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嫆儿归来
与他之间的对话言犹在耳,靖娴回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如世离所愿,可他清楚一点――她是他的妻子。
上一世的悲剧,他决不能让它在靖娴身上重演。
心事未褪,他已握上她的手,“他该在南荒,是他把你送回来的。”
送……回来?
她显露一副困顿的神情看着他,手凉得很,寒轩不知她是不舒服还是怎了,携来外披搭在她身上,“靖娴,你先好好休息几日,我都会陪着你。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祖洲面见陛下和你爷爷。”
一声“靖娴”,让她怔着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像是听出了话里的意味,双手一颤,急忙反握上他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明明已经跳下了无尽崖,怎么会无故投生到凡界去?”
“是世离和启蛰救了你。”
自醒后第二天起,她仿若回到了当年的生活,在元洲四处撒开了玩儿,也会下厨好好做上几道菜,一点也闲不住……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一个人,无论到哪儿,寒轩都会跟着她,做好了菜再也不用怕凉,他会坐在厅里等着她把菜端来。
终于到了第五日,她拉着他走在再熟悉不过的回廊上,那一千多年都孤寂的夜里,玄武王后都在这儿徘徊,等着她的丈夫回来。
今日夜色朦胧,月圆花好,她走在前面,他便跟在身后,任她想做什么,他都随着她开心。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寒轩。”
她突然回过身,对着他巧然一笑,“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儿?”
被她突然一问,他倒是一下不知作何回答,“你鬼点子这么多,我哪儿猜得到你为何要来这儿!左不过是又要玩什么花样?”
摇摇头,她转过身继续往前漫步,调侃的话里别有一番意味,“以前我每晚,都在在这里等……等啊等,却总等不到你回来。”
寒轩眼中错愕,停住了脚步,听她继续道,“一千年,那是多久呢?”
她淡淡说着,神色亦平静,“这几日我把当年做的事又都重新做了一遍,才发现,你一如既往地待我,即使你根本不爱我。我也还是喜欢你,但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听得她这样一番话,寒轩一瞬晃过神来,再忍不住上前拉过她,神色略微紧张,“不是的靖娴,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尽力……”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尽力,忘记才要。”
她说着自己两度为人的心情,已比当年坦然了许多,“我喜欢你,可喜欢我的是无痕,也就是我现在的师父,我想,我该回到他身边了。”
轰轰烈烈地爱过了一场,够了,她体会过了,这一次,她想要做被爱的那一个。
“玄武王。”
眼角微湿,她努力了很久,堵在喉咙里的话,终于能说得出口了,“不用告诉陛下和弘王爷,我现在叫嫆儿,是世离的弟子,仅此而已。”
寒轩紧紧凝着她的眼睛许久,千思万想,却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好了吗?到他的身边,再也不是靖娴?”
“嗯,再也不是了。”
看着她再不犹豫地点头,奇怪得很,本该感到轻松的,可并没有,只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对不起,这一世,他还是负了她。
南荒近几年来多在筹备讨伐东南部狮王蛇王做准备,除了将及冠男子编入军队,启蛰更是挑出在上一次战中屡获战功的将领和战士,集成一支新的密军,抽离原先的军队编制,蛰伏暗处,无论何时何地,只听她一人号令调遣。
世离也奉命以珍宝广招六界奇士,受雇之士,或为探子,或为内应,几年下来,将狮王蛇王的窝穴点和兵力查探得十分清楚。
令人费解的是,狮王也非有几多厉害之处,却偏能稳居东南之地上万年之久,立于不败之地。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等攻取这座山头时,王尊定要小心防备。”
启蛰盯着他地形图上所指,那处山头介于南方和东方之间,临近青龙族的辖地,一旦此战有失,东方必受其累,让她不得不慎重万分。
“我们先将蛇王和周围散落的几个小妖族部落攻下,让狮王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再攻取。”
连续一个多月在密阁之中,十几位将军谋士同启蛰围在地形图边上来回商讨,直到最后商榷出了作战方案,世离才一一送走他们。
回头看向启蛰,她仍是盯着图上的东方辖地沉思不语。
“王尊,臣有一计,可保攻下此山无忧。”
他一言,启蛰微微抬了头来,示意他说下去。
“若能引得妖族攻往东方之境,青龙族必定出兵,若得青龙一军相助,两军夹击,定能大获全胜。”
“不行!”
她急急否去他的提议,眉头愈加紧蹙,“世离,最后攻取这个山头时,若有不测,就以保全东方辖地为先,千万不能让青龙族有失。”
“王尊……”
他还想劝上一劝,启蛰已不愿再听了,摇了摇头,向来无畏的目光,此刻却是茫然失措,“什么都可以商量,唯独青龙族……不要欠他的,我已经还不起了。”
启蛰到底是为着他着想的,即使是关乎朱雀族的利益,她也不肯妥协半分。
于是,他不再多言,行了退礼,便转身去往竹林。
眼下天已大黑,叶上映了斑驳月色,他正想去屋里取出长笛奏来解闷,却隐隐听到有人在哼曲儿,脚步声离着他并不远。
“嫆儿?”
他第一反应就是她,可走了两步就脚下一顿。
怎么可能是她呢?她该待在元洲的。
“师父,我等你了大半天,菜都要凉了,你还愣在那儿干嘛?”
那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来,嫆儿手里抓着围裙忽的就从竹林里晃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嘴里不住念叨,“我今日特地烧了鹅肉,炒了笋丝,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花卷,你要再不来我可一个人吃了……”
“你怎么来了?”
他根本无心听她念的菜名,将她往回一拽到了自己跟前,“玄武王他,对你不好吗?”
她看着他脸色沉得很,大有一副只要她点头就杀去元洲找寒轩兴师问罪的架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对我当然好啦,日日陪我到处玩儿,我也顿顿给他做好吃的,琴瑟和谐,恩爱得不得了!”
看着他伫在那儿,那发僵的脸上,被她的话整的绿一阵白一阵的,实在没忍住,笑着叹了口气,“怎么?吃醋了吧?不开心了吧?嗯?”
“没有。”
“没有?”
她歪了歪头,看他这副死鸭子嘴犟的态度,转身扔了手里的围裙,“行行行,算我自作聪明跑回来,那我再回去得了!”
“你……你回来!”
他伸手又扯了她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她觉着自己的师父果真是个榆木脑袋,怪不得自己修为总也不大长进!有句话怎说来着,世上无愚生,唯庸师之过!
她都已经眼巴巴跑回来了还问她怎么回事,她好歹是个女儿家,非要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成?羞不羞啊!真是不解风情!
她努嘴笑着,站定在他身前,从袖里抽出一个灰蓝底色的荷包,她塞到他手中,“听守卫说,你们打算去攻打东南部了,我这些天赶着绣了这个双鱼荷包给你。”
绣纹很糙,虽然她自己的女工活儿很糟糕啦,可是他如果敢嫌弃,她绝对,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呐,师父,你听好了,这话我可只说一次。”
指腹轻轻覆在那几无章法的绣纹上摩挲,眼中轻荡,渐渐收紧了手中的荷包。
“我现在是嫆儿,是你世离大人费劲心力救回来的唯一的徒弟,不是什么靖娴公主,也不是玄武王后,我要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听明白了吗?”
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荷包都塞给他了,如果他还不懂,那她真就尴尬了。
“……嫆儿。”
他盯着荷包的目光终于移到了她脸上,拉了她的手来,让她整个身子离得近了些,轻轻点了头。
他明白,当然明白。
突然间被他扯近几分,四目相对刹那,撞见了他眼底一片深沉,包含了太多的欣喜与意外,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慌得撇开了脸,红了耳根。
她的反应落了他的眼,只伸了手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微微倾身而下,语气轻缓,“谢谢你,肯留在我身边。”
一吻倾覆,月光便映着她颊边悄然爬上的两朵红晕,她紧张得手里生出了汗,却还是大着胆子勾上他的脖颈回应。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她都没和他这般亲密过,这回可算是赚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征之日如期而至,大军齐列阶下,印着族腾的彩旗四处高举,启蛰一身戎装,手握朱雀族权杖立于阶上,待世离宣读完讨伐檄文后,就要举杖而起。
“等等!等等我!”
嫆儿的声音突然从阶下传来,启蛰同世离低头一看,她正背着包裹赶上阶,直直跑到世离身旁,“王尊,师父,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许胡闹!”
世离低训一声,“我们是去打战,不是去游玩,你乖乖待在南荒里练功,等我回来。”
“我……”
“是啊,嫆儿,战场形势复杂,我和你师父可能都护不了你,你去了反而让人担心。”
启蛰朝她走来,看了看世离,又看了看靖娴,打自她从元洲回来,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但凡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到了这一会儿,启蛰也劝他道,“快给你这好徒儿一颗定心丸,才能让她安心留在南荒。”
嫆儿撇撇嘴,左右是嫌她功夫差,回头她好好修炼,就不信了,花个百八十年时间练不好!
“等我回来,就立即和你成亲,你能好好在南荒等着做新娘子吗?”
成、成亲?!
她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抓握着自己的手,事情来得突然是突然了一点,她咽了咽口水,“你说真的?不许反悔!”
“你的荷包都在我这儿了,我怎么会言而无信?”
他被她质疑得哭笑不得,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听他这一句话,叫启蛰蓦地想起,曾几何时,她因立下军令状之故,要回祖洲休养时,那个人……也曾对她说过这句话。
即使百年千年,从前种种,仍是烙在她心里,只等似曾相识,再重新唤起,仍是那样刻苦铭心。
回忆交织,高举手中权杖,她一声令下,“朱雀族军队听令!即刻出兵东南,讨伐妖族!”
凡界之战打响之际,流洲也入了多事之秋。
政务还好,玄恒给玄澈安排了好几位辅政大臣,凡事不懂都能相问,只是他已油尽灯枯,左右不过就在这几日了。
除了玄澈日日在他榻前侍奉着,寒嫣也明事理地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他宫中。
虽才只有几岁,确是十分聪明,爬到他身旁蹭着他微微抬起的手心。
“好孙儿,好孙女儿……”
他看着这两只幼虎舔着自己的掌心,不住地摸着他们才长齐的虎毛,“不能看着你们长大啦,以后要乖乖听话,勤加修炼,别像你们父王小时候一样贪玩……”
“父王。”
玄澈听不下去,放下手里端着的紫参汤,侧过身去偷偷地擦眼泪,寒嫣见了,也只能抚着他因泣哭而抽动的身子。
“都是有媳妇儿孩子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鼻子,你母后要是知道,还不知怎么笑话你呢!”
玄恒扯扯嘴角,双眼已快睁不开了,握上他的手,喘着粗气,“以后,关于政事,要多问问那几位大臣,要好好修炼,早些修成仙君之身,记住了吗?”
“记住了,儿臣一定好好修炼,治理好流洲,绝不给父王丢脸。”
答应着,他已同寒嫣跪在榻前,听他最后的吩咐。
“嫣儿。”
“儿臣在。”
听到玄恒唤她,便近了些前,“父王有什么要嘱咐的?”
“这些年,你待澈儿体贴入微,我都看在眼里,以后我不在了,也请你,继续……这样待他,他自小没了母亲,和你最亲了……我、我拜托你、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和玄武王、多加照顾他……”
说到后面,他愈加吃力,寒嫣点着头,尽着最后为人儿媳的孝道,“您安心吧,我会照顾好虎弟和孩子,但凡我能做的,都会尽力去做。”
玄恒陆陆续续地说了一会儿话,像是关于他妻子的,旁人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着他渐而陷入了昏迷。
当晚,玄恒过世,丧钟撞响,王宫白条挂起,哀乐绕宫直至天明,才向四洲报了丧。
灵堂前,所有的族人和重臣都到了,青龙族派了骞鹰领七星宿君前来,寒轩也一大清早的就穿了素衣,带着七星宿君赶来吊丧。
此次,唯独朱雀族尚无派人前来。
“朱雀王领兵出征东南,神族之事难免有所疏漏,再等一等吧。”
寒嫣话里维护着启蛰,骞鹰心里就算不悦,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在灵堂前干等着。
不一会儿,朱雀族老臣道叔便携了已归位的几位星宿君急急赶到了殿前,上香之后,才行礼道,“白虎王有礼,昨个儿夜里就听到消息,老臣连忙派人通知王尊,王尊知晓后,特命老臣前来吊丧。她身在战场,不得已,只能由老臣代为转达哀思。”
“朱雀王有心了。”
从夜里忙到现在,玄澈陪着他们在这儿寒暄,打心眼里不喜欢这样的排场,谁都晓得这满殿的人没几个是真心的,还要一个个在这儿装样子。
如若可以,他只想自己一家人在灵堂前好好地尽尽孝,同自己的父亲道别,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朱雀王现今战打得如何了?”
寒嫣知他无心再搭话,便替他接了话来和道叔聊,只听道叔一阵欣慰,“已打了近十场胜战,不过都是些小妖,并无可惧,倒是那狮王和蛇王,才让王尊犯了难。”
“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同本宫说,大家皆为神族,该相互帮衬着才是。”
“谢王后娘娘……”
之后的整整三日,玄澈都无多少心思去应付陆陆续续从凡间赶上来慰问的下臣,简单谢过几声,就都由寒嫣接待了。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他还跪在灵堂前,不吃也不喝,不哭也不闹,就那样丢魂失魄似的跪着,等寒嫣来了,也仍是那副样子。
“虎弟。”
她俯下身来,双手搭在他肩上,明白他心里难过,也不劝他什么,单手抚着他的脑袋,默默地给着安慰。
他稍稍睁了眼,双手环过她的腰,就那样依偎进她怀里。
一声呜咽,她感受到他微颤的身子,闷声对她诉道,“阿嫣,我若能早些用功,许父王就不会这么遗憾地走了,我、我……”
“你这些年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缓缓蹲下身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替他抹着那些眼泪,“虎弟,你有我,有孩子,还有那么多的大臣陪着你,父王他没有遗憾了,他操劳了这么多年,心里都念着他的妻子,这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了却一桩心愿之事。”
玄澈听着,慢慢抚上她上的脸,神情少有地深邃起来。
是啊,幸好,他还有她在身边,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了。
“阿嫣,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
灵堂渐的静了下来,整个殿里头只剩了时而晃动的烛火,随夜燃下了片片蜡花,愈加寒的夜里,暖了人的心。
彼时凡界已是启蛰出征的第四年,利用火攻和奇士遁地之术将蛇王等妖一网打尽,朱雀族的大军逐渐以包围之势攻向了狮王的地盘。
最后一战,一触即发。
“王尊,探子来报,狮王所踞山头的山洞里,有一条暗道,平日只有狮王一人进出,连贴身侍从也不让跟进,出来后往往会命人去抓许多有道行的仙妖童子,将他们活活投进炉里炼丹。臣在想,许这里头的蹊跷,正与狮王多年来称霸一方有关。”
世离回禀着,此等妖邪修炼之术皆是残忍不堪,与当年大鹏精吸食人元气大同小异,叫人听了发寒。
“此术也得是道行极高者才可练得,狮王那点修为,如何能助他修炼?”
启蛰盯了那山头一处,脸色逐渐发沉,眯了眼来,“说不定这底下,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上古神籍之中,有不少妖兽都是靠此等邪术修行,但大多数都被镇在青龙族的锁妖塔里。唯有当年昭云领朱雀族造反之时,不慎损了锁妖塔,以致里头的妖魔涌向人间。
到今时今日,尚有一只凶兽未被抓到,那便是珊瑚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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