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乡东郊、冥树

　　冥树在莫清晖救献儿的时候被砍倒，接着又被莫清晖用法术连接了起来。之后凤锦儿一行来勘察过，后来就连三派的掌门也曾一起来看冥树这里查看，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此刻冥树却又再度恢复了被砍倒时的模样，整个树干都不知道消失道哪里去了，只留下粗壮的树桩孤和它内里那个深不见底的巨洞。

　　血月的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冥树上，树洞中空伸向地底，即便月光洒进，仍旧是幽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风都忘了吹过，只剩下玉舒云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我来设结界！”

　　蔺庭竹把斗笠随手丢到一边，撸起袖子盯着深不见底的树洞道。

　　“汝等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风少泽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的，他环着双臂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悠哉的向二人靠近。

　　“风少泽！”

　　蔺庭竹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方令牌，将之拉长成剑，警惕的盯着风少泽。

　　风少泽似乎根本不在乎蔺庭竹的架势，只是旧挂着没温度的笑意对玉舒云道：

　　“汝要与我为敌么？”

　　“在你盯上献儿的时候，我们便已经是敌人了。”

　　“哦，是么？”

　　风少泽说着停下了脚步，用那双阴鸷的眸子戏谑轻蔑的盯着玉舒云，道：

　　“这么说，吾来解救我的子民，汝大约要横加阻碍了？”

　　“别跟他废话，先封了他，看他怎么放那些恶鬼出来！”

　　蔺庭竹如此大喝着，握着剑就向风少泽冲了过去。

　　风少泽斜睨着向自己攻来的蔺庭竹，不屑的冷笑着，脚下连动都没动，便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剑。蔺庭竹显然没有想到风少泽已经恢复了全部力量，握着被控制住的剑，有些错愕的瞪着眼。就在蔺庭竹愣神的这刹那，风少泽抬脚踹向他的胸口，直把他踢飞了数十米之远。然后他又调笑着捏着玉舒云的下巴道：

　　“吾本已将你汝内体同源的另外半份龙王元神找到，正欲找个适当机会赠与汝，不如……吾现在变将它给汝？”

　　话音落下，风少泽突然目露杀气，又是一脚直踹玉舒云的前胸，将他也踢飞出去。

　　蔺庭竹和玉舒云一前一后被风少泽踢飞，树洞前便只剩下了他自己。嘴角挑着胜利般的笑容，风少泽攥拳纵力向地面击去。整个地面在这一击之下颤动起来，恍如地震一般。被激起的尘土漫天飞扬，仿佛要吞没天上的血月一般。

　　玉舒云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有足够的力量对抗风少泽。但是他更加清楚，虽然七月十五夜里阴气最重，但相对的，这夜之后的黎明，却是阴邪之力最易被击破的时候。他之所以不反抗，就是要等这个黎明的到来。

　　风少泽自然也知道这种事，他大约也猜到了玉舒云是在等这个黎明。但是他并不惧怕，因为他找到了同盟，一个玉舒云没有发觉、也绝对没有想到的同盟。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小丫头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风少泽才在想盟友的事，她就出现了。这个眉眼细长微挑的女子，拖着曳地长裙冲风少泽发牢骚，正是姽婳。

　　姽婳她右手攥着的是献儿的领口，她说所的‘小丫头’正是献儿。

　　看到姽婳已经把献儿抓了回来，风少泽咧开嘴笑出了声。他轻蔑的盯着倒在远处的玉舒云，以胜利者的姿态嘲弄道：

　　“玉大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汝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

　　“献儿？”

　　玉舒云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献儿，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乖乖的任由姽婳拖拽着而不还手。若是从前自己力量还在的时候，献儿不反抗也就不反抗了，至少他玉舒云可以替献儿摆平这些。但此刻玉舒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献儿被姽婳拉在身边，如同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献儿冲玉舒云无奈的撇了撇嘴，玉舒云才忽然意识到献儿这么做的原因——只怕是莫清晖要来了。既然沈清和他们几个都出现在了玉佛乡，那么莫清晖后脚跟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献儿一定是察觉到了莫清晖的气息，为了不让莫清晖发现她的僵尸身份，才这样任由姽婳欺负的。

　　玉舒云虽然能懂献儿，但蔺庭竹却不懂。他扯下腰间那只巴掌大的灯笼在空中晃了晃，灯笼下方瞬间生出半人多高的棍杖，如今再看这灯笼的模样倒像是矛、戟之类的武器了。

　　蔺庭竹握着灯笼指着姽婳开口道：

　　“死你都不好好死，做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也太失败了吧。赶紧把应龙的小媳妇儿放了，打架就打架，弄个人质什么的看着都烦死了！”

　　姽婳翻了下眼皮却没搭理蔺庭竹。

　　就在这短暂说话的空挡，树洞里忽然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风少泽得意的看着树洞，看着曾经属于他的恶鬼众们，陆续不断的从里面出来。现在已经没有谁可以阻挡他了，时隔万年，他风少泽再次回到人间了。这一次，他定要屠尽天下生灵。

　　恶鬼从树洞里爬出来直奔镇子里，蔺庭竹抓起剑从地上爬起来，试图抵挡恶鬼残害镇民。而此时，沈清和三人也终于察觉到异样赶了过来。知道没有时间来细问始末缘由，三个人同蔺庭竹一起抵挡恶鬼进镇。

　　然而仅凭四人之力，如何抵挡千万恶鬼。眼看着四人负伤，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几道白光从天而落，织成一张巨网，将恶鬼们隔绝了起来。

　　而后以长须掌门青珏掌门为首，仙尘、仙缘两派弟子纷纷出现在四人身侧。

　　“师父！大师兄！”

　　“师父！”

　　除了蔺庭竹以外，其他三个人捂着伤口与看见救星一般，向及时赶来的人群走去。

　　“清晖……”

　　献儿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莫清晖，她原本想要大声呼喊他，声音到了嘴边却怯懦起来。而莫清晖则像是根本没看见献儿一样，径直拔出剑朝那群恶鬼砍杀了过去。

　　风少泽望着那张从天而降的巨网冷哼了一声，他无须太在意那边的战局，毕竟去去几十名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他那庞大的鬼众的。眼下能吸引他的，却是有一件本不在最初计划中的事。

　　“姽婳，将那丫头给吾看好，如果她想逃便是杀了她也未尝不可。总之给吾看好了，吾要她的魂魄有用。”

　　对着身边的姽婳如是说完，风少泽再一次向玉舒云走去。他的手中慢慢有光晕散出，拧成一个形状不甚稳定的光团浮在手心上。

　　“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半份龙王元神本就是给汝准备的，现在吾将之还给汝，好让汝有点力气能陪吾舒展舒展身体。”

　　风少泽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抓起玉舒云的脖颈，将那个光团从玉舒云的腹部压进了他的身体。

　　这下，汇合先从仙尘派的封印台里取得的半份龙王元神，玉舒云已经完完整整的吞噬了一整份的龙王元神。霎时间龙族的反噬作用再度出现，玉舒云的身体各处又开始快速的滋生出细碎的龙鳞。而且比之前更为严重的是，玉舒云的左前额还生出了一段巴掌长的龙角。

　　看到玉舒云突变的模样，风少泽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玉舒云不看也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的献儿。就在风少泽要做出动作的瞬间，玉舒云飞身跃起，一甩手几枚暗器利落的打向姽婳。几枚暗器皆无虚发，全都钉在了姽婳的身上。然而这并非是姽婳躲不开，只是她根本没打算躲。

　　姽婳松开献儿的领口，腾出手来将暗器挨个拔下来，索然无味的转头看着玉舒云道：

　　“你觉得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有用么？我看起来有那么弱么？再说一遍我的名字，仔细听清楚。我是姽婳——最强的两飞僵之一，可以算得上是僵尸的始祖！”

　　风少泽也如姽婳那般，戏谑的看着玉舒云讥讽道：

　　“看来那半份龙王元神也不过如此，本来还还指望汝能陪吾活动活动筋骨，但汝此刻的状态着实让吾很失望啊。既然留着汝无用，那便……杀了汝吧！”

　　风少泽画风突变，整个眸子中也瞬间被杀气覆盖。他一掌拍在玉舒云的心口处，玉舒云勉强躲闪下肩膀还是挨了重重一击，骨头瞬间脱臼，整个手臂就那么无力的垂在体侧。

　　以目前的实力来说，玉舒云的确不是风少泽和姽婳的对手。说的更残忍一些，现在的他根本都不配做这两人的对手。不仅是他占不了上风，就连不远处与恶鬼众混战的仙尘、仙缘两派，也渐渐落得了下风。

　　远处的混战，就连长须掌门和青珏掌门似乎也都受了伤，已经有不少恶鬼突破了防线，冲到镇子里去了、隐约可以听到镇民们撕裂的哭喊声。

　　献儿听着那哀嚎的声音想人群望去，她看到了还在殊死抵抗的莫清晖。她看得出来莫清晖还没有完全恢复，而这一场恶战又让他受了更多得新伤，衣衫浸血的他步履摇晃，就像在风中摇晃的落叶，坠地不过是早晚得是。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玉舒云也已经负了伤，倒在地上。那一袭素白的衣衫，染上了片片红色血渍，就好像是彼岸花开，荼蘼又刺眼。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什么人倒在血泊中，苍白的脸颊被血沾花了模样，闭着眼倒在那里。但是她忘记了后来的事情，她忘了那个人是谁，忘了他后来怎么样了，只剩下莫可名状的悲伤在心底。

　　献儿矛盾的皱着眉头，莫清晖就在附近，她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如果做了，她大概便再不能见到莫清晖了，她才决定要靠自己努力实现的愿望，就要彻底变成虚妄了。可是如果她不做，那莫清晖和玉舒云是不是都会死。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映照血月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世界流出了血泪。

　　献儿此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为了隐瞒身份继续乖乖呆在姽婳身边，看着莫清晖陷入苦战受伤、甚至丢掉性命；要么就动手去帮莫清晖，那也就以为着她要彻底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承担被莫清晖唾弃，与莫清晖反目的后果。如果要在被莫清晖唾弃和失去莫清晖中做出选择，只怕谁都知道献儿绝对会选择前者。既然事已至此，献儿也就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

　　就在献儿思考的这短短时间里，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莫清晖和玉舒云——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个人的伤口都在流血，呼吸声也都渐渐微弱。献儿不可能置之不理，更不可能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放开这两个人的手。

　　献儿恋恋不舍的望向不远处的莫清晖，眼角不觉有泪珠滑落。她好不容易才走进了他身边，好不容易让他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虽然中间又起了些波澜，但她还抱着可以努力修补的信念。然而她唯一的愿望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却就要在这里止步了。

　　“再见了……清晖……”

　　献儿轻声呢喃，然后用力闭眼把未流出的眼泪全都收了回去。

　　献儿被泪痕划过的脸颊忽然裂开一道小口，露出红黑的颜色。那裂口慢慢向上延伸，穿过献儿的右眼、额头，延伸到发髻之中。

　　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献儿，玉舒云百味错杂的闭上了眼镜。他知道献儿已经下定了绝对，也知道自己再也帮不了她什么了。

　　玉舒云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献儿想做一个‘人’的决心，也能感觉到她想陪在莫清晖身边的决心。他知道这份决心有多坚决，所以他更明白，放弃这份决心对她有多难。献儿此刻放弃了少女的模样，暴露出自己僵尸的气息，忍痛割舍了这份决心。说到底不过是他无能，没能保护好她，没能保护好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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