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山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愕然失措。

　　献儿重伤生死未卜，莫清晖变成了那副敌我不分的可怕模样，再加上一只绝无善意的准飞僵。就算是没有负伤的全盛时期，沈清和那三人也绝对不是莫清晖或者那只准飞僵的对手，更不用说眼下这幅光景了。

　　负伤的三个人虽然各有各的想法，但却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在想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没有任何事发生。周围一片死寂，就连一丝风都没有。当三个人再次看向战场的时候，那飞僵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显然是已经彻底的死了。而莫清晖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怀里揽着仍有些微弱呼吸的献儿。

　　莫清晖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献儿，想要把她抱起来却又碍于她后背有伤，只能让她保持站姿伏在自己身上。

　　“这……这……怎么回事！”

　　第五空首先错愕的大叫了起来，在意识到莫清晖望着自己之后，他忽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立刻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大师兄？”

　　沈清和与方清颜试探性的叫道，在看到莫清晖一如往常的目光之后，二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向他走去。

　　莫清晖一言不发的站着，心有些说不出的烦乱。这一次尸毒发作，竟然又是被她救了。而最让他介怀的是，她救了自己，自己的剑却刺穿了她的身体。

　　从被愤怒侵蚀、尸毒发作到情形，莫清晖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他至少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动手杀了那飞僵。更何况他心中也十分明了，自己在那种状况下，就算是要动手，恐怕也是要先杀人，而不是和自己‘同类’的僵尸。然而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飞僵已经死了。且不说沈清和他们身负重伤，就算是未受伤时，那三个人也根本不是飞僵的对手，否则也轮不到匆匆赶来的自己出手了。那么，那只飞僵到底是怎么死的？

　　看到莫清晖不说话，只是兀自的出神，方清颜有些担心的唤了他两声。听到呼唤声，莫清晖才终于回过神来。

　　“大师兄……”

　　看着欲言又止的二人，莫清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自己刚才那副模样，是他们二人从不知道的。

　　“你们先回仙尘派吧。”

　　“那师兄你呢？”

　　“清颜，我们先走吧。”

　　沈清和拽着方清颜的衣袖，语调有些低沉的说道。

　　“可是……”

　　“走吧。”

　　沈清和又重复了一遍，方清颜没有再争辩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昏迷的献儿，然后苦笑着看着莫清晖道：

　　“上次说献儿救了毒发的师兄，也是这么一回事吧……那……我们先回去了，师兄你也早点回来。”

　　方清颜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才发现，这些事在此刻所出来根本毫无意义，甚至还很可笑。此刻的她不想再争辩什么，毕竟刚才是献儿不顾生死替莫清晖挡了飞僵致命的一击。虽然她也有那份心，虽然她也可以为莫清晖去死。但献儿已经这么做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她此刻说什么，争辩什么，都不过是困兽之斗、毫无意义。此刻的莫清晖，是绝对不可能抛弃献儿跟自己一同回仙尘派的。比起自己自私的想要跟墨影狼狈为奸，献儿才是真正的为莫清晖本人着想吧。

　　虽然心中满是不甘，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方清颜还是选择了沉默。

　　沈清和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疑惑，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解惑的时候，万事以人命要紧。而能救献儿的，恐怕只有玉舒云那样的神医了吧。自己要做的、应该做的，是相信莫清晖。儿时起莫清晖就是他心中的神，这一点至今从未变更过。即便有些事摆在眼前无法解释，他也不会动摇。因为他坚信莫清晖有自己的理由，他会有属于他的合理解释。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等待他愿意解释给自己听的那一天到来。

　　第五空有些惶恐的看着莫清晖，毕竟他不了解莫清晖，见到刚才那一幕肯定是心有余悸。沈清和也有些担心，他并非是担心第五空受到惊吓，而是担心第五空会将刚才那一幕说出去。毕竟那样的事如果传出去，最不利的是莫清晖。

　　“第五少侠……”

　　“别别别，叫我小空就行……”

　　第五空有些戒备的看着沈清和，就好像他也会随时变身一样。

　　“我看第五少侠也受了伤，不如跟我们一同回仙尘派疗伤如何？”

　　第五空虽然受了惊吓，但是他并不傻。他心中很清楚沈清和这样邀请自己，并非是单纯的要为自己疗伤。他自己是仙罚派的弃徒，按常理来说，他们仙尘派弟子就算私底下和自己有交情，也绝对不会公然把自己带到仙尘派去的，否者不就是打仙罚派的脸么？

　　“那个……疗伤就不必了，我知道你们是害怕我会把刚才看到的说出去。不过你们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没看到，所以呢……”

　　“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

　　方清颜拧着第五空的耳朵，一脸愠色的吼道。

　　“去去去，姑奶奶我去还不行么，你快放手放手，耳朵要掉了！”

　　看到第五空同意一同前往，方清颜也不再多语。她实在没有心情如平时那般玩闹，只是明白第五空这个‘目击者’的重要性，才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这关系到莫清晖的声誉。

　　“师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和莫清晖告别后，沈清和方清颜把第五空夹在中间，如同押解犯人一般远去。

　　涿鹿之野

　　因为献儿伤势过重，莫清晖这一路上全是用内力在飞奔。尸毒才刚发作过，他就紧接着如此耗费内力，可想而知当莫清晖带着献儿回到妖族地界的时候，脸色是有多么的难看。

　　然而玉舒云和月见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原谅莫清晖，先撇开喜怒无常的月见不讲，就连玉舒云都一反平日里温和的模样，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莫清晖道：

　　“你可以走了。”

　　“等她醒了，我就走。”

　　“就算用我的命来换，我也会救醒她，她在我身边会很安全。”

　　莫清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理由。玉舒云的话很明显是在责备自己，不过这也无可非议，毕竟自己多次重伤献儿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这一次自己更是差点一剑要了献儿的命。幸好那一剑有些偏斜，才避过了要紧器官。否则此刻的献儿，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不过不管献儿是否侥幸逃过一死，这一剑终归都是自己刺下去的。如果献儿没有和自己在一起，那么她也不会受伤了。正如玉舒云所说的，献儿在玉舒云的身边，才会很安全。

　　不争辩不代表妥协，莫清晖没有回驳玉舒云的话，并不代表他就这么顺从的离开。他既然决定了要留下来等到献儿苏醒，就一定会等着。

　　或许是意识到莫清晖不会轻易离去的决心，玉舒云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道：

　　“莫仙人还是不要和我们这些异类待在一起了，尽早离开吧。”

　　一旁的月见只是冷眼看着，不说缓和气氛的话也不对莫清晖下逐客令。莫清晖也不做任何辩驳，默默转身走到门外站定，静静的望着安置献儿的那间厢房。

　　其实他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想亲眼看见她安然醒来。并非他不相信玉舒云的医术，相反的，他知道玉舒云肯定会把献儿医好。他只是单纯的想看见她睁开眼，只要看到了他就马上离去，而且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毕竟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除了伤害她，自己什么都没做过。这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相生相克吧。

　　莫清晖的心中开始迷茫，迷茫自己和献儿在一起的决定是否正确，迷茫自己今后究竟该如何抉择。就在莫清晖思忖困惑的时候，月见单手托着一颗小孩子头般大小的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送到莫清晖面前冷冷的说道：

　　“人类，这就是澹水珠，拿去。”

　　莫清晖并不知道月见此举适合用意，并没有伸手去接澹水珠，只是看着月见视乎尝试要读出他的想法。月见见莫清晖没有伸手接澹水珠，跟着鄙夷的扬着嘴角冷嘲道：

　　“不要？那日后莫要再来找我。”

　　话毕，月见一甩手将澹水珠凭空抹去，接着整个人也转瞬消失在莫清晖的眼前。

　　莫清晖抱着剑倚靠在枫荷草堂的外墙，他从记事起就已经拜在长须真人门下了，不同于普通孩子的《千字文》、《三字经》，他自幼研读的是仙法经文。在其他同龄人还在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舞剑出招。

　　生在寻常人家，过着寻常人的生活，与寻常人结友成伴，有的自然是寻常人的思想。然而莫清晖长的仙尘派，耳濡目染都是仙妖鬼怪之事，看过太多僵尸横行杀戮、人世生离死别。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满心除尸修仙便是寻常。更加之他后来被黑僵所伤，身染尸毒必须压制各种情感。慢慢地，就连人与人间最基本的感情，他都生疏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喜怒哀乐，至少不会对他人动什么特殊的感情，但献儿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的想法。

　　还记得那一天，他好不容易在人间发现了墨影的踪迹，一路追捕来到玉佛镇。他感觉到了玉佛镇的尸气，也隐约察觉到沈清和与方清颜正在向自己这里赶来。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玉佛镇的僵尸，继续追捕墨影。毕竟沈清和与方清颜也就快到了，他们二人合力祛除一只黑僵并不是问题。然而他却没有继续追下去，只是下意识的来到了玉佛镇东头的坟地。

　　那是一只道行并不算高的黑僵，所以他很快便解决了它。而就在那个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就像是无形的藤蔓，伸进他的身体里，把他的心紧紧的包了起来。他附耳聆听，才发现那心跳声是从古树中发出的。心中有股莫可名状的感觉升起，就在他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手却已经握剑劈开了那古树。

　　棺材被打开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一丝味道，很熟悉的味道。但却因为那味道消失的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辨别到底是什么气味。

　　他看着棺材内的人，如果是死人，那么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毫无血色的肤色了。白衣少女安静的躺在棺材中，脸色虽然苍白却隐约透着绯红。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棺材里，而且是这样密闭的棺材，并且还被放在毫无缺口的树干内。如此诡异的事情，绝对不是人类之力可以完成的。更何况被这样关着的少女，还是活着的，所以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少女。

　　当她睁开眼睛，用清澈无邪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他却动摇了。妖邪僵尸之类，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干净的眼睛的。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称‘玉佛’的玉舒云出现了。玉舒云抱着少女欣喜流泪的模样，让他彻底抹去了她是异类的想法。就这样，他默认了她作为人类的存在。

　　他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却又发现她有察觉尸气的特殊能力。后来她也一并来到了仙尘派，还拜了长须掌门为师。不过那时的他并没有太多把她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寻常来求仙学法之人，是仙尘派众多弟子之一罢了。

　　后来他无意中知晓自己的身世，一时压制不住感情导致尸毒发作，是她无所畏惧拦住了他，并让他清醒了过来。后来他在长洲大牢曾冒出过无尽的恨意，并一度要置她于死地；而她不尽没有记仇，更是在遭遇姽婳之后主动爬到鹰窝顶，不顾生死的为他采药疗伤。再后来，为了彻底清除他体内的尸毒，她提议到涿鹿的妖族这里来借澹水珠；而他却再一次尸毒发作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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