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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二

阿梨 李寂v5 5450 2021-03-30 09:46

  薛延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和几包菜, 他看着满地的污水, 还有那头懒洋洋踱步的牛, 再回头瞧了瞧那群凶神恶煞的人, 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 胡安和喘着粗气推门出来, 大声道, “你眼睛瞎吗?这一片狼藉你瞧不见?是你的牛,莫名其妙闯进了我的院子,撞了我, 现在还要报官?你脑子里是不是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胡安和是个文人,虽然现在沾了一身的铜臭气,但说到底也还是个温文儒雅的性子, 像今日这样怒气冲冲地反驳斥责, 实在是少见。

  薛延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酒菜都拿到屋里去,又洗了个手, 这才再出门。

  外头, 那个青衫男子正与胡安和吵得不可开交, 伙计在一旁劝架, 他似是认识那些人, 挤眉弄眼地要胡安和少说两句。薛延觉得意外, 他舔舔唇,看向门口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 一身金贵的衣裳料子, 看着就像个富家少爷。

  少爷身后的那群人面无表情站着,有的棍子上还钉着铁钉,其中两人紧紧将他护在身后。薛延相信,若是胡安和把动嘴改成了动手,那些人下一刻就敢扑上来。

  吵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薛延掸了掸衣摆,最终还是走下去,将就要脸贴脸对骂的两个人分开。

  从这就可以看出来,那人不是个太暴躁的性子,他不讲理,但是很惜命,能吵的赢就不要打。

  薛延问,“兄台贵姓?”

  少爷还没开口,便就有另一个人站出来,中气十足道,“这是我们罗公子。”

  伙计把胡安和扯到一边去,又去拽薛延的袖子,小声说,“叫罗远芳。”

  薛延眸光一闪,转而便就笑道,“这一说我便就想起来了,以往曾见过的,罗公子,只是当时您贵人事多,不好上前打招呼。只是想和您说一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公子的名字是真的好。”

  这样情况下,硬碰硬是解决不了道理的,薛延是个能折能弯的性子,该拍马屁的时候,绝不含糊。

  罗远芳也笑了下,点头“嗯”了声,看着好像挺高兴。

  薛延又道,“公子每日忙着,现还要抽出空来我家找丢掉的牛,实在是费心。便也就不劳烦您们了,我待会差人将牛送至您家里,可好?”

  话音刚落,那边的罗远芳便就翻了脸,当下拒绝道,“不行!”

  薛延好声好气问,“那,这是为什么啊?”

  罗远芳说,“你偷了我的牛,那就是偷,不仅要还回来,还得要赔钱的,岂是你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能带的过去的。要么你就把钱赔给我,要么咱们就官府见!你可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就算我答应,我这十几个兄弟可不答应。”

  薛延撩着眼皮看他,淡淡问,“我赔你什么钱?”

  罗远芳把腰一掐,掰着手指头数道,“牛丢了,你说我着不着急,我这提心吊胆好半晌,你不得赔我些?我带了这么多人来找,不得请些酒水钱?我这牛担惊受怕了,漏吃了一顿粮草,得少多少斤肉,不是钱?”

  他在那叭叭叭一大通,开口闭口钱钱钱,这一番架势,薛延本还没往别的地方想,现却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人是不是早有预谋而来?而这幅死皮赖脸的碰瓷样子,薛延总觉得分外熟悉,像极了不久前见过的某个人。

  薛延抿着唇,盯着罗远芳的眼睛看了好半晌,脑中忽然闪过了邱云妡的影子,但很快便就否定。

  邱知府姓邱,老夫人姓万,夫人姓钱,就算再怎么沾亲带故,罗远芳也难和邱家扯上什么关系啊。

  但是这两个人确实是有些像的,抛开长相不谈,就这幅我是天下第一泼皮的气质,就极像。

  他张了张口,本欲说些什么,身边伙计忽然猛地扯了下他的袖子,口型道,“掌柜的,你就给他几个钱,打发走了便就是了,扯不赢的!”

  薛延看了气定神闲的罗远芳一眼,道了句失陪,而后转身与伙计到稍远些的地方,问,“你认识他?”

  伙计说,“我不认识他,但也听来些事。这是个纨绔公子,最爱听戏,每日打赏戏班子的钱就和那流水一样,而且能吃能喝,干什么都捡贵的来,他家里生气,便就不给钱,他自己想办法,到处去讹人,还都是那下贱的做法。”

  薛延饶有趣味笑了笑,问,“什么做法?”

  伙计道,“我以往就听人说,他家里养了几头牛羊,不是为了喝奶吃肉,是养来闹事的。等什么时候他没钱了,就把那些牛羊往外头一放,看牛羊跑到哪家去,而后便大队人马过去索要钱财,不给就要闹去官府。我本还是不信的,怎么富家公子会长了这种下三滥的脑子,现在一瞧,还都是真事!”

  薛延问,“那他去讹谁,谁就给钱吗?”

  伙计叹了口气,“不给能怎么样!你看他带来那些人,先礼后兵,不给就打,要不然就去官府,他家里有官府的门路,宁安你是知道的,它讲钱不讲理啊。那些倒霉的百姓又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他们在那嘀嘀咕咕老半天,罗远芳早就不耐烦了,跺跺脚问,“磨蹭什么呢!”

  薛延扯了扯领口散掉热气,思忖一番,笑问道,“那罗公子觉着多少钱合适?”

  染坊脏污多,薛延只穿了件旧衣裳,阿梨节俭,看他袖口坏了,还给打了个补丁,瞧着像是户穷苦人家。罗远芳又瞧了瞧坐在一边生闷气、头发还在往地下滴脏水的胡安和,傻呆呆站在一旁,弓着腰往薛延身后躲的小伙计,暗骂了句“穷鬼”。

  他抖了抖袖子,伸手比了个数,“五。”

  小伙计被吓了一跳,“五两银子?”那么便宜吗。

  罗远芳扬着下巴,一脸鄙夷道,“五两,你拿的出来吗?五百文!快去凑!”

  做戏就要做全套,薛延让小伙计装模作样地捂着钱袋子到外头转了一圈,这才回来。

  罗远芳早就带着人走了,院里只剩下个干巴巴的瘦子等着拿钱,伙计把钱袋子递过去,那人又骂骂咧咧好一会,才扭身走出去。薛延叼着根草叶子坐在一边,盯着那人远走背影,眯了眯眼。

  院子终于静下来,薛延歪头问小伙计,“罗远芳到底是谁?我怎么没听过宁安还有什么出名的罗家。”

  伙计搓搓手,犹疑道,“他虽然姓罗,但好似与邱知府有什么关系,家里也只有个娘亲,没男人。我以往做学徒时候,师傅带我到邱家去做过工,给人家扫木头屑子时候,就看见邱家那个大姑娘和这罗公子说说笑笑在一起,还姐呀弟呀叫得很亲热。”

  薛延心思一转,忽然就想到了些猫腻,但又觉得离谱,藏在舌尖底下没有说,换了个问题,“邱知府是个风流性子?”

  伙计茫然眨眨眼,“我才来宁安没几年,只知道个大概,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也不懂什么叫风流,只有一点明白,邱知府家里乱得很,不只是妻啊妾啊的关系乱,其他也乱!那就是个老色胚,贪财慕权,昧下了不知多少血汗钱,左一房姨娘右一房姨娘地娶个不停,在任十五年,把整个宁安府衙都弄得乌烟瘴气,老百姓都要恨死他们了。但是宁安本来就是人家说了算,现在又和宋家结了亲,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谁又敢惹呢。”

  说到最后,伙计愤愤不平,气得脸都有些红。

  薛延捏了捏鼻梁,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样的邱知府,若是在外流连花丛不小心生了个儿子,也不无可能。

  而若这罗远芳真的是邱知府的公子,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能为了一点小事撒泼抓人,一个能为了一点小钱耍赖讹人,够有趣的。

  而与同一家人连着两次结下梁子,也是够巧合的。

  把布染出来是件大好事,即便刚又出现那种事,薛延的心情也未受到太大影响。他安抚了胡安和几句,而后让伙计到店里去寻人,将胡安和一起给扶回家里去歇着。

  在那时候,薛延还未曾想过,他以后与邱家的交集会越来越深,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

  这日晚些的时候,阿梨抱着来宝去探望胡安和。

  大夫说他的腰受了些小伤,有些淤肿,但是没有大碍,过几天就能退下去。为了这个,阿梨还特意做了一盅三七地黄瘦肉汤,活血化瘀,还能定痛。

  胡安和本来病恹恹吃不下饭,但闻着这味道,立时便就坐起来,咕噜噜喝了两大碗。

  阿梨把来宝放在被子上,出去帮着韦翠娘熬药。

  来宝已经可以满地爬,嘴里咿咿呀呀说些胡话,他长得壮实,劲儿也足,还淘气,顺着胡安和的肚子爬上去,揪着他的头发用力扯。胡安和本就喜欢小孩子,再加上来宝奶香奶气的,他也不敢乱动,生怕弄哭了他,一碗汤喝下来,他整个前襟都是湿的。

  来宝却笑得不能自已,两只小手忽扇扇像是蝴蝶的小翅膀,在胡安和的脸上拍来拍去。

  直到薛延带着阮言初踏进门,这场噩梦才算是结束。

  薛延小时候宠着来宝,但他渐渐长大,泼猴性子显露无疑,再继续惯下去怕是就要教出个孙悟空,薛延便也不敢再随他性子来,板脸做起了严父。

  他也不说话,眼睛一眯,手指冲着来宝轻轻一点,那边便就安静下来。

  阿梨不在,怕来宝待会耍脾气哭,阮言初赶紧上前安抚,抱着他来回晃了晃,再给挪到一边去。

  胡安和的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被来宝折腾了一通,连坐着都费劲了,哼哼呀呀躺在一边。

  薛延勾了勾手指,冲着来宝道,“过来。”

  来宝眨着双黑眼睛,屁股撅得高高的,磨蹭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爬过去。他被养的白嫩嫩胖乎乎,头发浓密,黑亮亮的,阿梨怕头发太长弄进眼睛里,用发绳给扎了三个松松的小辫,瞧着更像是个年画娃娃了。

  薛延双手撑在炕沿,躬身站着,又沉脸拍了几下,呵斥道,“靠近点!”

  来宝扬起脸,嘟嘟囔囔唤了声“爹爹”。

  他比一般孩子说话早,七个月的时候就能模糊地叫爹娘,现在八个月,虽然还不会真正说话,但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叠字撒娇。每次他一唤娘娘,阿梨就会给他好吃的,高兴亲亲他,来宝下意识便就觉得,薛延也会吃这一套。

  这两个字叫的又软又甜,黏得都能拉出丝。

  薛延确实心软了一瞬,眉毛都舒展开,但转念一想,这小东西才这么小年纪就知道该怎么闯祸和怎么收场,等再大一点那可了得?

  来宝惯会察言观色,见薛延好似有些欢心样子,更加放肆,伸指头戳薛延的手背,摇头晃脑要抱抱。

  薛延牙齿磕了磕下唇,差一点就被讨好,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上风,提起来宝的裤腰一扔就把他给甩到了墙角的被子里,冷声道,“你给我反省去!”

  来宝晃悠悠坐起来,眼眶一红,下一瞬就要哭。

  阿梨不在,能疼他的就只剩下小舅舅,阮言初叹气,忙着打圆场道,“姐夫,来宝还不到九个月,他不懂什么事的,不需这样严厉的罢,说几句就好了。”

  薛延不听,瞪着眼又冲来宝呵了句,“你敢哭一声试试看!”

  那声音炸雷似的,把旁边的胡安和都给吓了一跳,来宝抿抿唇,把嘴里那口鼻涕给咽了下去,垂头不说话了。

  薛延被气笑,扯了旁边帕子过来给他擦擦脸,小声骂了句,“真他娘的脏。”

  弄完了,薛延把沾湿的帕子往旁边一扔,转身就想往外走。

  胡安和看得挺高兴,现见他要出去,开口唤了句,“干什么去你?”

  薛延拧拧眉,“找我媳妇啊。”

  胡安和“哦”了声,而后吃力往上挺了挺腰,挥手将薛延招过来,嘀嘀咕咕道,“到底是兄弟,有些事啊,我得给你提个醒是不是。”

  薛延眉锁得更紧,“什么事?”

  胡安和咽了口唾沫,而后幸灾乐祸道,“薛延,我和你说,你要是准备一直这么养儿子,那等来宝长大了,你老了,这肯定就是个事儿。”

  薛延挑眉问,“怎么?”

  “烦你呗!”胡安和循循善诱,“你想一下,要是你小的时候,你爹就天天对你横眉竖眼的,做错点事就拍桌子骂人,还让人家坐墙角面壁,吼得像是大爆竹一样,你会怎么办?你等着瞧,以后啊,来宝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所以说,你得温柔一点,就算做不到阿梨那样,你至少不能动手动脚啊,儿子面前你得收一收那个暴脾气。”

  “……谁动脚了。”薛延说,“他才这么点,记不住那些的。再说了,阿梨和阿嬷都宠着他,我若是再不管,他以后不就成一祸害了。”

  胡安和摸了颗瓜子到嘴里,含糊着道,“你不信我?”

  薛延本想说我信你个鬼,但转头就看见来宝鼓嘴瞪着他的样子,又有些犹豫。

  他沉吟一会,偏头去问阮言初,“你觉得对吗?”

  弟弟摸摸鼻子,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闷出句,“我还没成亲,不懂这些。”

  薛延舔舔唇,真的把胡安和的那番话给放到了心里细思。

  转眼到了该睡的时候,阿梨跪坐在炕上铺被子,来宝搂着阿黄坐在枕头边上嗦手指,薛延瞧见,打了他手背一下,低声道,“脏不脏,你这和吃兔子毛有什么区别,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薛延根本没用力,若是放在平时,来宝顶多哼唧一声,但现在看着阿梨就在一边,他胆子也肥起来,挤挤眼睛,当场就哭出了声。

  薛延看着他那一粒粒往阿黄背上砸的泪珠子,当场就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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