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是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
刚刚还下着瓢泼大雨,转眼睛就晴的透了。太阳没遮没挡的照着地面,天空蓝的透明,不远的天边挂着清晰地一道彩虹。
楚之晏交叉了两条长腿靠着院里的石桌,两只胳膊往后撑在桌上,朝几乎将自己站成一尊石像的苏宛望了过来。
炙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浓重的阴影,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弧度跟线条优美的下巴形成了天衣无缝的组合。
他的目光从苏宛脸上拂过,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打算把自己站到天荒还是地老去啊?”
这原本是个开朗乐观的女孩,有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睛,顾盼之间总是神采飞扬,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隐忍的黯然。眼里凝着水滴,就那样安静的凝聚着,积满了眼眶,却始终不曾滑出来。
她终于结束了发呆,语气滞涩的轻声问道:“我刚才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是对是错不是我能置评的,”楚之晏缓缓坐直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但我相信,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为了小诺好,不是吗?”
苏宛叹息一声,缓缓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软软的趴在石桌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裴御说的没错,小诺跟着我实在太不安全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之晏诚实的摊摊手。
裴御说出要带小诺走,他原还以为凭她对小诺的感情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出人意料的是,当时她只是很安静的说了一个好字。然后裴御就走了,她就一直站在那里发呆,从下雨一直站到雨停,若不是他先开口,她说不定真会站到地老天荒去。
“有人拿小诺来威胁我,要我交出什么东西。”苏宛语气疑惑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裴御怀疑我拿了人家的东西,可我不记得我拿过别人什么东西,那东西甚至还重要到对方拿小奴来要挟。”
“你是说,有人留话,要你拿小诺换什么东西,却又不曾讲明是什么东西以及在哪里交换?”楚之晏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苏宛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这样没错。这,能说明什么?”
“恐怕你正被人严密的监视着。”楚之晏严肃的说道,说这话时,他警惕的四下打量着。
苏宛一个激灵,一种恶心后怕感从尾椎腾地窜起,弄得她头皮都有些发麻,她跟着压低声音,也警惕戒备的打量她这个几乎一目就能了然的小院子,“不会吧?”
“面上是瞧不出来,但对方若没有暗地里监视你,又为何不留下交换方式?”楚之晏分析道:“而且,极有可能那东西并不在你身上,也不在你这个家里,不然以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小诺的能力,若藏在你家里,早被人翻出来拿走了。对方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掳走了小诺来要挟你。你且想想,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宛努力回想,最终仍是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从下河村出来,她跟小诺穷的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问别人要的,唯一的财产是一只不会下蛋只会看家的老黄鸡。
他们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来图谋?苏宛实在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楚之晏看她一筹莫展的模样,想了想,道:“裴御在柳城不会呆多久,照现在的情形看,他回京城是势必会带小诺回去的,到时候,你又要如何?”
苏宛呆呆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京城,实在喜欢不起来。可是往后再也见不到小诺,我心里又很难受。”
尤其是知道孟家的事后,她对京城的感觉便很抗拒,有生之年都不想踏进京城一步。
“我原本应该劝你,小诺回到京城对他并没有坏处才对。可不知怎的,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他顿了顿,方道:“承恩侯府并非是什么积年的勋贵之家,不过是当年在孟家的事上有功,才得了这么个爵位。但也因为孟家的事,京城里的人家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们来往。且府里住着好几房人,彼此之间关系并不和睦。裴御是长房长子,是侯府的继承人,但也因为此,小诺回到京城裴家,处境只怕并不会比你想象的好。”
苏宛咬住下唇,声音虚弱道:“裴御若真要带小诺回京,我又有什么立场与法子阻止他?”
这还真是两难的事情,跟着她吧,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隐匿于不知何处的人随时威胁着他们的安全。若跟着裴御回京,那府里头亦是水深火热,裴御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他,万一再碰上什么狠心的后母,小诺过的艰难不说,小命保不保得住依然是个问题。
跟着她不安全,跟着裴御不放心,难道就真的没有两全的法子了?
“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要!”
“你若不放心小诺,不妨跟着裴御一道上京。若你不喜欢孟家人的身份……”
苏宛打断他:“不是孟家人,充其量算是疑是孟家人。”
苍天可鉴,她真的不想当那倒霉催的孟家人!
楚之晏自然明白她对孟家人这身份的抗拒,“好吧,你若不喜欢这重身份,照样扮了男装做你的苏自强。若想进裴府,便让裴御给你安排个照顾小诺的差事混进去。若不想进裴府,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或赁或买个房子,离小诺近些,他有什么事你都能知道,也省得你隔了千里万里的瞎操心。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苏宛必须承认,她对楚之晏的建议有些动心,可这动心,并不能抵消她心中对京城那莫名的恐惧与排斥。
“到时候再说吧。”苏宛叹口气,敲了敲胀痛的厉害的脑袋,“我还是先做好饭,等小诺睡醒了就能吃上。下午裴御就要来接他,我想多陪陪他。”
楚之晏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想多陪陪小诺,不想有人打扰,包括他这个还没吃上拜师宴的未来师傅。
告辞离开的楚之晏心里稍稍有些内疚,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惦记着拜师宴,是不是不厚道了些?
……
城东有福客栈。
裴御刚进门,就有幽灵似的人影立在了他面前。
“主子,活捉了四人,其中三个当场自尽,最后一个受不住刑,什么都招了。”
“是谁?”裴御面无表情的问。
“杨阁老。”
裴御目光轻闪,眼里似有惊讶一闪而过,然而很快他的眼神便如之前一般幽深无波,“杨阁老,他与孟家并不亲厚,甚至是有些瞧不起武将的。”
“是,属下也略有所闻。”
“与裴家也相安无事,并无龃龉过节。他要那东西,想要做什么?”裴御似有些疑惑,但他的疑惑也仍然是面无表情。
“原来的孟家二姑娘身边有个名叫悠然的丫鬟,孟家未出事前,被杨阁老看上带走了,是他最宠爱的小妾。”黑影如同他的主子一般,面目平板,语调平板。
“杨阁老这人精明圆滑得很,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妾就对上裴家。况且如今的裴家,已经不同于往日,杨阁老便是想要动,也要掂量掂量。必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属下会继续追查。”黑影垂首道。
裴御点了点头,黑影便如来时一般倏地一下不见了。
不一会,又有人叩开了他的门。
“大爷,京里又来人了。”来人做小厮打扮,抹一把额上的汗,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禀道:“老太爷问,东西拿到了没有?”
裴御漠然道:“来的是谁?”
“是老太爷身边的宁叔,小的将他安排在两条街外的东来客栈。”小厮回道,“他提出要见爷,我只道爷领着皇差,公务繁忙,如今人并不在城里,他说他会等爷。还有,他想见见小少爷。”
裴御微眯眼,小厮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爷,小少爷的事小的一句也没多说。”
“你是如何回的?”
“小的,小的说,楚家那位三少爷与小少爷他们走的极近,贸然去见小少爷,恐怕不妥。”小厮因为自作主张而有些不安,吞吞吐吐的说道。
裴御点头:“你做的很好。”
小厮立时松了口气,又听裴御道:“将人早些打发回去,告诉他,我会尽快将东西拿到手,别再让我看到裴家的人,否则,裴家的破事我就甩手不管了。”
他的语气很无礼,甚至算得上大不敬了,但小厮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应了是,就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裴御坐在桌前,指节一下一下的叩着桌面,在颇有节奏的笃笃声中,慢慢眯起了眼睛。
她到底把那东西藏在了哪里?
三义巷那座房子里,他连一个角落都没放过,相信杨阁老的人也将那里翻了个遍。
从前他们住过的每个地方,他也都一一找过了,一无所获。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赶在别人之前找到那东西。虽然,他很看不上如今裴家掌舵人裴老侯爷即他祖父的做派,但也没法眼睁睁的看着裴家落得与孟家一样的境地。
裴御缓缓睁开眼,平静的眼中精光四射。
一定要赶在所有人前面,毁了那东西!
……
“娘,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被叫起来吃午饭的小诺揉着眼睛坐上桌,惊喜的发现桌上摆满了他爱吃的菜。
苏宛心里难过,脸上却带着笑,“怎么,嫌好吃的太多了不成?”
吃完这一顿,还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做饭给他吃。
小诺天真快乐的笑着道:“当然不是嫌多啊,只是咱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嘛。我爹和神医叔叔不是在吗?”
“他们有事先走了。”
“哦。”小诺欢喜的语调变得有些闷闷的,显然是有些失望了,“那,干脆请小文哥哥他们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了,反正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菜。”
苏宛摇头,“这顿饭,我只想跟小诺一起吃。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小诺没听出苏宛语气里的伤感,一个劲的点头道好,“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跟娘一起吃午饭了。”
苏宛一去酒楼就是一天,小诺的午饭不是在周家吃,就是苏宛请酒楼的小二将饭菜送回来给他,鲜少有两人坐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
“以后要是能天天都跟娘一起吃早饭、午饭还有晚饭就好了。”小诺笑眯眯地说,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安:“娘会不会觉得小诺很贪心啊?小诺知道的,娘要赚钱养活我们,每天都很辛苦的,所以我只是这样想一想,娘不要觉得小诺不懂事好不好?”
苏宛眼睛酸的几乎立刻就要掉下眼泪来,她好不容易才让脸上的笑容维持住,往小诺碗里夹菜,“我们小诺最是懂事的。娘也希望,能天天都跟小诺一起吃饭。”
“等我长大了,娘就不用辛苦了,我会赚钱来养娘,还会天天陪你一起吃饭。”小诺一边吃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苏宛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等你长大了,哪还会陪娘吃饭呀。那时候你有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想得起陪娘吃饭这么小的事情。”
小诺嘴里包着食物,闻言顾不得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急急替自己分辨道:“就算我有了妻子和孩子,我也要天天陪娘吃饭的。”
他老气横秋的说:“一个人吃饭是很寂寞的,小诺才不会让娘寂寞呢。”
苏宛迅速别过头去,晶莹的泪珠在空中划下一道急速的弧形,无声落在地板上。
小诺并没有察觉,依然吃的很香很快乐。
两个人都不是大胃王,桌上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但谁也吃不动了。
小诺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冲苏宛调皮的笑道:“娘,我都饱的挪不动步了,你快来抱我。”
他原本只是撒娇,并没指望苏宛真的来抱他。却不想苏宛真的停下了收拾碗筷的动作,走过来将他从椅子里抱了起来。
短短两个月时间,小诺已经跟从前那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孩子判若两人了。苏宛抱起他时,都觉得有些沉手,成就感才升起,又被就要分开的伤感所淹没。
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了,这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这点肉,一进了承恩侯府,会不会很快又变回从前了?
苏宛在心里沉重的叹了口气。
“小诺,娘接下来这几天都会很忙,可能会一直呆在酒楼顾不上你。”苏宛很是艰难的开口道。
“没关系。”小诺搂着她的脖子,笑的一脸开心满足:“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娘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乖地听小卉姐姐的话。”
“总是麻烦小卉姐姐也不好啊。不如这样,你先去你爹那边呆几天,等忙过了,我就去接你回来。你说好不好?”
小诺狐疑的睁大眼看着她:“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爹吗?”
“我不喜欢他,但他到底还是你爹啊。我知道你很想他,所以才格外开恩让你去玩几天,你要是不想去,那也行……”
“我去我去。”小诺连声喊道,又细细打量苏宛的脸色,见她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欢天喜地的说:“我就去爹那里住几天吧,娘你忙好了就赶紧来接我哦!”
苏宛点头,抱着他回房间收拾东西。
“以后要听你爹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忍着不吭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跟你爹说。”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就算认识的人给你东西吃,也不要随便就吃了。”
“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很快长成大人。”
“这个荷包里有银票,你贴身收好,不要给任何人,留着缺钱的时候花用。用的时候也要当心些,别让别人知道了。”
苏宛絮絮叨叨的叮嘱,总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到了嘴边,来来去去的也就是衣食住行的问题。她走来走去的收拾着,不能让自己停下来,生怕小诺发觉不对劲。
但她这样,已经明显不对劲了。所以小诺很是疑惑的跟在她身后打转,“娘你好啰嗦呀,我只是去玩几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你这样弄得我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还有那两件衣服,秋天穿的啦,你就不要放进去啦。”
小诺现在衣服不少,苏宛给他置办的四季衣裳塞了整整一柜子。
苏宛闻言僵了僵,还是将那两件衣服放进了包袱,强笑道:“还是带着吧,这几天天气不稳定,万一气温下降,刚好可以穿这两件。唉,现在就嫌弃你娘罗嗦了?”
“不是嫌弃,有些不习惯嘛。”小诺生怕她生气,连忙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的缘故。”苏宛佯装生气的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小诺忙上前搂住苏宛的手臂撒娇:“娘不要生气嘛,我以后再不敢了。”
他顿了顿,看一眼苏宛,又看了看包袱,犹豫道:“要不,我还是不去我爹那里了吧?我不想跟娘分开呢。”
苏宛捏了捏他的小脸,“你爹再过几天就回京城了,说不定你以后都见不到他了。真的不去吗?”
“我去!”小诺立刻高声又急切的喊道。
苏宛想对他笑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所幸小诺忙着检查他的包袱,并没有发现苏宛脸上浓浓的不舍与担忧。
没多久,裴御就到了。
苏宛将收拾好的两个包袱递给他,牵了小诺送他出门,一路还在絮絮的叮嘱他要乖要听话。
终于到了门口,苏宛松开了手。
她凝聚视线看向裴御,目光像锋利的刀刃,“照顾好小诺。”
裴御沉默的点了点头,牵起小诺的手,淡淡道:“我们走了。”
小诺一边跟着裴御往前走,一边回头冲她喊话,“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很快就回来啦。”
苏宛冲出去两步,又连忙顿住,只是扬起的手臂半天都没有放下。
“人都走远了,你还摇个什么劲儿啊。”一声轻叹响在身侧。
苏宛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本想转身的动作顿住,拿手抹了抹眼睛才挤出笑转过身:“你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故意吓人呢。”
楚之晏瞧着她红红的眼睛以及眼里盈盈的水光,又叹了一声,就知道她会这样,他才会忍不住过来看看。
“别笑了,难看死了。”楚之晏皱眉道:“跟我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小诺又看不到,你想哭也没人说你什么。”
“哪里就想哭了,没有这么严重。”苏宛嘴硬道,率先往院子里走去,“不过倒是真的很舍不得。”
楚之晏哪里会信她的话,嘴上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裴御已经二十五了,作为裴家的长房长子,他的儿子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分析给你听吧,放心吧,裴家肯定会好好对小诺的。”
苏宛白他一眼:“别忘了你先前才同我说起过,裴家人口复杂,小诺会很危险这样的话。”
楚之晏坦荡的点头:“这也是实话啊。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来。”
楚之晏与苏宛在院子里竹林从下的石凳上坐下,将带过来的一本颇有些残破的书卷递给苏宛。“你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针灸可以停了。”
苏宛随口应了一声,翻开书卷一看,竟是一本药膳孤本。
她精神一震,爱不释手的翻阅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楚之晏望天,想了想,轻描淡写道:“我也忘了,放在我这也没用。反正你喜欢倒腾吃的,索性就给你,也不算糟蹋了它。”
苏宛勾唇笑了笑,珍惜的抚摸着虽残破却保存极好的封面,感激道:“我太喜欢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被人如此珍重保存着的书本,岂会真如楚之晏说的那般轻描淡写。想来他是怕自己收的太有负担,才故意那样说的吧。而这东西,怕也是他担心自己送走小诺会难过,特意送来转移她注意的吧。
她欠楚之晏的实在太多,本来不该收他的东西,可这不同于别的能用银钱买到的东西,对她这个没事就爱研究吃食的美食爱好者而言,可比别的任何东西都珍贵。
“要感谢我也很简单。”楚之晏摸着下巴,笑眯眯的朝她眨眼:“你明白的。”
吃货的世界,除了吃还是吃。苏宛自然懂得,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楚之晏又道:“有了这书,你的药也停了吧,吃多了药对身体没有好处。反正根子上的毛病已经除了,剩下的也只是调理。平日里没事就多钻研与你身体有益处的膳食方子,琢磨透了,还可以用在你那酒楼上,想必又能吸引许多客人。”
苏宛点头,“我也这样想,不过——”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向往道,“食香楼就算了,等存够了本钱我打算自己开个专卖药膳的,到时候药膳楼所得利润,你我五五分成,你看可好?”
楚之晏微愣,她的目光纯净,神色郑重而执拗。
他忍不住笑了笑,敛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与吊儿郎当,用难得一见的温暖笑容望住她,“我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苏宛笑着摇了摇手里的书卷,“这可是无价之宝,真要说谁占了便宜,那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她说这话原没多想,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才正经了不到一分钟的楚神医哈哈大笑,冲她抛一个十足柔媚的媚眼:“行行行,我的便宜你随便占,爱怎么占就怎么占。”
苏宛被他一副“欢迎来占我便宜”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也因他这样的模样,让她那点伤感也不翼而飞,索性大方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让我听见你抱怨。”
楚之晏玩笑道:“抱怨谁也不能抱怨你啊,否则我可就没地儿吃好吃的东西了。”
“行,今儿我就撂下一句话,但凡你想吃了,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给你做!”
“这就对了。”楚之晏抚掌大笑。
银子?楚家从来不缺这玩意儿,当然他楚之晏也不缺。他高兴的,是苏宛这一份心意。虽然他那本药膳孤本也算是千金难求,但他给她也只是本着改善她心情以及物尽其用的意思,原就没指望苏宛的报答,却没想到她会大方的分他五成利润。
虽然目前所谓的药膳楼连个影儿都没有。
因为这一本珍贵的药膳孤本,苏宛觉得她跟楚之晏的关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虽然原本他们貌似关系就很不错,但是这种能交心的感觉,却是从前没有的。
若楚之晏得知苏宛此刻才真的拿他当挚友,不知道会作何想。
“楚兄,听闻你与谢姑娘的婚期在中秋前后?”苏宛将药膳书收好后,重新坐回他对面,取了置放于井水中的金银花露,为他倒了一杯。
楚之晏原本还带笑的眉眼低了低,不悦的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放佛是谢姑娘身边的谁。”苏宛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原想打趣两句,见楚之晏十分不高兴,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是不可能跟那样的女人成亲的。”楚之晏撇唇,一脸不屑,“谁娶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保证后宅永无安宁之日。”
“那也是因为她太在意你的缘故吧。”苏宛偏头想了想,“据我观察,我觉得谢姑娘有一种病态的占有欲与控制欲。你们俩个真要成亲了,说不定就是一场大灾难。”
试想一下,谢琅嬛总想占有控制楚之晏,而楚之晏这种散漫惯了自由惯了同时又目中无人惯了的,怎么可能会任由谢琅嬛占有他控制他?
况且,婚前已经矛盾重重,婚后还可能会改观?
“把说不定这三个字去掉。”什么说不定,本来就是一场大灾难。
谢琅嬛人前装的再端庄贤淑,骨子里也不是一个端庄贤淑的人。楚之晏并不讨厌张狂霸道的人,他讨厌的是明明张狂霸道,又一肚子坏水,偏要装出端庄贤淑的样子来,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很像,将谁都当傻子似得玩弄。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楚之晏觉得自己迟早会忍不住动手弄死她。
做人简单干脆些就好了嘛,就像苏宛,算计也算计的理直气壮,坏也坏的理所应当,比那谢琅嬛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苏宛当然不知道楚之晏心里已经默默地将她夸了一回,若有所思道,“眼看婚期将近,谢姑娘不畏人言从京城一路追到柳城来,如今又住在你那边,若你要单方面悔婚,只怕很难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双方家庭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若能退亲,楚之晏也不会任由家人将婚期定在中秋了。想来他也是抗争过的,只不过没能取得最终胜利罢了。
楚之晏只是笑,“这是旁人安排的婚事,与我何干?”
呃,苏宛囧呆呆的瞧着神色漠然的楚之晏,猜测道:“难不成,成亲那日你不打算现身?”
楚之晏笑容更大了些:“猜对了。”
惊愕的苏宛呆呆的接口:“奖我五分吗?”
“什么?”
苏宛回过神来,“你的家人会任由你胡来?”
“当然不会,他们有不少手段等着我,不过都没用。要我跟那个女人拜堂成亲,除非我死。”楚之晏一副贞洁烈女的贞烈模样。
苏宛额上默默地滑下一滴汗。
“其实谢姑娘除了性情有些偏颇,容貌还是十分不错的。”当然没法跟他比了,“若你不喜欢人家,你就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呗。你这样不作为,人家还以为你是愿意的,临到头你失踪了,你家人还有谢琅嬛得多尴尬丢脸啊。”
“丢脸也是他们自找的。”楚之晏才没有苏宛那般好心去想谁会丢脸谁会尴尬。在家里人不尊重他的意见罔顾他的反对给他定下谢谢琅嬛后,他也对家里人失望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这样讨论谢琅嬛。以前的苏宛是不会主动探听这些的,因拿楚之晏当做真正的朋友,才会有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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