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一打开门，就看到白沧站在院子里，四下里围上来的孩子扒着他的衣服要顺着他腿往上爬。他则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实在是……

　　…….怎么看怎么好笑。凤凰忍着想要笑出来的冲动背着手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笑嘻嘻道：“白先生，起来这么早？”

　　早？白沧看了看日头，已经接近晌午了。他面无表情地拨开企图爬上他肩膀的孩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好啦，你们别烦这个哥哥了，自己去玩吧。”凤凰话音刚落，一群孩子们明显很不开心，又缠着她撒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白沧，叽叽喳喳又走了。

　　白沧松了一口气，表情实在太明显，凤凰都没办法假装没看到。她对着他笑了笑：“白先生，昨晚住的可还舒服？”

　　“嗯。”白沧点点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又跟在她身边走了出去，也不说要做什么。

　　凤凰也任他跟着，心里却不自觉地雀跃了起来，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份开心是因为白沧的缘故。

　　其实白沧也不知道留下来要做什么，重新追求一个人并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他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也就不知道有什么技巧可以遵循，只是本能地跟在她身后。

　　凤凰自己在这山谷中平日也没有什么要事，每天打打鸟逛逛街，到处走走晃晃一天也就过去了。看着她哼着歌到处走，白沧跟在她身后也不觉地浮起一丝微笑，他问道：“你总是这样吗？”

　　“嗯？哪样？”凤凰反问道。

　　白沧说不出来，凤凰从前虽然也很开朗乐观，但总是背负了许多的秘密，为了这些事那些事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是笑起来背后也有许多的阴影。但她现在看上去格外不同了，她的笑容里不再夹杂任何东西，看上去格外天真，像个孩子一样。

　　凤凰始终没有明白白沧想问的是什么，嘻嘻笑了退后几步走到他身边，从侧面去看他不苟言笑的脸，若有所思道：“长得倒是极其好看，就是太不爱说话了，也总是没有表情。”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白沧也转过脸去看她，心里想，若是她能一直如此，也不错：“你……从前的事，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嗯？以前的事情？也不是全部都不记得，记得一点。”凤凰错了搓下巴，陷入了沉思。

　　“比如？”

　　“比如说，我记得咒天啊，他和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但是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被关了起来，后来好像又出来了，我就和他带着一个阿希。”凤凰说完，嘿嘿笑了，然后手舞足蹈：“你知道吗？咒天从前总是变成蛇的样子盘在树上，然后阿希就躺在他的鳞片里，第一次看见我还觉得蛮惊讶的，毕竟人类多少对这种妖魔会有所忌惮，但是阿希好像从来不怕他。”

　　“嗯。”白沧也跟着笑了，眼睛却没有什么笑着的意思。

　　“还有啊，后来梧桐林烧了起来，我正好迎来了五百年一次的涅槃，但是因为当时因为什么事情身上的神力衰微，差点就没命，还好我姑姑即时赶到，才把我救了起来。”

　　白沧看着她，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还有……还有…..”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高大的桃花树，凤凰一掌拍了上去，小声道：“还有，一个人。”

　　白沧心下一滞。

　　“那个人，总是穿着浅蓝色的衣裳，手持一把弓，射出去的时候带起一地的流火，非常好看。再后来……再后来，我就想不起来了。有时候我在想，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抹蓝色的身影，但是后来想得多了我也就懒得想了，人生那么长，很多事情可能就是想不明白的吧。”凤凰叹了口气，然后靠在树干上，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未名的情绪，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要忘记的事情，迟早会忘记的。”说完她就飞升跃到了树上，找了根粗壮的树枝坐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朝白沧召唤：“来啊，坐这！坐这！”

　　白沧却没有动，他仰着头望着树上的她，一身红衣烈烈在风中鼓起，仿佛振翅而飞的鸟。树影斑驳地落在他眼睛里，只余下那一抹红色。

　　如果她都记起来的话…..如果她什么都知道的话，会怎么看他呢？只怕会恨死自己吧？

　　白沧这样想着，不自觉开口问道：“真的不想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凤凰反问，她用手枕着脑袋，在树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道：“我姑姑啊，也就是我爸爸的妹妹，总是教育我，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追问，记不起来也不要去想，因为我既然自己都不愿意想起来，想必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白沧捏紧了手指骨，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愤怒和无能。

　　“不管之前的我做过什么，都不是我自己想要回忆起来的了。既然我还活着，当然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想起来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还不是现在这样？知道这些事情，没有办法改变我的现状吧？我一样还是要吃饭睡觉，昨天和今天，没有差别。”

　　“呵。”白沧跟着笑了出来，仿佛附和一样点了点头。

　　“我姑姑说，家里很多事情她都知道，但有时候她真的不想去做什么，很多东西，顺从天意，改变成什么样，还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少的。”

　　“你姑姑把你，照顾得很好。”白沧总结道。

　　凤凰点点头，赞同道：“当然啦，我姑姑嘛。”

　　白沧在树下站了一会，才飞身掠到树上，在她旁边盘腿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他看着她，心里想着，若她愿意这样孩子气一辈子，我就骗她一辈子。

　　骗他们从未见过，骗他们从未有过不愉快。

　　只要能在一起一天，就护她一天。

　　“我问你。”白沧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措。

　　“嗯，你问。”

　　“如果有个人，待你极好，后来又伤你骗你瞒你，你会如何想？”白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虽然面上表现不出来，实际上他已经紧张地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手指。

　　“那要看，从前是如何好，后来又是如何伤我了。”凤凰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来回把玩。

　　白沧看她一派无知又天真样子，心几乎都要碎了，谁都不知道他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心无城府地坦白，即使她根本听不懂：“从前，待你如家人，后来待你如仇敌。”

　　他紧压心底的痛苦，尽量平淡地望着她，期待地望着她脸部哪怕一点点的变化。

　　“那就……”凤凰道：“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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