糕。

　　   她仅存着微薄法力支撑着前行，匍匐于地，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腹部疼痛欲深，再有一道天雷，她也不知自己将会如何。

　　   不待她反应，靖麒一声令下，劈天斩落的闪电刺了她的眼，身上瞬间的炙痛硬生生击在她身上。

　　   吃痛伏地，她颤着身子抬头，头顶雷霆响彻，她蹙起眉头，灼热利刃之疼，喉间一咸，吐了口鲜血。

　　   抬眼间，盯着眼前的永华宫宫门，他就在里头。

　　   当年，他寻回她时，将她紧紧抱着，他怀抱里的暖意，她仍记着。

　　   微微缩紧了身子，她抚着手腕处的蛟龙链，泪珠已混落在雨里。

　　   雨水倾洒，打湿了地面，她整个人侵于此，骨寒不已。

　　   “萧奕……”

　　   你若见了我这个样子，会心疼吗？会难过吗？

　　   我始终不愿信他人之言，无论是秋儿还是靖麒，我只想听你亲自说……

　　   她蜷缩着，咬唇而泣，丝丝隐忍。

　　   正当她打算硬抗下第三道天雷时，周身微微发热，霎时青光萦绕上空。

　　   她双手撑地，微微坐起，第三道天雷闪落而下，她下意识伸手遮了视线，却不得半分疼痛。

　　   稍稍探了目光，只周身一道结界，挡过天雷，护她周全。

　　   光中熟悉的暖意让她缓了气，由之而往她体内渡了内力。

　　   靖宇紧抱着她起了身，带了诀别的意味，他将她拥进怀里，手掌抚过她的小脑袋，目光清冷，盯着远处的靖麒，紧拧的眉里，已生了恼意，责他竟敢擅自用刑。

　　   但她犯此重罪，在看到佐证书之时，他理智几欲无存。

　　   多年相伴竟只是她与朱雀臣民设计的一出圈套，他倾心待她，却换得她一次又一次地设计，这些年步步走来，他竟被她骗得这般彻底，叫他再无了对她忠于自己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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