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献儿最近的姽婳本能般的向后疾退两步，她警惕的顶着献儿，盯着这个突然让她不寒而栗的少女。一旁的风少泽也察觉到了这突变的气息，他不可置信的瞪着献儿。那样不可一世的他，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姽婳想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再去对付献儿，却发现身体已经不自觉的被献儿的气息所压制，竟然惶恐的不能发出声音。

　　看着姽婳惊慌的神色，献儿冷哼了一声慢慢向她靠近。献儿每往前走一步，姽婳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她被冥树的树桩绊倒，无力的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瞪着献儿。

　　献儿伸着长长的指甲指着姽婳，冷言道：

　　“你，说你是僵尸的始祖？你连自己缘何而来都不明了，却敢妄自尊自己为僵尸的始祖？你可知几千年前人间并没有僵尸这种东西，若不是我被困于赤水染尽天地间的怨气，这世间便永远不会有僵尸这种东西。而你们，不过是受了我尸化后的浊气感染，才从一具具普通的尸体化为僵尸。你一不清楚僵尸诞生的原委，二不能看透我的身份，却也敢大言不惭的与我叫板，甚至夸谈自己是僵尸的始祖？”

　　献儿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一步一步朝着姽婳逼近。比起姽婳的惊慌失措，风少泽的神色却要复杂的许多。

　　风少泽为了得到献儿的魂魄费了多少周折和时间，眼看着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献儿就在面前唾手可得。但风少泽怎么也没想到，这本该庆祝的夜晚再一次功败垂成，他竟然清清楚楚的听到献儿说自己已经变成了僵尸。如果献儿真的变成了僵尸，那她原本为神的魂魄定然也已经浊化，再也无法帮助风少泽完成灭天覆地的谋算。

　　“不……”

　　风少泽喃喃自语，显然他没法接受也不愿意承认献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事实。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风少泽阴晴莫辨的盯着献儿的背影，忽然大吼了一声便朝着献儿的后背猛地攻了过去。

　　“不！汝不能成为僵尸！不能！”

　　原本已经和姽婳近在咫尺的献儿感觉到后背这一阵劲风，立刻飞速的侧身躲避。风少泽又哪里肯放过献儿，所有失落过后的愤怒全部化作狠毒的招式，招招致命朝着献儿攻去。献儿既然已经恢复了僵尸的模样，也便抛下了所有顾忌，全力以赴的化解着风少泽的每一次攻击。

　　不过须臾的时间，风少泽和献儿之间便过了上百招。蔺庭竹看出风少泽似乎还不能使出全部力量，立刻招呼着玉舒云冲到冥树前意欲再补一次结界。不过风少泽此刻便是恼怒也不至于失了理智，眼下献儿的魂魄已然是失去了，他就不能再失去自己那些即将破封而出的阴兵大军。

　　看到蔺庭竹和玉舒云要对自己还未完全出来的部下动手，风少泽不及多想立刻丢下献儿转身朝冥树那边冲去。而此刻摆脱了风少泽的纠缠的献儿，淡淡的扫了玉舒云一眼，便转身便朝玉佛乡中间飞了过去。

　　莫清晖本就有伤在身，此刻又被一种恶鬼围着，便是心有余也已经力不足了。其他两派弟子的情形也不比他好多少，就连两位掌门也都负了伤。玉佛镇哀嚎遍野，俨然成了人间炼狱。这让莫清晖恍惚觉得，曾经自己出生的小渔村被屠时，也是这般的光景。

　　“清晖！不要乱想！”

　　察觉到莫清晖气息浊乱的长须掌门，一边迎战一边大喝道。眼看着越绝越多的恶鬼们，此刻便是想撤退，也都是不可能的了。长须掌门仰天长叹，做好了与众弟子一同战死的准备。

　　血液和汗水混合掺杂，染满莫清晖的脸颊，也模糊了他的视线。隐约可以看到几只恶鬼朝自己扑来，做好了必死决心的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畏惧。

　　就在这时，一袭长裙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只一招便点破了那几只恶鬼的精魄。

　　莫清晖伸手抹去眼前的血水，默然盯着自己面前的背影。乌黑的长发垂在艳红色的长裙上，长度刚好触及到腰间紧束的白色缎带。如此分明的三种颜色、如此熟悉的背影。莫清晖不可置信的皱着眉，试探性的开口：

　　“献儿？”

　　“清晖……”

　　“献儿，我……”

　　“嗯，我知道……你在妖族跟我说要先回仙尘派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想一个人离开了。”

　　“对不起……”

　　“其实你这个决定是对的，你是该离我远远的……”

　　“不是的献儿，我是怕……”

　　献儿没有听莫清晖的解释，只是兀自摇了摇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莫清晖独自离开是为了她好，是不想继续害她受伤。可在她看来，不管莫清晖离开的理由是什么，总之离开她的这个举动本身是正确的选择。一直以来都是她执迷不悟，是她任性妄为，是她苦苦纠缠、痴人说梦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她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份在先，本就是欺骗，又怎么该奢望这份基于欺瞒之上的感情可以开花结果。

　　献儿背对着莫清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声音淡然的低声道：

　　“清晖，闭上眼，不要看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莫清晖站在献儿的背后，只能听见她微弱的恳请，却看不到她悲伤的眼神。僵尸没有眼泪，所以献儿没有哭。如果有，她大概早就泪流满面了。

　　红裙飞舞，黑发飞扬，那些才被放出来的头一批恶鬼顷刻就被消灭了过半。看到两派弟子已经没有危险了，献儿这才踮脚朝镇子里飞去。

　　清晖，闭上眼，不要看我……

　　这句话在莫清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那声音分明是献儿的，但是却又那么陌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顺从的闭上了眼，直到沈清和与方清颜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他才默然睁开双眼。

　　眼前恶鬼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莫清晖有些失落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人，隐约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必然和献儿有关。

　　“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方清颜突然冲着沈清和吼道。

　　沈清和神色凝重的低着头，任由方清颜再一边不满的发泄，只是默默的抿着嘴。

　　“发生什么事？”

　　莫清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方清颜指着献儿离去的方向，刚要回答莫清晖的问题，却被沈清和拦住了。

　　长须和青珏两位掌门显然都看到了献儿的模样，二人望着渐渐息止了哀嚎声的镇子，叹气摇头。

　　若放在平时，仙尘、仙缘两派遇见献儿这只僵尸，定然是要合力先斩杀她的。但今日两派重伤在先，又感叹于献儿救人在后，便一时也没有了动手的理由。

　　冥树附近，姽婳早就趁着献儿救莫清晖的空档逃走了，其他那些侥幸逃出封印的恶鬼不是被杀就是落荒而逃。而风少泽在破了蔺庭竹的封印之后却也没有痛下杀手，带着他未明的动机独自离去。

　　蔺庭竹封印冥树失败，好在东方天空已渐渐泛白，洞中的一种恶鬼也没有继续涌出。为了防止夜晚这次恶鬼再度出来，蔺庭竹草草跟玉舒云打了个招呼便决定违反禁令重返幽冥地府请帮手。

　　这一场伤亡太过惨重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两位掌门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一时无语，片刻后才无奈的互视一眼，吩咐自的弟子回门派整顿修养。

　　此刻献儿还没有从玉佛乡中回来，玉舒云面色憔悴的坐在冥树的梳妆上，默然的望着玉佛乡的方向，大约是在等待着献儿的归来。

　　另一边莫清晖心中有太多不解，他向长须掌门请求留下数日，晚些再回仙尘派。

　　“师兄你是没看到！那个献儿她的脸！”

　　方清颜得知莫清晖的想法后，第一个大叫着出来反对。长须掌门无奈的叹着气，终究还是做了让步：

　　“你若执意留下，为师也不便强求，但为师有两点要求。第一，切勿忘记你的身份，在善恶黑白面前必要坚持大义；第二，为师只准你多逗留两日，两日过后无论如何都要即刻返回师门。否则，休怪为师以门规处置，逐你出师门。”

　　“……是。”

　　莫清晖没有想到长须掌门会以‘逐出师门’为条件，不过这也就更说明的事态的不寻常，更值得他留下来一探究竟。

　　目送着同门离开，莫清晖望向玉佛镇的方向。

　　不远处玉舒云抱着自己的胳膊，微微望向东方。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对小镇而言，这难熬的一夜终于结束。但是接下来更加难熬的，却是救了大家和这个小镇的献儿。

　　玉舒云不会介意献儿变成什么样，但是他知道莫清晖和他不同。那个仙尘派的大师兄，若知道献儿是僵尸，又概要如何决断呢。

　　“鬼啊！”

　　“妖怪啊！”

　　“打死她！”

　　才宁静下来的玉佛乡，忽然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同时打断了玉舒云和莫清晖两个人的思绪。莫清晖顾不得全身的伤痛，提着剑一瘸一拐的超镇子里跑去。但是才走过牌坊他就停住了脚步，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有受伤的镇民，拿着锄头铁锨木棒等‘武器’，追打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些受了伤却不甚严重、仍能行动的人则站在后面，不停地朝那个身影扔着石头之类。而那红色的身影则抱着头，被围在人群之中不能脱身。

　　玉佛乡的乡民才被恶鬼吓到，生命被逼到极致的人类总是会爆发出无畏的反抗。所以当乡民遇到不还手的献儿，才会如同发泄般的不顾一起的对她施以暴戾。

　　“住手！”

　　就在莫清晖默然旁观的时候，玉舒云走到近前，大喝着制止近乎疯狂的人群。

　　“玉大夫你来的正好！这个女妖怪可能受伤了，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我们这就打死她替乡亲们报仇！”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

　　玉舒云有些失控的吼道，在人们愕然的目光中，他挤身进去，紧紧抱住了那个顿在地上的身影。

　　“献儿，不要怕，是我……不要怕……”

　　看到玉舒云抱住了那个‘妖怪’，镇民们一时间有些愕然。

　　“玉大夫怎么会认识这个妖怪？”

　　“喂你听到没有，刚才玉大夫管那个妖怪叫什么？”

　　“好像是叫了献儿？”

　　“那个妖怪难道是献儿姑娘？”

　　“那……玉大夫不会也是妖怪吧！？”

　　“怎么可能，他是个好大夫！”

　　“难道他为我们看病是别有用心？”

　　“我们会不会被他下过药？会不会也变成什么妖怪之类？”

　　“他们都是妖怪！打死他们！”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率先扔了块石头砸到玉舒云身上。一旦有了始作俑者，其他人便不会在犹豫。即便玉舒云往昔如何帮助过他们，此刻也都成了别有用心。人心便是如此，争相追逐奉承的美玉一旦出现裂纹，也会立刻被视如草芥般唾弃。

　　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唾弃打砸的两个人，莫清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颤抖，越想压制却颤抖的越剧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身体，朝着喧闹愤怒的人群开口道：

　　“把他们交给我吧。”

　　莫清晖本来在玉佛乡乡民的心中还有一些地位，然而此刻这仅存的一丝好感也变成了阴谋。毕竟说到底莫清晖是砍倒了冥树的人，是这一场祸端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就是他砍倒了神树放出了恶鬼！”

　　“打死他！”

　　“打死他！”

　　人群的矛头忽然转向莫清晖，他皱着眉头看着把自己也围起来的人群，终于忍无可忍的拔出了剑威胁道：

　　“滚！不然我杀了你们！”

　　愚昧之人不记恩惠，却最怕恶人。砍倒莫清晖拔出了剑，人群才诺诺的向两边退去。莫清晖此刻才得以伸手，搀起身边玉舒云低声道：

　　“走。”

　　玉舒云点头，揽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献儿，跟着莫清晖远离了人群，也远离了这个曾感恩于他才改名的乡子——玉佛乡。

　　 喜欢帝女献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帝女献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