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寮内的氛围寂静得有些可怕, 小和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女子不多说, 而笠缘所说的话也让宴卿卿摸不着头脑。
世上有那么多人, 谁是她得见一见的?
“敢问这位姑娘, 你家公子是何人?”她皱了皱眉。
宴卿卿猜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外面的侍卫丫鬟也应该早就被控制。
她心脏快要从身子跳出, 面上却没失半分理智,她谨慎道:“若是姑娘不愿说,那我也不想冒着性命危险去见外人。”
那女子说:“公子不会伤小姐性命, 我们只是下了点迷药,并没对宴小姐的人做任何事,我家公子腿上有疾, 不良于行, 恐怕不能亲自过来。劳烦宴小姐多走几步路,就当是保那些下人的命。”
宴卿卿的手微微攥紧, 把平安符等放进了浅色袖口之中, 她道:“那烦请姑娘带路。”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宴卿卿这么快就答应了, 微微愣怔了片刻, 随后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宴卿卿回头对笠缘说:“卿卿先行告退。”
她来这只告诉了闻琉, 旁人并不知晓, 最多也就是来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别家小姐,也不会是她们做的。
这种情况出乎意料,怕是早有人盯着宴家, 除了赵紊应该也没旁人有这闲心。
但不良于行却又不像是在说他, 宴卿卿压下心中不解,随那女子出去。
僧寮外没有人,倒是夏日乘凉的棚子下有人影。
宴卿卿说:“冬日雪天冻人,望姑娘的人对宴家侍卫丫鬟好些。”
她知道此时京城内里局势紧张,赵紊还在外逃,所以挑的人都不是普通的。现在中了招,只能说明他们下的药够狠,怕是会出危险。
“宴小姐放心。”
那女子没再多说,带宴卿卿到了个离这儿较近的一个厢房。这同笠缘那里差不多,从外看来也是衰败,倒是因为里面冷然的黑衣护卫而多了些人气。
那女子停在厢房外,朝里道:“陵公子,宴小姐过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回话。
熟悉的声音让宴卿卿心猛地一震,她倏地抬眸看着里面。那女子对她淡淡一笑,帮她推门,掀开厚重的门帘。
宴卿卿的脚步却挪不动了,她满目震惊,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这是太子的声音?!
那女子皱了皱眉道:“宴小姐,陵公子请您进去。”
里面的人似乎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便对她说道:“端风,不用催。”
贺端风无奈笑着转头朝里说:“可是公子,宴小姐好像不相信你呢。”
宴卿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问:“你们想做什么?我父兄不在,我能管的只有宴府。”
太子咳嗽几声,似是伤了风,宴卿卿在皇宫许久,自是熟悉他的声音。
她咬了咬唇,心下的震然如同波涛起伏的海水,席卷所有理智。宴卿卿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这份动荡,没看贺端风,抬脚走了进去。
厢房内是两间式的,当宴卿卿掀开布幔,看见的,便是太子端着热茶坐在轮椅看她笑。
她后退了好几步,心中不知是震惊还是别的,宴卿卿明明还来不及确认太子是真是假,可她的眼泪就忽地潸然落下。
宴卿卿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边疆,兄长十几岁后也去了守国为家,除却他们,皇后和太子便是最疼爱她的人。
她这一哭把太子吓了大跳,连忙放下把茶杯放桌上,滑着轮椅过去问她怎么了。
宴卿卿半跪在地上,她扶着轮椅,泪眼茫茫地看着太子的腿,手颤抖地放在他的膝盖上。
“你是太子哥哥吗?是真的太子哥哥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里有哭腔,问了两遍,“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是孤,是孤。”太子无奈地回她,“没有为什么,傻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孤的腿是好的,别这样看孤,能走路。”
他越是说话,宴卿卿的眼泪就留得越多,像是开了闸的堤坝样,越哭越凶。她心中难以置信,却又止不住眼泪,最后半坐在绒毯上,靠着太子的膝盖哭个不停。
贺端风在外面听见声音,偷偷掀开帘子朝里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太子弯腰,轻声哄着趴在他膝盖大哭的宴卿卿。
她从未见过太子对谁这样宠溺,贺端风抿了抿嘴,放下了帘子。
太子与宴卿卿许久没见,起初还觉得宴卿卿该是个大姑娘。现在倒是越活越过去,哭得这样惨,光听着就怕她出事。
“好姑娘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孤听着就心疼。”
宴卿卿咬着唇,眼泪哭湿了太子的衣裳,她甚至还没问太子怎么还活着。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
太子实在见她脸都哭得通红,不由轻轻捏了捏,“再哭下去,孤就没时间和你说别的了。”
他收回手,只觉手中细滑如丝。
“您……您……怎么会?”宴卿卿抽泣,“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子从怀里拿出块质地良好的锦帕,半捏着她嫩滑的下巴,给她把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倒是像个贴心的兄长。锦帕上有薄薄的妆粉痕迹,倒不明显,只是有些女子馨香。
宴卿卿的妆容哭得都有些花了,幸而她今日没化得太显,看不出什么,太子帮她擦掉那些东西。
他也是经过情|事的男人,见宴卿卿眉目间的媚意,心中也觉得不对。可她本来又长得艳丽,这样凑近看,倒是先被晃了眼。
“你现在这样哭,跟你说什么应该都是听不下去。”太子松手笑看她,“待会你先回去吧,你的人孤没让下重手。”
宴卿卿被太子还活着的事弄得头脑晕转,现在都还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不走,您真的活着吗?”宴卿卿哭着问。
“是。”太子无奈,“别哭了。”
宴卿卿抬手擦了擦眼泪,撑着轮椅的扶手起来,步摇轻轻晃动。
“我是真的欢喜,我真没想过您还活着。”
太子指着旁边的凳子,让她在一旁坐下。
宴卿卿虽和他是不见外的,但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便还是遵礼地先道了声谢太子。
太子心中稍稍无奈,宴卿卿就是太守礼制了。
“近来过得可好,”他问,“没人亏待宴家吧?”
“没有,皇上待宴家很好,他是个好孩子,您别想歪他。”宴卿卿眼圈红红,睫毛上被泪水浸|湿。
“我们这么久没见,别谈外人,”太子的话顿了顿,“说些别的。”
宴卿卿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心下微惊,却又不好问些不合时宜的话,便问他:“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腿是生病了吗?”
“当年宫中动乱,孤受了重伤,被那两个逼得紧,只能假死逃生。后来被赵郡王接济,苟活至今。”
他语气平平,仿佛只是陈诉个事实。
“赵郡王知道您活着?”宴卿卿问。
她的大氅将身子裹得紧紧,眸中有几分疑惑。
“嗯,”太子简单应她,“曲觅荷一事你也别管,那种女人孤不认,她的孩子孤也不会认。”
宴卿卿去赵府接回曲觅荷和闻思轩,让他们母子住在宴家,此事为谁太子看得出。
“您这是什么意思?”宴卿卿皱了皱眉,“曲姐姐她为您受了那么多委屈,赵郡王还想利用她陷害陛下,那孩子可爱得紧,怎么说不认就不认?”
曲觅荷和二皇子有染一事,太子不想同宴卿卿说,怕污了耳朵。
“赵郡王做这事,是孤的吩咐,”太子回她,“知道她小时候和你好,你也喜欢她,但内有隐情,孤不告诉你,你也不要追问。”
即便是再有隐情,也不该这样利用曲觅荷!就算曲觅荷有错,可那跟闻琉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为了皇位?
宴卿卿微微张口,见太子并不想多说这件事,她也就住了口,没把曲觅荷的消息告诉他。
她犹豫片刻后问:“赵郡王与您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想要叛乱吗?
后面的话宴卿卿没问出来,如果曲觅荷的事是太子吩咐的,那也就是说他并非蓄意,可他又为什么和叛军接触?
可是当初宫内混乱,赵紊不在京城,他远在辽东,又是怎么有可能接触到太子的?
“或许算盟友,也可能是别的,”太子摇头说,“孤不知道。”
宴卿卿眸中闪过疑惑。
太子却不愿细说,“你别对赵郡王太有戒备,对你自己也不好,他是在帮孤的。”
他似乎话里有话,好像在提醒宴卿卿什么,宴卿卿只得压下心中不解。
贺端风在外面叫了声陵公子,太子让她进来。
宴卿卿转头看见方才那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碗汤药,正冒热气。
“陵公子,您聊天归聊天,但不能忘了吃药。”贺端风笑说,“望宴小姐见谅,公子腿上有伤,今天外面也冷得紧,只能借用寺内东西先熬碗药。”
她看了眼宴卿卿,心中觉得这位宴小姐长得真是娇艳,像朵花样。刚才来时就觉得有气质,哭过之后倒又标致了几分,也难怪太子会多怜惜她几分。
宴卿卿刚才哭出来的红晕已经降下来不少,她说:“太子哥哥先喝药。”
太子颔首接过药,抿了一口后皱皱眉放在一旁,对贺端风说:“端风,这药太烫了。”
“是吗?”贺端风微微惊讶,“您先放着,宴小姐记得敦促公子,别给忘了。”
宴卿卿点了点头,给太子倒了杯温热的水,他接过后饮尽。
贺端风似乎只是来送药,把药送进来后就退出外面侯着。
宴卿卿见她不像普通的丫鬟,多问句:“这位姑娘是?”
这姑娘在太子面前没有拘谨,两人说话仿佛是相识已久。
“贺端风,贺老神医的小女儿,孤当初重病的时候,得她悉心照料,所以才得以痊愈如此好。”
“那您得感激贺姑娘。”宴卿卿抬手又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对他笑道,“我今日当真高兴,本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您。”
她这又哭又笑的,倒是让人好笑。
太子无奈道:“孤许久未见你,没想到转眼之间,你已经出落得这样好,心中也觉得十分高兴。”
他以前便宠宴卿卿,在东宫的时候也是各种赏赐。
宴卿卿平复自己的心情,今日之事太过震惊,她都快要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的。
她从袖中拿出笠缘和尚给的平安符,递给了太子。
“听外面那姑娘说您身子不好,这是我向笠缘师父求的平安符,保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太子摇头推回给她:“既是你为自己求的,自己拿着吧……不过怎么想起过来求平安符了?”
宴卿卿身子微僵,却没让太子发现,把东西收了回来,只得说:“在府中呆得久了,就想出来走走。”
曲觅荷一事是太子吩咐的,换句话说,那日的荒唐……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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