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来了一趟西锦院, 回去的时候那是忧心忡忡, 这一代是没指望了, 下一代可得争点儿气才好, 好歹叫她死了还能下去跟裴家列祖列宗好好说个一两句。
要是……
要是下一代也一个狗屁模样, 那她老太婆还是现在就祈祷自个儿下去的时候, 裴家列祖列宗都已经全部投胎了吧……她丢不起那个脸。
榕春搀着她, 笑道:“老夫人,您瞧前面是不是二夫人?”
现下天色尚早,裴老夫人虚着眼一瞅, 嘿,还真是柳芳泗。
自打许家那事儿之后,柳芳泗这几天那是相当的安分, 每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下人说是学起了她老太婆的做派。
对此说法裴老夫人嗤之以鼻。
很快走得近了,裴老夫人问道:“往哪儿去?”
柳芳泗丧着一张脸, 回道:“到处走走。”
裴老夫人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一边走, 一边冷哼道:“矫情。”
现下这个样子,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
他们家二郎再不是个东西, 也比他爹老子像样,从来不在外头瞎搞事的,自己非要弄那不入流的手段嫁进来, 现在这样又怨得了谁?
丧着脸给谁看, 还指望着谁心疼她?可拉倒吧。
年轻人啊,就是心里头杂念多,什么都想要,到头来也只能是一场空,既然没那个本事样样兼得,就得知道有舍才能有得。
和裴老夫人分开后柳芳泗果然又绕着花园子走了两圈,后又在湖边站了会儿,听到路过的丫鬟说起西锦院儿的喜事,她先是愣了一下,过后抬脚狠狠地将绣鞋边儿的细石子儿踹进了湖里,“她倒是好命!”
夜梅夜竹不敢吱声儿,柳芳泗帕子一捏,竟是转去了西锦院。
她到院门口时宁茴正在庭院儿里巡视她的花花草草,春桃看到她很是惊讶,“二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这位可是稀客,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是她春桃眼睛花了?
柳芳泗没应她,宁茴听到声响也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转身问道:“你是有什么事?”
她隐约记得这好像是柳芳泗第一次到她院子里来。
柳芳泗就那么盯着她,宁茴皱了皱眉,再问了一遍,“你有事儿吗?”
“没事。”约莫半刻,柳芳泗甩甩袖子又走了。
这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宁茴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与青丹说道:“她是来干嘛的?”总不能是没看路走错地儿了吧。
青丹取了件披风给她套上,笑道:“奴婢哪里晓得,你管她呢,总归和咱们没什么牵扯。”
宁茴笑着点了点头,揽着披风又去瞧她的花花草草。
柳芳泗从西锦院出来也没了闲逛的心思,一个人坐在庭院的海棠花树下发了会儿呆,她转眼四看,丫鬟婆子们各忙着自己的事,有条不紊,行规有度,明明这么多人,她却偏偏觉得冷清。
万事都怕对比,有对比才有伤害。
柳芳泗这样想着又委屈了起来,她比宁茴更幸运不是吗,她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人啊,不是吗?
她家世比宁茴好,长得也不比差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
凭什么宁茴越过越好,她却越过越糟?
柳芳泗心里头难受得很,再想到一声不响去了齐州的裴都更是直接抬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她又开始哭了,夜梅夜竹面面相觑,这几日肚子里劝慰的话都掏空的差不多了,这俩人犹豫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叫了一声二夫人就卡了壳。
柳芳泗瞪了她们一眼,抹着泪往屋里走。
夜梅叹了口气,“这个样子还不如和离算了。”现在这样和守活寡又有什么差别。
夜竹摇摇头,“依二夫人的性子哪那么容易放开。”二公子那样的人物,京都能找出几个来?见识过最好的,别的又如何能再入得了眼?
里头柳芳泗叫人了,夜梅往里去伺候,举步踏上石阶,叹道:“熬得久了,放不开也得放开了。”
………………
除了刚开始几天恶心反胃得厉害,余下时候竟是没什么别的变化,宁茴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日中午舒舒服服地用完了午饭,她便坐在外头晒太阳,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盯盯草,好不惬意。
青青草原撅着屁股晃过来晃过去,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左看看右看看。
宁茴被它屁股怼了一脸,连忙把显示屏戳远了些,“青青草原你干嘛呢?”
熊猫睁大了熊猫眼,把空间操作台上的界面往前一拉,扭着小肥腰转过来,大脸上很是严肃地说道:“崽,爸爸发现了一件事。”
宁茴呃了一声,非常给面子地同样严肃问道:“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青青草原点开界面上的小绿点儿,瞬间变脸,笑嘻嘻道:“我发现了高绿化值,哈哈。”
宁茴:“嗯?在哪儿?很近吗?”
熊猫使劲儿点头,乐呵呵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特别特别近,就在这儿!”
宁茴反射性就院子里的花草上盯,杏眸睁大,“在这儿?”
熊猫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用力地敲了敲界面,回道:“是在这儿!”
透过雕花窗格的日光照落在巴掌大的小瓷碗里,白色的小野花叫不知道哪里透来的风吹得摆了摆身,她偏头瞧了瞧,“这个好眼熟啊。”
春日的风含着阳光,有点儿凉又有点儿暖,吹在身上却是意外的舒服。
宁茴在府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了西边院儿从书房门口,书房的下人并不拦她,还帮着开了门,笑道:“少夫人可要用些点心?奴婢去准备。”
“不用,不用,我就过来转转。”她才刚吃了午饭没多久,本就吃得多了,可吃不下了。
下人闻言也不多劝,曲了曲膝自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宁茴一人,她掀着帘子到了侧边小榻,笑指着窗台,“青青草原,你看。”
青青草原拍了拍爪子,“就是它,就是它!”
…………
这几日事多繁杂,裴郅一直不大得闲,直到今日春闱结束,他才稍有了些空闲,早早地回了府。
回到院子却没见着宁茴,问了春桃方知她逛园子去了,独坐着也无事,他也不大想动,便拿了卷书无聊翻阅。
直到天色渐暗人还不见回来,屋里都已经点起了灯,裴郅这才丢了书,眉头紧皱。
春桃见势不妙,忙上前道:“方才青苗姐姐回来取了件衣裳,说是少夫人在书房那边坐着有些冷,世子正看着书,奴婢也不敢出声打扰。”
书房?
裴郅起身,随手拎了搭在架子上的玄色大氅套在身上,“平白无事地去书房做甚?”
春桃:“应是走得累在书房歇脚吧。”
裴郅微微颔首,也不叫人跟着,自提了灯往书房去。
书房离西锦院不过一炷香的脚程,他本就走得快,更是没费多少时候,走近了果见那院子亮着灯。
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檐下候着的婢女,他慢步进去并未见着人,转侧了身子才瞧见坐在窗前矮榻上,撑手捧脸的人。
他近前曲着手指敲了敲她的头。
宁茴歪歪脑袋,捉住他就要收回去的手,高兴道:“你回来啦。”
裴郅点头以示回应,将人拎了起来,转身坐下把她抱在怀里,“早回来了,坐了半天没见着人,这不是找你来了。”
宁茴很喜欢窝他怀里,微眯着眼,舒服地蹭了蹭,裴郅摸了摸她的脸,觉着有些凉便伸手捂了捂,问道:“一个人在这儿瞧什么?”
宁茴抿唇笑着,指着侧边窗台上的小野花,“这个。”
裴郅挑了挑眉,察觉到她偷偷摸摸飘过来的视线扯了扯嘴角,他心中明了,佯装不悦道:“怎么,自己当初送过来的,现在又想着要回去了,想都别想。”
宁茴也觉得这操作好像不大好,满腹纠结,吞吞吐吐,底气很是不足,“那、那我……”
裴郅瞧她秀眉蹙着,指尖轻抚了抚,骤然失笑,在白皙的面颊上亲了一口,低声哄道:“给你了,急什么?”
宁茴一愣,旋即欢喜,“真的?”
他惯喜欢她笑,甜得喉咙都发痒了,忍不住又多亲了两口,“真的。”
得了准话,宁茴笑出声,忙探手出去将那小野花拿了下来,她双手捧着装花的小瓷碗,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在裴郅脸上,再一次问道:“我放进去了哦……”
裴郅含住她张张合合的樱唇,间隙时候才慢慢说道:“放。”
这字儿一出口他又吻了上去,宁茴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身上力气都散了一半,只能凭着最后的那点儿意志力把小野花放进了空间里。
青青草原一接收到小野花就它放进了今天下午刚挖的小坑里,抖着爪子盖好了土,颤巍巍地趴在地里埋着头,念道:“一百万,一百万,一百万!”
智能提示发出叮铃铃的响声:“绿化值上升十五万点,累加共计1002234点,成功到达特殊通道开启上限,与实验基地绿化总中心智能连接中,叮……开始检测,时间空间距离较长,通道开启耗时共计十分钟,请耐心等候。”
青青草原软着两条小粗腿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一步,咚的一声栽到坑里,它又蹬着腿儿费了好些时候才爬起来,呆呆坐了会儿,陡然兴奋地从这头滚到那头,玩儿得不亦乐乎。
滚到一半想着和自家崽崽分享一下喜悦,这才发现里外显示屏切断了,它拍了拍熊脑袋,对,它家崽正和女婿培养感情呢。
宁茴倒在裴郅怀里,微张着唇直喘气,双眼水润隐约能滴下泪来,裴郅紧拥着人费了半天才压下心头的邪火,手放在她小腹上轻叹了口气,这可真难熬。
宁茴歪在他肩头上,弯眸看着他的侧脸,移着脑袋近了些在脖颈上轻轻柔柔亲了一下,小声道:“裴郅,我好喜欢你啊。”
真的好喜欢。
裴郅低笑,“夫人这些日子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听得真是叫人好生欢喜。
宁茴辩解道:“我是说真的。”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当时韩意兰问她的话,发烫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不过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裴郅顺势低了低头,近看着她的眼睛,他在那里面看到自己,“大概是因为……”
宁茴笑眯眯道:“因为什么?”
裴郅又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柔,声音沉缓动听,叫人心跳似乎都缓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恰好,我也那么喜欢你。”
喜欢到了心坎儿里。
两心相知,互生欢喜。
“叮,绿化传输通道开启成功,植物传送门已打开,正在为您连接实验基地绿化总中心智能通讯……”
青青草原一蹦三尺高,“撒花撒花,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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