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番外一 初逢之时
“快些快些!人一会儿可就到了,若是不周全,陛下可是要怪罪咱们的!”
通往禄云殿的宫道里来来回回走着好一些人,领头的管事催促得紧,生怕其中有什么疏忽。
动静着实挺大,隔着一道高墙,漪云殿里的人都能听到那院子里摆弄盆景的声响。
祖洲连着好几日都在禄云殿里打扫置办,其中大多是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原是这殿里新来的主人年纪还小。
漪云殿的书房之中,一身着蓝衣襦裙的少女点了香,继续提笔整理着新研制出来的药理方子,无几多心思再去听外头的声音。
入住祖洲一事,缘于前不久朱雀族造反之故,青龙皇恐她玄武族和白虎族造反,便要从二族中各选一名嫡系王族来祖洲长住,此为“质子”。
接了旨意后,她也就前几日才搬进来,但听说禄云殿里新来的小主子,如今尚在流洲老家哭闹不止,胡搅蛮缠着不肯离家。
其实莫说一个孩子,凭心而论,她也是不愿来的,不过圣意难违,不想让弟弟为难罢了。
“公主,陛下派了人来说,今日午后白虎族玄澈世子便会入住禄云殿,永华宫今晚设宴为您和世子正式接风洗尘,请您晚膳时辰过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抄正了方子,待侍女退出去后,她微微提了笔,脑中思索几分,在案前细喃着,“玄澈?”
玄澈第一次见到寒嫣的时候,就是在永华宫里。
刚进门,就见了里头有一名男子,冠上嵌着青玉龙头,通身黑裘墨袍延至席下绒毯,高坐在主席之上,微微抬起手,温朗的目光朝他投来――
“是虎弟吧?一千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朕?”
玄澈蹲在席下看着他,小爪子扒了扒他的桌案,一千多年前自己才出世,那一会儿见到的人如何能有印象?
只是临行前父王几次交待,他才能认出眼前之人,便是神界四族的首领,青龙皇。
“到朕这儿来坐吧。”
看着这个和自己爷爷同龄同辈的人,玄澈觉得很疑惑。父王总说他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人,千万不能作出不敬之事,否则便会招来祸患。
这话吓得他躲在房里赖了好几天不肯来,到了这一会儿,真见了这个人,倒觉着并没有脑中想得那般严肃可怕,他总是面带笑意,或隐或显,待他很是温和。
虎爪扒上绒毯,一跃就上了案桌,同猫一般大的身子蹲在他面前,轻轻往他嗅了嗅。
“小世子!不可造次,快下来!”
站在殿下的奶娘小声唤着玄澈,怕他坏了规矩,可席上的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托着他的小身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虎弟还小,别用那些规矩束着他,到了祖洲,一切照旧,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吩咐禄云殿里的管事去安排。”
他说这话的时候,玄澈被他捋着毛,感觉很舒服,不自觉扬了尾巴起来,往他怀里蹭了蹭。
“陛下,寒嫣公主已候在殿外。”
席上的人挥手吩咐奶娘暂且退下,从而让贴身侍卫云朗请了寒嫣进来,玄澈好奇地钻出小脑袋搭在案上,看到了一位蓝衣华服的少女提裙迈进了殿中。
行步轻盈,礼数周全得体,他听到她轻轻开口向抱着自己的人问安,“臣玄武族寒嫣,拜见陛下。”
他看着这个叫做寒嫣的人,长得很漂亮,像画里走出的人似的,起码在他见过的侍女和玄武族里的贵女里,少有见过。
而且她身上还带了一股不同于寻常脂粉的味道,闻着舒服,后来他才晓得,那是药香。
“嫣儿免礼,赐座。”
席上的人抬手引指了旁侧的客座,待她入了席,才缓缓开口,“你来的这两日住得如何,漪云殿里的一切可还舒心?听说你都不曾出去走动,可是何处不妥当?”
“谢陛下关怀,殿里一切吃穿用度都很好,臣也无多少喜好,只是向来醉心医书,故都待在书房里,不曾出门。”
“你精通医术,朕是知道的,玄明阁里头珍藏了许多药理方面的经卷,你若想看,随时可吩咐人去取。”
席上的人待她也是一度的宽容,玄澈想开口,又想着父王说的,不可在陛下同人说话时插嘴,只好朝她摇了摇尾巴,眨起大眼睛,想要她注意到自己。
果然,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笑问着,“这只小白虎可就是玄澈世子?”
“正是,当年他出生时,你我都曾见过,那时还更小些,大家都喊他‘虎弟’。”
席上的人抚了抚他的脑袋,玄澈享受地眯了眯眼。
“虎弟?”
寒嫣领会地点了点头,朝他笑得温柔,看得他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心里一阵荡漾。
这一顿晚膳很丰盛,殿中还特意备了三族的歌舞,本是为着助兴,可玄澈看着看着,却因为想家而哭起了鼻子。
这让人很是困扰,青龙皇传了奶娘来抱着哄也无什么用,小白虎就是忍不住哭。
“我来试试吧。”
寒嫣接了他抱在怀里,对着他的小耳朵耳语几句,按了几处穴位,他便慢慢不哭了,乖乖地伏在她肩头,像是要睡着的模样。
青龙皇眼里微有新奇,不晓得她是用何法子哄的他,寒嫣轻笑了笑,“臣从前哄弟弟时有些经验罢了。”
只有玄澈知道,他被她催眠了!
待他晕晕乎乎醒来以后,已回到了禄云殿里,正卧在榻上,天才亮着,屋子似乎多了一味薰香,他不晓得是什么名儿,只是觉得有淡淡甘甜,闻着怪舒服的。
揉揉眼睛,甩了几下脑袋,渐清醒了过来,才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被唤作寒嫣公主的人,此刻已不知去哪儿了。
“嗷~嗷~”
他轻跃下床榻,奶声奶气地叫了几声,才有守在门处的奶娘闻声而来,向外传了几位侍女,“小世子醒了,快上洗漱水盆子来!”
在祖洲,他每日一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被奶娘抱到永华宫里,给青龙皇请安。
经过一道回廊,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半醒不醒的,忽见前头有一道蓝衣身影从侧门拐来,瞬间打了个激灵,扒着小爪子,从奶娘怀里伸直了脖子。
“嗷~嗷嗷~嗷!”
他很努力地想要和她打招呼,奈何喊出来的都是一个声儿,最后只能喏喏地焉回了一团。
“是虎弟呀?”
寒嫣倒是听着了他的声音,抬眼就看到了他,眼中恬然笑意地朝他走来,到了他跟前,微微挑了黛眉,抚了抚他的脑袋,“昨晚睡得可好?”
“有公主送来的香枕,世子睡得可沉了,哪像在流洲的时候,半夜总是折腾着不肯睡!”
奶娘替他答着寒嫣,见他小爪子不停地挠,不停地想要往外蹦,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住笑起来,“世子想要您抱呢!”
“那我抱抱吧!”
说着,奶娘一松手,他便扑腾到了她怀里,缩紧了身子,只大大的眼睛瞅着她。
“阿轩小的时候,我也时常这样抱着他。”
暗叹一声,她抚着玄澈通身雪白的柔软虎毛,直想到了远在元洲的寒轩,此时此刻,也不知他怎样了。
逗着玄澈,没走多久,一行人已到了永华宫殿门前,玄澈看着里头依旧安座席上的青龙皇,听父王说,他的名字叫靖宇,已经继位了三万多年。
到了殿里头,寒嫣放下玄澈,如昨日一般行礼,“臣寒嫣来向陛下请安。”
“嫣儿,你日日来得如此早,叫朕青龙族里贪懒的公主郡主们,都给你比下去了。”
“陛下过奖了,臣闲人一个,不比宫中其他公主们善歌善舞,精通书画,早些起来,也不过是喝盏茶的功夫。”
“嫣儿过谦了,你的医术才得之高,又岂是她们能比的?”
靖宇随后让人摆了早膳来,看着她脚边窝成一团的小白虎,微微俯身,笑问道,“难得虎弟也起得这么早,还未用早膳吧?朕听说你爱吃甜奶糕,已让人备上了。”
一听有甜奶糕,地上的小白虎朝他眨眨眼睛,小尾巴再三摇了摇,鼻子嗅到那股热腾腾的甜味,立马跃到一旁的客席上,乖乖蹲好,就等靖宇放话开吃了。
高席上的人仔细盯着这一幼虎的天真模样,也不禁哑然一笑,眼底藏着旁人不可视的深意,若是朱雀族之人也如此,他又何至于诛其全族?
一连两月,寒嫣玄澈都几乎前后入殿请安,随后同靖宇共食早膳。
看出了玄澈喜欢黏着寒嫣,她也有耐心,靖宇就做了个顺水人情,问向寒嫣,“虎弟年幼丧母,如今又独居禄云殿,既与你漪云殿仅一墙之隔,嫣儿你可愿多照顾他一些?”
靖宇问这话时,寒嫣正一手托在嘴下,小心喂着玄澈吃点心,听了他问,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承了话来,“若虎弟愿意,可随时来漪云殿小住,臣定好生照看着。”
待她说完了这话,最兴奋的莫过于玄澈了,他这些日子到了晚上,都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漪云殿的宫墙,就想她能陪着。
自小父王大半时候都在忙政事,他身边就只有奶娘。每次醒来,往往内殿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经常晚上闹着不肯睡,就是想要奶娘多陪他一会儿。
而这两月来,寒嫣每日都会来他殿里哄他午睡,同他一齐躺在榻上,时常哼着小曲,等他醒来了,她也仍在身旁躺着,再不叫他一个人。
现在她准他去漪云殿里小住,叫他欢喜得直歪头咧嘴地乐了起来。
嘴里叼着他睡觉时必抱着的小玩偶,他歪头歪脑地探进了她的漪云殿,里头的药香甚浓。
隔着一层纱幔,能隐约看到她在案前摆弄的身影,等奶娘引他进去后,他才清楚看到她手里拿着药称,正对着经卷看,似在配什么方子。
“嗷嗷~”
他趴在案边唤着她,她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只领会地安抚他道,“晓得你进来了,受陛下之托,我正在配药呢,你且等一等,若是困了,就先到榻上躺着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她似乎真的忙无暇时,他也不走,下了长案就伏在她身旁的席垫上乖乖卧着,小爪子搂着玩偶,便慢慢打起盹儿来了。
浅浅的呼噜声传来,寒嫣低头一瞥,唇边也不自觉扬了笑意起来。
玄澈这一住,可就把小住变成了久居,成日成日地赖着寒嫣,才一年的时日,他嘴里“嗷嗷”的声音,已能依稀听到“阿嫣”两个字。
她时不时听到他喊自己,只感觉哭笑不得,若是白虎王知道他长这么大,第一句会喊的人竟不是他,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一日,她抱着玄澈照例来到永华宫请安,却见他抬手一个施令,永华宫门窗立刻关起。
殿里光线顿时昏暗下来,玄澈窝在她怀里有些发惧,她也不知是何情形,直管安静地站在原处,待靖宇吩咐示下。
“朕修成神尊的最后一劫已近,再过几日,朕便会下凡数月,因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除却朕的皇叔和云朗,也就你们二人了。”
靖宇目光淡淡扫过她,依旧从容,“其他的那些公主郡主们,朕已借政忙之故免了她们的安礼。唯嫣儿你和虎弟,以后每日,你依旧带着虎弟来永华宫里请安,宫里宫外若有旁人问起,直管说朕一切安好,待朕回来,再细细禀报。”
青龙皇此举,想来是要试探某些人的忠诚之心,她自是不便细问其中缘故,顺从地领命,“是。”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陛下就已下界历劫,只对外下令寻朱雀族遗孤昭兰夕。
半月之余,已至夏日,大多宫中辈分小的贵胄凡是无要紧事的,都跑了莲湖边上纳凉去了,远远见了一只猫儿大小的白虎懒洋洋地在湖面飘浮,仔细一瞧,原是有一玄武在水里游动,甲壳上驮着那白虎,好不辛苦!
这副情景如今已是王宫常见,并非什么新奇事,远远看着便知是白虎王幼子玄澈和玄武王长姐寒嫣。
“阿嫣,你说陛下都下凡半个月了,什么时候能渡完劫回来啊?”
晒着太阳的小白虎打了个哈欠,露了短短的乳牙,愈发像只猫似的。
水下的玄武听了他问,脑袋微微露出面儿来,吐了口水,才言道,“凡人寿命不长的,大概两三个月就回来了。之前听陛下身边伺候的那个侍从云朗说,陛下所投为帝王家,但没多久国就被灭了,估计这会儿应该被俘了吧。”
“被俘?那会怎样?”
到了晚上要入内殿休息的时候,才学会说话,小白虎的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寒嫣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拿出当年照顾寒轩时的耐心,同他解释起来,“这可不一定,得看那君主是否容得下敌国后人了,但大多数都是无好下场的。”
“那陛下这场劫历得不是很憋屈?!”
“历劫正是为了历尽人间之苦,体其中之味,感生死之悲喜,方能修成神尊之身。”
她抱了他起来,稍稍收了笑意起来,严肃予他提醒,“陛下叮嘱不可对外宣扬,你可别成日问这些,若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们都担不了这其中的干系。”
“怕什么?漪云殿里又没有外人!”
他才驳了她的嘴,眼睛余光瞥见屏风后又一人影,立即紧张喝到,“是谁在屏风后面?”
躲在后头的人乍一惊,颤了颤身子,才慢腾腾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她一见,正是玄澈的奶娘。
“奶娘?你何故躲在屏风后头?”
“奴婢、奴婢只是想来看看需不需要再添些灯油,不知公主正在和世子谈论陛下之事……未敢进前打扰。”
奶娘说得吞吐,玄澈看着,忍不得用爪子勾了勾她的衣服,求情道,“阿嫣,奶娘什么也不懂,每日就尽管照顾我,就别责难她了。”
寒嫣见了那奶娘畏缩发颤的模样,也该甚是惧怕的,叹了口气,“你且先下去,今晚我们所聊之事不得再让旁人知晓,否则陛下怪罪,你我都难辞其咎。”
“是是是……奴婢明白,绝不敢对外多说半个字!”
翌日清晨,邈邈仙洲之上,鹤飞王宫内外长鸣,平和悠宁。祖洲的天气甚好,小白虎着急回了禄云殿,在柜子里翻来覆去,寻出了当初陛下送他的一件礼物,玄天镜。
本是想他思念家人之时可用意念控制,在镜中看到所想之物。经了昨晚寒嫣的一番话,他越想越担心陛下在凡间的状况,便用此镜来打算一探究竟。
来回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因拗不过玄澈的性子,寒嫣只好和一要好的侍女借了腰牌,悄悄带着玄澈下了界去寻陛下,让他看一看陛下的凡间之况。
赶上若水骤降,经了连夜暴雨,晚枫苑中积了多处水洼,泥泞不堪。
她抱着玄澈,眼睁睁地看着已然成了凡人萧奕的陛下被抓走,只是轻微低叹一声,毕竟历劫之苦,向来如此。
提着裙尾,画着晓妆,明丽容颜里,她抱着小白虎小心探了头来,见了苑中无人,才松了口气,从树桩后面而出,解了玄澈的穴道。
怀里的小白虎折腾不停,方才落地时见了那萧奕被官兵绑走,就要喊叫着冲出去,及时被她封了穴位,老实待着不动。
“阿嫣,你刚才为甚不让我出来?那些人明摆着是在欺负陛下!”
小白虎咬了咬乳牙,用小爪子捋了捋自己的几根虎须,颇不高兴。
“他现在可不是陛下,是千月国皇子萧奕。凡人命数自有天定,你我二人怎敢贸然干涉?”
寒嫣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心步在窄道上,悉心解释与他听,“此为陛下修神尊之身而历的劫数,该是艰难的,不若,如何成以大业呢?”
寒嫣之言听得懵懂,玄澈也无甚心思去细辩些什么,神游到了别处,“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刚才看见王宫里好些兵将出动,搅得人间一片风雨。”
青龙族将领突然出动,无非是追捕朱雀族之人,此况她见得多了,也无甚怪异。只是玄澈今岁一千出头,年幼无知,不晓得两族厮斗得厉害。
“等你日后学了神史就该晓得了,此乃青龙族之大忌,你莫要刻意拿出来说。”
“啁啾――”
正走着,一声拉长了调的鸟音吸了她的兴致,仔细寻着,被玄澈提了醒,顺而望向苑中那块巨石,上有昏迷雏鸟,受了好重一伤。
寒嫣即刻来了巨石旁,简单查看了它的伤势,雷击所致,虽不上致命伤,却也难活命,她若不救,这鸟必死无疑。
她才化出了一瓶药末洒在那雏鸟的伤口上,玄澈就忍不住开始抱怨,“阿嫣,你连陛下都不救,怎愿意救这只野鸟?它难道就不属凡间!”
寒嫣听了,也只得无奈摇摇头,这哪里是凡鸟,分明是被青龙军队追杀的朱雀幼雏。只可怜它年岁尚小,不忍它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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