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私逃王宫
“皇叔,你究竟要怎样?朕还未追究,你倒先赶来了。”
正在此刻,靖宇绯红脸色地站在内殿门处,衣冠未整,胸襟微微敞露,与脸上的抓痕触目惊心,让人浮想联翩,可目光却冷到了极致。
“臣一番忠心,来为陛下清君侧。”
靖宇看着他火气高涨地闯进殿来,缓而回道,“王叔到底是要清君侧,还是要清君?”
他一言之重,竟让靖麒生了一股悲凉,“老夫为陛下尽了一辈子的责,从未半点对不住青龙族。自古红颜多祸水,何况启蛰分明是于陛下不忠,您还为了她赦免朱雀一族,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青龙族都会毁在她手里啊!”
他听着靖麒之劝,心思终于沉了底,凝望之间,竟有了几分苦涩笑意,“阿蛰这个样子,皇叔觉得,青龙族会受她所制?”
似已疲惫之际,他闭了眼,缓舒着胸口的闷气,“不要再去刺激她了,关乎她的所有事,朕来处理就好。”
“陛下,启蛰已不能再生育,若您执意于她,岂不是要断了自己子嗣?!”
靖麒话一脱口,便将靖宇震在当场,疲意顿时烟消云散,他踉跄上前,“不能再生育……谁造的谣?阿蛰怎么会……怎么可能!”
“此非旁人造谣,寒嫣公主早就诊出启蛰腹部受过伤,不能再孕育子嗣,不过同药仙们压着未说罢了。老臣挨个私下问了那些药仙,此事确认无疑,不信,陛下可亲自去问寒嫣公主。”
“阿蛰她知道吗?”
指尖掐进掌心里,待靖麒摇头后,他才稍稍缓过气来。
靖麒退去,他晃神着回了内殿里,沉香散了缕缕情迷,漫浮轻纱,墙角的红衣女子衣裳半褪,玉足隐隐裸露,映在月色下,眼里半分颜色也没有。
只她单手覆在腹部的位置,叫他瞬间醒了神。
“阿蛰?”
他试探地开口唤她,快步来到了她身边,紧张万分。
他不知她是不是能听到声音,方才靖麒说的话……
“我能听到一些声音。”
她抚着腹部传心与他,水光眸里阴凉笑意,带着绝望凄冷,看得人害怕。
“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青龙皇,你也不必再对我费心劳神了。”
那日昭怀尔把剑刺进她腹部之时,孩子就已经死了,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要了,能不能再生育,又有何意义?
“阿蛰,没事的阿蛰,一定会有法子的。”他托起她的脸来,抹去她悄悄淌下的眼泪。
她如今身体尚未恢复,经了这样多的罪,也不得半点安慰,他终是护不住她,生不了孩子,他认了,接受其她女人,他做不到。
“……就算是这样,我可以不要孩子,阿蛰,我可以不要,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静听着,挑了眉尾,伴着无声嗤笑耸着肩,她背靠朱墙,淌泪眼中满是嘲讽之意。
“留在你身边?当真不怕哪一日,我杀你报仇去?”
唇边带笑,却晕了愈深的寒意,他看在眼中,竟有了哀怨,和委屈。
“阿蛰……”他心口再次有了绞痛之感,蹙了眉,他紧抿起唇,目光仍是在她脸上,“别说了好吗?别再说这样的气话了。”
“……我真想杀你呢?”
她慢慢坐起了身子,感受到了他手心一僵,突地掐上他的手腕,眼帘默掀,目光愈发有了厉色,一下扯开了他的手去。
“你哪里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杀你,想为我一族解恨……”
“你胡说!”
他一声重喝,心口涩得疼了,却仍听见她的心语。
“我想毁了你的青龙族……”
“住口……”
“我想飞出这个牢笼……”
“住口听到了吗……”
心口处的痛楚愈来愈烈,他似忍泣般喘着,几无了力气,传心之言渐弱,他恍惚地盯着她看。
“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想得我都快疯了……”
“砰――”
案上凤凰琴发出一声重响,靖宇掌心掷在上面,隐忍到了极致,节指骨用力得发白,指尖掐着绷紧的琴弦,勒出条条血丝。
看着启蛰露出得逞似的冷笑,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他!
深吸一口气,他直盯着启蛰,猛地就伸手掐住她的脸颊,箍紧她的下巴,看她被疼得拧紧眉头的模样,一字一句地对她道――
“阿蛰,你永远都必须待在祖洲,别再触碰我的底线,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比如,再次攻灭朱雀族。”
窗外几声夜莺鸣啼,月下身影瘫在那儿,一动未动,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才终于蜷缩起身子,发出隐隐泣声……
这一夜,祖洲下了一场急雨,落檐雨水打在青砖上,溅落水声覆盖了夜里的所有声音。
一道电光劈过上空,映亮了那只冲出王宫大门的朱雀。
轮值驻守王宫的将领率先追赶了上去,于去往凡界的云层里挡了它的道。
“启蛰郡主,没有陛下的允许,您不能离开王宫。”
被他阻挠的雀鸟在空中低旋一阵,看清了是何人,渐而化回了人身,漫天雨幕里,她淋得浑身湿透。
寒风呼啸,低微的法力根本无法持暖,整个身子冷得瑟瑟发抖,可抬眼看他之时,半分畏惧也没有――
“云凡,我曾待你不薄。”
简单而冷静的一句话,让云凡怔在原处,手握长戈的动作定在那儿,眼色发紧,尽是为难的姿态,“郡主,此乃臣职责所在。”
启蛰看着他的目光倏忽冷却,明白似的点点头,沉色道,“要么,带我的尸首回去;要么,当没见过我。”
心中惊惶,早在征战的时候就知道她性子要强,可这副决意样子,却是不曾见的,太过陌生,让他无从抉择。
“郡主,你……”
当他刚想要开口劝说,眼前一道红光,烙骨扇在手,她化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电光之下,刃口格外刺目。
“放不放我走?”
启蛰连夜逃出了青龙王宫。
靖宇得知这个消息时,天已大亮,他在冰室里修养了一晚,出来便见到了懿和宫里由潇姑领着的数十名守卫跪在殿外,云凡也领着昨夜执守宫门的属下跪着外头,等着领罪。
昨夜启蛰趁潇姑在外殿守夜时,翻了窗出去,化作了潇姑模样一路走到了王宫大门,因交不出宫令牌,就直接化回了雀身闯了出去,无人追上。
“奴婢该死,上夜的时候没有留意内殿里的动静,还以为公主在里头已经睡下了……奴婢也是实在不知公主何时恢复了五识,望陛下恕罪!”
王宫戒备森严,启蛰却能如此顺利地一路逃到宫门,竟无一人察觉,着实让人震惊。
旁人不知,可他再清楚不过,朱雀族的元珠,被昭云封印在她身上。正因如此,当年他才会上天入地也找不着她。
牵连的上百人皆跪在殿外,可此时此刻,他已无心再去追究什么,眼前忽黑忽白,昏天旋地的,整个人几欲被突来的噩耗击垮,连站都站不稳,脑子里只清楚一件事――
阿蛰逃走了。
摊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昨夜的事晃在他的脑海里,字字句句,皆是那样不可转寰,击溃了他的思绪。
明知道现在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她恨他是四族首领也好,恨他青龙一族也罢,他恐吓她做什么,她现在分明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
绞心之痛半点未好,这一会儿冲击,直逼他咳血而出。
“陛下!”
“下令、让军营里所有精兵……”
顾不得心口抽痛,他直直抓着上前扶他的云朗,手上发颤,连带着声音都带着挣扎的坚持,“快,派出军营里所有军将,去找阿蛰回来……”
“臣以为不妥!”
云凡连忙出声阻止,靖宇身子一僵,听他之言,“如今朝野上下无人不怒朱雀族,一旦他人知道郡主出逃,就算找到,也会群起而攻之,陛下应当对外封锁消息,私下派人寻找。”
动情则关心,关心则心乱,心乱则困情。他焦虑得竟没考虑到这一层浅薄的利害关系,险些害了她。
想他手握杀伐之权,却也被生生束缚在这青龙皇的位置上,无人可用,无人可信,当真可悲,亦可笑至极。
“云凡,带着你的人回去,昨夜之事不能再有一人知道。潇姑,你们也回懿和宫去,对外一律说朕带阿蛰下凡去了。”
他缓着胸口处的疼,几步出了殿门,不忘交代云朗,目光愈发深沉,“立即派人下凡去寻,替朕盯紧皇叔他们,如若有动静,立刻回禀。”
南荒入处,靖宇一人独立于山路前,茴娘与世离相视一眼,不知他为何而来。
茴娘上前几步行礼,凹陷的老目发浊,掩不住忧心问道,“青龙皇,可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靖宇一瞬诧异,心里愈发地乱了。
她日日念着要回南荒,如今最能想到的便是这儿,他们又怎会是这副毫不知情的反应?
……还是他们故意藏她起来?
“茴夫人,如果阿蛰在这儿,立即把她交出来。”
他强压着一腔没由来的躁烈,已是心烦意乱,留着最后一丝耐心,“朕只要找到她,不会迁怒于朱雀族。”
听他话里的意思,茴娘先是一惊,神色慢慢发紧,不可置信地确认着,“你的意思是,公主不见了?”
死一般的沉默,靖宇看到她眼里流露出不亚于自己的恐惧,就要责难他之际,世离赶忙扶稳了她,“义母,当务之急是找到公主,我这就带人去寻!”
“阿蛰当真不在这儿?”
靖宇看着他俩的反应,半点找不出伪装的痕迹,眉头陷得更深了,这儿本该是最有希望找到她的地方……如今,他该怎么办?
“我们当初是疯了才会把公主交到你手上……如若寻回来了,任你要杀要剐,也绝不再交给你!”
世离扶着茴娘往回走,紧接着就对随行的侍从下了命令,再无半分要搭理靖宇的意思。
恍惚了神智,他不知不觉落到了晚枫苑里,冥冥之中,他想着她许会回这儿,毕竟,这是他们最初相伴的地方。
可是,她没有。
“陛下的心是那么地高高在上,早已忘了晚枫苑里的萧奕是何模样,可启蛰还记得。”
苑里静悄悄的,死一般地冷清,当年启蛰请愿讨伐大鹏精时所言闪过脑海,回忆从前点滴,竟像从前在看旁人的故事,已找不出当年的熟悉感。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与萧奕,真切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几无休停,他接连寻了几处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炎洲也去了,连衡山都翻了个遍,一点踪迹也没有。每寻一处,就愈加失落几分,除了月影潭,他就再无他处可寻。
沉浸在可能会再次彻底失去她下落的恐惧中,他捂着胸口,跌撞前行,几欲摔在了泥泞里。
启蛰之日过去不久,新芽就已覆满了月影潭四周,整个潭景如青玉泛白,那墓碑前那一红衣点缀,便格外显眼。
雨中斜阳,她手接一缕被打落的新叶,侧伏在那碑前出神。
“苍天在上,萧奕被囚晚枫苑近十三载,与幼鸟启蛰为伴,国主病重,萧奕自知大祸将临,可怜一生无所过错,今欲念与启蛰偷离此地,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望天见怜,佑我与启蛰渡了此劫。”
时隔千年万载,人间早已沧海桑田,此刻再想着他曾说过的话,恍如昨日,亦如隔世。
“……朱羽霓裳为吾起,好若惜时……月宫嫚娥影…,迢迢、道远乡千里,故人已不再……今、日幽枫雀舞曲,忆吾平生欢愁伴风去……”
天雨淅沥,潭中浑水轻荡,天无飞禽,潭无一鱼,仿若天地间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潭边墓前,传着断断续续的歌声,愈发凄清。
漫天雨里,一袭墨袍伫立朱雀桥边,寻着歌声,终于在那墓旁,看到了她缩在那儿的身影,浑身淋得湿透,却只愣愣地倚在墓旁哼着《别苑吟》,似半点感受不到那瑟骨寒意,却又是虚弱得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眼看着她在那儿,步步踩着泥地向她靠近,直她听了动静,抬眼刹那,遇了厉鬼般的神色看着他,让他僵了眼中微有的暖意。
“阿蛰……阿蛰!”
她开始撑着墓碑站起来,眼中死一般的沉寂里,多了几分强压下的克制,他每试着前进一些,她就往后退几步。
看着她这样的反应,绞心之痛愈重,眼中溢着淡淡水光,尽是慌乱,“阿蛰,我……我知道你恨青龙族,没关系的,我带你回晚枫苑,我们回去……”
看着他伸来的手,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退时扶上了萧亭的边柱,往那雕像后边躲。
“别跑了阿蛰。”
他撑着柱子上了台阶,拦住了她的去路,比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她再消失,喉中涩得嘶哑,他认命地开口,“我可以不做青龙皇,我们回晚枫苑去,别再躲着我了!求你……别怕我……”
说到最后,几乎无了声,他看到了她眼里流露出的绝望,仿若他的出现,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
再不愿想其他,一把揪起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被捏疼,紧握住不放,将她拉扯到自己面前,一个昏睡诀,些微喘不上气地开口,“那晚我说的都是气话,不作数的,你、你别当真……”
直到启蛰彻底晕倒在他怀里,才抚了抚她的脸,神思复杂,一把横抱起她,往外走去。
晚枫苑中被他以法力复原了以后,与当年无异,依旧是枫林满园,杏果初熟,室中清雅简单,添上几卷画,便是属于萧奕的生活。
待她已经大醒的时候,明白自己已在晚枫苑,案前旧曲清晰入耳,从前萧奕的模样一下回了她的记忆里。
心中惦念的人离去并不是最难受的,折磨人的是,要她看着从前的旧物回忆那一点一滴的美好,再来承受他再不可能回来的事实。
她甘愿待在月影潭面对萧奕的墓碑,也不想再自欺欺人地把他当成萧奕。
他奏着当年常弹的曲子,见她睁眼,曲音嘎然而止,他疾步上前去托她坐了起来。
她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眼中像枯竭的井水一般,干涸而幽深,让他看不清,猜不透。
只好顺着她,取来方才画的一幅画,摊开给她看,“我刚刚画的,不知道和从前比,画工差了没有,你看看如何?”
画上是她卧睡之景,刻意忽略了她眼角的那一道疤,她看得平静,只紧抿起唇,隐忍着心底涌起的一股悲意。
“这杏果也是刚熟的,味道该是和从前一样。”
他从榻旁端了碗洗好的果子来,递去要喂她吃,却对上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一丝动容也没有,好似再笑他做的这些无用之举。
他害怕她这样冷漠的眼神,仿若局外人一样,他已经在努力了,她看不到吗?
“吃一个吧阿蛰,你从前很喜欢吃的,每次都要吃上十几个……”
“回你祖洲去!”
突然一个力道扔了他手里的杏果,连同整个碗都打翻在地,猛撕了榻上的那幅画,猩红着一双眼,被他刺激得就要疯魔一般。
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狠地将东西毁得一塌糊涂,她恨,他亦怨,却只能看着那些果子痴喃,“郑文华送来毒酒的那一次,为了救我,你也曾打翻过碗。”
她从前是那样在乎自己,为了彼此的安危曾拼尽了全力,为什么现在,她能对他狠心到这样的地步?
“阿蛰……”
刚想要抚上她的脑袋,像是隐忍到了极致,她突地用力将他推开一旁,跃下床榻往外奔去。
几声撞击,雀声嘶鸣,他赶出来时,她已坠回了苑中。
她想飞走。
一次又一次,即便被结界撞伤,也还是不要命地往外冲。
“我愿你,江山无忧,永世安宁,享此生孤寡,一世无伴。”
她对他的绝语言犹在耳,紧紧抱着她的雀身,忍着抽泣,无论她的啄刺,都不敢再放手,已然知道她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他不能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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