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记忆回旋
“末将见过王尊,王后,玄武王。”
一迈进去,寒轩坐在客座上,见到她时,也是吃惊不小。
她松了口气,就要跑过去,身前将军伸手一挡,生生将她隔在座下。
“姑娘,不得放肆。就算你是世离大人的弟子,也该先行礼。”
“靖娴?!”
寒嫣抱着孩子坐在主座上,看到那将军身后侍女装扮的丫头,分明是靖娴的模样!
殿中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嫆儿咽了咽口水,她不晓得玄武王口中的故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为什么每个人看她,都像见了鬼一样?
而且,她似乎在哪儿见过高座上的那个女子……
“你叫寒嫣对不对?”
她的梦里一向奇怪,总会有一些神仙似的人窜来窜去,师父同她说,这是因为她有仙缘。
虽然她这法术练了一千多年也不咋地,但她还是坚信不疑,人嘛,总还是要有些梦想的。
但她真的也就是想想,没想到还真能撞见!
“姚将军,怎么回事?”
寒嫣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不太对,像靖娴,可言行举止却……
“回娘娘,这位姑娘扮作侍女在外宫闲逛,自称是世离大人的弟子,说玄武王知晓此事,末将不敢擅作主张,特带她来此给玄武王认一认。”
那小将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回禀了一遍,也很贴心把她偷吃膳房点心的事给略了,寒嫣和玄澈听着,目光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寒轩。
“这……”
寒轩稍显尴尬,本就与世离说好收她为徒之事不对外宣扬出去,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眼下倒是她自己惹了麻烦来。
世离不在,看来自己免不了要替她解围了。
这样想着,他已起身下座,踱步到了她面前,见她一副乖乖认错地低下头,才答道,“这位姑娘确实是世离新收的弟子,年纪轻,不晓得神界的规矩,给姚将军添麻烦了。”
那小将回身看到玄武王亲自替她解开绳索,意识到她所言属实,立马朝她拱手作揖,“小将眼拙,不识姑娘身份,方才多有冒犯,在此向姑娘赔罪了。”
“姚将军不必如此,严查闲人出入宫闱,是你职责所在。”
寒轩替她回了话,拨下松开的绳子,清晰瞧见那手腕上被勒出的道道红痕,微微紧了眉宇,待那小将退出去后,他才拉了她到自己座上来,问向寒嫣,“阿姐,可有金疮药?”
“自然是有的。”
眼下她疑惑颇多,只是碍于这女子在场,不便直言。瞧她被绳索勒出了伤痕,寒嫣吩咐着,“玉姌,你去拿一瓶来。”
白虎王夫妇同她简单招呼了几句,便先带着孩子离开,一时间殿里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客座上,嫆儿没了先前的闹腾,除了四下瞄来瞄去这宫殿里的摆设,也没敢再有别的动静,乖乖让寒轩给她擦药。
但这药擦得还是有那么些疼的,时不时地想抽回手,来回几次不能好好上药,寒轩只能握紧了些她的手,“别动。”
他说别动,她就真不动了,老实地屈膝缩在他身边。
不知怎的,每次近些接触他,心里都会砰砰直跳,平日里师父教的什么修炼静心之道,全都被她抛诸脑后,想想自己还真是见色忘师!
“一会儿本王会送你回南荒,以后没经过你师父允许,不能再偷溜到神界里来了。”
寒轩对着她的手腕吹了吹,搅得她感到一阵麻,等他盖上了药瓶,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和你那位故人有关啊?”
她这一问,他拿着药瓶的动作僵了僵,抬眼凝着她时,已皱了眉头,叫她更紧张了。
“我,我是听方才帘子那儿的姐姐说了句‘王后娘娘’,我才想,是不是那位故人,就是你的……”
“是。”
他点了点头,继而移开了在她身上的目光,侧回身去,“我指的是我妻子,她是青龙族的公主,但她已经过世了,所以大家见了你,才会感到惊讶。”
他解释完就起了身,她心里想问的还有好多,一跟上他,却不敢再问。
自回到南荒,她就待在房里没再出门。
她私自跑到神界里去惹得师父很不开心,挨打受骂倒是没有,只罚她抄十遍佛经。
做了他一千多年的弟子,她自然晓得师父的脾气,能打能训的时候都还好,就怕他一言不发。
可那日,他看到玄武王把她领回来的时候,收敛的眼底分明压抑着一股莫名情绪,可却不是冲着她的,也不像是冲着玄武王。
她以为他会叫自己伸手挨板子,或着狠狠训自己一顿,但他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搭到她的肩上,吩咐她回房抄写佛经。
就算她长得像那个公主,同大伙儿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为什么如此忌讳她到神界里去?又为什么从未对外提起他收了她这个徒弟?
佛经越抄越乱,抄到第六遍的时候,甚至脑子里又浮想联翩出了乱七八糟的画面,明明都是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却总是忽然闯进她的记忆里,让她越来越捋不清楚那些事情。
比方说,她抄了不过两三遍就觉着特别熟悉,到后面几乎是默的,连经卷都用不着看了,她觉得自己悟性应该没这么高,不然法术何至于这么低?
所有迹象都表明,师父有事瞒着她,或许这正和自己多年来错乱的梦境有关。
写到最后一遍时,天就快要亮了,看到窗外鸟儿都要出门捕食,她不禁摇头叹息自己日日写佛经的生活,大千世界她啥也看不了,过得可真不得劲儿!
忽然天边飞来一道光,险些晃瞎了她的眼,她才觉得生活乏味,可也没想让眼睛受这刺激啊!
眼前忽明忽暗了好一会儿,她才晕晕地站起来往窗外探去,一行人正落在外头的平地处,师父很快就走了过去。
隔得有些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看到师父对着那为首的人行了好大一礼。
好奇地翻了窗户出去,她紧紧伏在一块巨石后头,准备探个究竟。
“等王尊回来,臣会立刻前去禀告,有劳葫大人跑这一趟。”
她看到师父手里化出些珠宝,往前一递,那人在手里掂了掂,叹了口气,又把珠宝塞回了他手中,“世离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也是奉陛下的旨意来给朱雀王报个信儿,无需如此多礼。这是我第一次为陛下传话,这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可是会拿我生气的。”
“葫来?!”
她猫在那儿一眼就认出了同师父说话的人,不正是那日和她一起偷吃膳食的家伙嘛!
“既话已带到,那我就先告辞了。”
瞅到葫来向师父行了辞礼,她直接抄小路绕到了他们要离去的路口那儿堵着。
“葫来!留步!”
她赶着跑出来,直直把要驾云的人给喊住了脚步。
“是你?”
葫来看了看突然跳到眼前来的人,四顾茫然,“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别管这个了,刚才瞧见你同我师父一处,来做什么的?不会是青龙族也要开宴会了吧?”
“哪儿天天那么多宴会要开啊!刚升了职到陛下身边侍奉,再过些时日就到了三族朝贡之日,今日是替陛下来传话的。”
葫来白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耐心向她解释道,“本来也没这规矩,只是陛下怕你们朱雀王不来,让我特地来提醒一下。”
“哦?”她觉着这话听得好笑,偏了偏脑袋,“青龙皇身为至尊首领,还怕人赖了朝贡不成?”
“哪儿是为了朝贡啊,陛下只是想见她而已。”
他虽这几日才去永华宫当值,但陛下与朱雀王的事王宫里早就无人不晓,也不知这究竟佳话,还是孽缘。
一代神皇,竟每日大半时候都待在懿和宫里,不准旁人打扰。
但有些话也不是他这身份该说的,摇摇头,刻意转了话题,“下次青龙族若有宴会,等你来了,我给你安排个好地儿吃酒,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今个儿我赶着给陛下回话,就先走啦!”
她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不太明白朱雀王和青龙皇有什么关系,但这也不干她的事,见他要走,才急慌慌地拉住他,“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你不是在青龙族当差嘛,那你该晓得玄武王后吧?我听说她是青龙族的公主。”
见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葫来挠挠头,“晓得是晓得,她是陛下的侄女,靖娴公主,但早在去王宫当差前她就嫁到元洲去了,我那时身份低,像她那样的人平日是见不着的。”
“那你晓得她是怎么过世的吗?”
“听说是被朱雀王推下那无尽……”
意识到自己嘴快,一下咬了舌头,疼得倒吸一口气,手捂上去,“你这丫头片子,问那么多干嘛,我还得赶回去给陛下回话呢,没事我先走了!”
听到他嘴里吐出未说完的话,一瞬僵了背脊,连带着目光都直了,她没再拦,任他和随行队伍驾云而去。
无尽崖……真的和无尽崖有关。
因她每次途经无尽崖边,总会头疼不已,师父千交代万嘱咐不许她靠近。
而她头疼的原因,和从前大多时候一样,脑子里凭空冒出了许多她不曾经历过的片段,而又那样真实。
“若有来世……”
“我们没有来世,无痕大师,小女青龙神族之裔,与你就此别过,愿你从此逍遥,再不为红尘所绊。”
“靖娴,到我这儿来。”
“玄武王。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不能食言。”
“玄武王,一千多年了,这样的日子,你想过多久?你还想让我过多久?”
“阿姐很幸运,启蛰郡主也很幸运,她们这一生都不会孤独,而我的人生,从联姻那时开始,就已经完了。”
“我想让自己解脱,也让你解脱。”
“我不需要牺牲你来解脱!”
“寒轩,别忘了我。”
崖底阴风如魂呼啸而来,她伫在此处,感受那凛冽寒意,脑中剧痛,那些话便再真切不过地回响在耳旁。
“寒轩?”
呢喃出声的时候,稍稍惊讶,自己竟会觉得着这个名字很陌生。
回过头去,记忆中的另一个人,此刻正站在她身后,脸色煞白,她看着,晕眩之前,念出了一个更为遥远的名字――
“无痕。”
她陷入了昏迷。
一时间受了太多前世的刺激,心脉已然絮乱。
“她怎么会跑到无尽崖边上去?”
启蛰拿着湿巾给她擦汗,心里很是不解,过去一千多年她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天意弄人,许是因玄武王的出现,让她想起什么了吧。”
微挑了眉尾,她瞥眼扫过榻前的这一男子,低哼一声,嘲他平日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大度模样,心里到底是介意寒轩的。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至多三五日,她醒来以后,可能就是靖娴公主了。”
靖娴公主?
恐是玄武王后吧!
她上一世是因寒轩而死,如此刚烈,岂是他如何打算就能扭转的事吗?
心底苦涩到了底,方才他进了她屋门,见案上佛经写了一半,可人却不见踪影,追寻她至无尽崖边时,她唤他作“无痕”,他便知,万事休矣。
不愿再想此事,他朝她行了一君臣之礼,“方才青龙族派人来传话,就到了朝贡的日子了,请王尊备好贡品,入祖洲参加朝会吧。”
眼前的人突然行了礼,叫她也拿他没办法,还提及朝会之事,更是让她皱了眉头。
朝会在即,元洲王宫里也在忙着挑选这一次的贡品,寒轩看着突然来访的人,轻放下手中的礼册,听他启唇几字,瞬间惊了目光。
她想起来了。
“你来找我,只为说这个?”
面前的人看起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颓丧,依旧似云淡风轻的风姿,可眼底明明已经失魂落魄,染尽了情深。
“她现在爱的是你。”
短短一句,不待寒轩从诧异中回神,他双手托向空中,掌心光芒旋出,那一尚在昏睡中的女子就已被他抱在怀里,继而放置到一旁小榻上。
“你什么意思?”
语气里微显了怒气,寒轩掷案而起,眉骨紧锁着,“那日无尽崖边,你怎么同我说的?”
“那时她并不记得你。”
世离倒是无谓寒轩冲自己发脾气,转身离去前,反而愈加说得直接,“不要再负她。”
时至向青龙族进贡之日,寒轩与玄澈皆在,朱雀族以世离为使,奉出礼单。
此次贡品依旧是从前的两倍之数,极尽珍宝,不吝丝毫,以兑现当年议政殿里启蛰口口声声的承诺。
大殿之上,靖宇看着启蛰所写奏本,关于炎洲辖地治理之况,关于所剿妖族之述,详尽政事,却无关于她个人半分消息。
“她是打算,永远都不与朕相见了是吗?”
盼了一日又一日,明知是渺茫之望,却还等她前来,只可惜,她再次让他失望了。
可未见着她的失落之感,已渐渐麻木,除了等待,他不知还能做什么。
“王尊久战而归,朱雀族政务千头万绪,她一人难以顾全所有,怠慢之处,还请青龙皇海涵。”
世离收回看着寒轩的目光,在殿下替启蛰赔礼,心里亦是烦忧,烦她事关青龙族总是推得干净,烦自己到了这时还在为儿女私情分神。
“朕没有怪她的意思,朱雀族之况朕了解。”
微抬了抬手,身旁侍奉的葫来立即下阶奉上手中锦盒,呈给世离。
“这是玄武王后调制的凝心露和千年雪莲,你带回去给她,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这……”
世离低头看着这一大盒珍贵药材,本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可无奈临行前她才特意嘱咐过,不能要青龙族的任何赏赐,叫他犯了难。
“陛下,王尊曾叮嘱于臣,无功不受禄。各族朝贡之日,您无故赏赐,王尊也受之不安,还请收回成命。”
“只是两味药而已,并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她这也不肯收吗?”
世离抬头,皇座之上的那人容颜未变,神情依旧淡漠,却仿佛苍老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运筹帷幄,有的只是连语气都不加以遮掩的黯然伤神。
关乎他们二人之事,为朱雀族之臣,他不能说什么,但若要作一旁观者而言,如今的王尊,早已不是那个心里只有青龙皇的女子。
凡间千载匆匆,于神界不过几年光阴,他和朱雀族一手改变了她,引她往朱雀王的路上走,却不想,她竟能做到,宁可一人对着空空的晚枫苑,而再不相见。
从此绝念与君绝。
她用尽所有力气去证明,她能做到如此,让他哑然,也让祖洲的神皇再无半点希望可言。
“臣可先带回去交予王尊,至于王尊收不收,臣不敢妄言。”
座上的人听了他这话,明显是启蛰的意思,压下浮动的心绪,他甚为疲惫地应答,声音干涩不堪,“……好。”
朝会不过两日,榻上的人指尖抖动,蹙眉睁眼之间,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屋子里摆设如记忆里的一样,她便知自己在玄武王宫中。
撑起身子欲下床,脑袋一荡,便疼得厉害,重心不稳,一下竟滚落到地上。
紧蹙双眉,她伏在地上捂着抽痛的额头,起不来身。
门外斜阳洒进殿中,虚汗斑驳,忽的身前抵过一片阴影,不待她抬眼,寒轩便将她抱起,放回软榻上。
“好好的起来做什么,安心躺着别动。”
寒轩将她扶在榻上,替她把了一脉,虽无大碍,但脉象还是十分絮乱。
她喘得难受,看到榻旁有一壶水,欲伸手抓来,寒轩却将她的手按下,倒了杯出来递到她唇边,抚着她的背,轻语着,“喝吧。”
她怔了一下,瞧了他一眼,但口渴难耐,一低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杯中水见底,寒轩便放置在一旁,转而化出一瓶药来,递上前缓言道,“这里头还剩一颗雪莲丹,吃了它身子能恢复得快些。”
咫尺之距,听着他的声音,头皮似木梳划过般酥痒,感受到身后他微凉的体温,便微微撇开脸,这般亲昵,就算是在记忆里也是少有,如今更叫她不自在。
“寒……玄武王。”
服下药后,她神智稍稍清醒了些,想起在崖边昏倒前最后看到的人,她蓦地扯上他的衣袖,“他呢?”
她如今思绪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多的前世记忆,只是直觉地问出口,想要知道他在哪儿,她师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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