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隐约听说,详情却不知,皇室对此事似乎讳谟如深,坊间也甚少传闻。
“大殿下仁善宽和……”韩紫烟瞳眸有些空茫,往常最守规矩的,这会儿却忘了,在简雁容身侧坐了下来,娓娓而谈。
皇长子丰标如玉,文滔武略,只一项,身在帝皇家,却不够狠毒凶残,没有心机,至性重情。
华妃一直独宠,皇长子也跟着备受先帝宠爱,华妃突发心疾病逝,未及半年,跟她容颜肖似的曹氏进宫,很快宠冠后宫,皇长子不忿,认为先帝把他母亲忘了,父子起了龌龊。
“即便如此,他也不该谋反。”简雁容不以为然。
“谋反?先帝百年后,龙椅就是他的,他何用谋反!”韩紫烟咬牙切齿,眉眼狰狞,不复美艳。
这模样不像是讲旁人的闲事,倒似是与她相关的,简雁容本不想听皇室秘辛的,不打断她了,静听下去。
“大殿下被害那年刚十九岁,才成亲一年多,女儿只得三个月大,可怜才欢喜当了爹,转眼间便大祸临头。”韩紫烟眼眶红了,才说得几句,泪水沾满脸颊。
自来皇家无亲情,为了那把龙椅,父子兄弟相残的不胜枚举。
简雁容一向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策略,此时,却像听着与已息息相关的事般,心潮起伏,酸涩难言。
韩紫烟讲了半截在简雁容全神贯注听着时却又停住,不往下说了,起身端起铜盆,也不告退,疾奔出去。
简雁容张嘴要喊她,霎地又合上。
人家不想说便罢了。
想便是这么想,脑子里却被勾起好奇的虫儿,未知后续痒痒的难耐的很。
与许庭芳解开心结了,心情欢悦,容色更佳,况又是豆蔻初开的年龄,姿容皎美,丽色逼人,开了门走出来,庭院也为之明亮了几分。
程秀之廊下站着,抬头望去,胸臆中闷火点燃,差点便忍不住上前将人搂住。
不想承认,相思却不因抗拒而搁浅,分别的这些日子,闲遐时,睡里梦里,每每想她,再没停歇。
猛打眼看到程秀之就在跟前,简雁容心中暗喊晦气。
不喜欢亦不便形于色,简雁容上前两步,恭恭敬敬行礼。
“庭芳跟我说了,要与你换贴,恭喜。”程秀之温软软笑,执起简雁容的手上下打量,道:“孤标旖艳,清韵如雪,庭芳好眼光,连我都要忌妒了。”
华丽的绛红色锦袍,外罩黑色乌云豹纹氅衣,黑与红对比鲜明,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如初雪堆就,美得炫目,简雁容轻颤了一下,微侧身,不动声色抽回手,更有礼地问道:“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赵颂明的案子我参与了,大人请,我为大人介绍案情。”
口称程大人没喊爷,也不再自称奴才,顷刻间,关系便撇得一清二白。
程秀之暗恨。
赵颂明一案证据确凿,许庭芳和简雁容将安阳王假手赵颂明侵占田地,又将田地挂靠到百姓名下一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一一记录在册。
程秀之仔细看了,唤来证人过堂询问,提审赵颂明和冯允,与记录的分毫不差,诺大的一件案子,只得一日便可结案。
朝堂中若是多一两个许庭芳这样的人,老百姓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庭芳,你若不是许临风之子,该有多好!”
程秀之转身,望着公堂上的青天红日图案和明镜高悬牌匾出神许久,晚上回到河督府,也没作弄简雁容,早早熄了灯歇下。
妖孽行为大是反常,简雁容本不想和许庭芳同宿的,怕女儿身份曝露,不敢独宿了。
许庭芳许是办公事去了,至晚未回,简雁容也不见外,进了房,怕程秀之夜袭,把门闩插上了。
寻思着,许庭芳回来后再给他开门。
许庭芳在济阳城里走了一圈,想起那一年情形,胸臆郁闷难平,又出了城,沿着桐江岸疾奔。
夜深了,狂风在身侧刮过,袍裾猎猎作响。
面前江堤拐弯,不顺着路走,直直往前冲就掉江里了。
腊月里,冰冷的河水浸透身体,想必能让人忘了愤懑忘了痛苦。
许庭芳疾冲,还有一步便落进江里了,硬生重刹住。
他有严容了,不再是一个人。
身体不能轻贱,得保重。
许庭芳想起凌晨时严容倦极歪到他身上,热烘烘的气息喷在他颈窝的情形,抖然间心头阴云尽散,余万里碧空。
带着许庭芳的阳刚味儿的被子很好闻,简雁容睡得很死,忽感到一双微凉的手在她脸颊脖颈上乱摸,一惊,刚要尖声叫,忽闻得属于许庭芳的清冷气息,闭着眼转过身,蹭进许庭芳怀里,嘟嚷道:“我拴着门你怎么进来的?”
小小的门闩哪难得倒自己,许庭芳失笑,脖子被头发蹭着,有些痒,更痒的是身体某处。
蠢蠢欲动。
严容若是女人多好。
许庭芳在心中喟叹,强迫自己不去想。
这边温馨甜蜜,程秀之房中,却另是一番光景。
房中没有点灯,沉沉暗暗,黑漆漆一片,窗棂半支,程秀之坐在窗前,眼睛紧盯着许庭芳的房门,他的身旁,韩紫烟,笔直站着,细声地讲济阳府的一切。
“许庭芳能力不凡,用人唯才,严容幽默风趣,心思敏锐,两人号令严明,对百姓爱护有加,对同僚大度有礼,大权在握却不中饱私囊,大家都极听他和严容的话,开渠引水工程进行得很顺利,也很快,我听说,明年小麦收成后,梅雨汛期前,济阳府辖下所有郡县的水渠便全部开通,可以炸堤引水。”
这么快!
越快越好,略迟得一迟,只怕许庭芳和简雁容干柴烈火行了夫妻之事了。
“你跟着他们多时,有没有听许庭芳找过印鉴?”程秀之问道。
“从没听说过。”韩紫烟摇头。
为何没找过?难道当官后用不着私鉴连自己私鉴不见了都不知道?
程秀之有些不解。
许庭芳自是发现了,只不过以为在山洞中被简雁容拿了去,便也没寻找。
没找过便好,程秀之探手入怀,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
“这里面是许庭芳的私鉴,炸堤之前,你伪造纸条,从河督府库里提火药……”
声音低细清柔,百转千回勾人情肠,韩紫烟听着,周身发冷。
“公子,炸堤火药加重,势必……”
势必会使堤岸缺口加大,冲出来的江水变成洪水,那时,在堤岸边亲自督视的许庭芳固然难逃一死,一片汪洋之下,无辜百姓也会跟着丧命。
田地庄稼房屋被冲垮冲毁,多少人将流离失所没了家园!
“许庭芳沉稳庄重无缝可寻,许临风老奸巨滑,非大过失打击不到他。”程秀之淡笑,暗黑里看不分明,也知韩紫烟紧握着布包,身体紧绷,不加掩饰的抗拒。
“公子,百姓是无辜的,要治死许庭芳,我可以给他下药,便是事发为之丧命,紫烟亦绝不皱一下眉头。”韩紫烟低声道。
只取许庭芳性命又有何难。
程秀之冷哼了一声,道:“你无需担心,许庭芳虑事周全周到,炸堤之日,哪怕已万事准备妥当,也会备不测应变,我敢担保,别说下面郡县,即便决堤,连最近的济阳城也不会受到洪水冲击。
怎么可能?水火无情,许庭芳又不是神仙有回天之力。
韩紫烟握着布包,犹疑不定。
“罢了,我许你便宜行事,到时你看看许庭芳的准备,若是见决堤了洪水冲击不到济阳城便按我说的办,不然,则作罢。”
如此甚好,韩紫烟应下,收起布包。
“那日,若严容还在济阳城里,不拘你用什么法子,一定不能给她去堤岸。”程秀之接着道,不想说得太明,又怕简雁容丧命。
不劳他吩咐,自己也不会让简雁容有性命危险。
韩紫烟心道。
又微有不解,程秀之上一次离开济阳城,交代自己的可是让自己夺简雁容性命。
夜里和韩紫烟商量着夺命阴招,日间,程秀之却和许庭芳就朝堂政事,民生百计探讨得热烈。
对简雁容亦不再含糊暧昧,甚至谈笑间,还打趣着说由自己来做他们的换贴媒人。
许庭芳见他坦坦荡荡,有些羞赧,自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妖孽举止忒反常,简雁容暗暗警惕,竖起一身刺防备。
不料却什么事没发生,程秀之突然茹素吃斋了,一派君子之风。
程秀之只呆了两日便押送着赵颂明回转京城。
桐江水在流淌,堤岸野草在冬日里枯黄萧瑟,苍茫的无空,青灰色城墙,差役押着囚车前行很远了,程秀之足尖蹬上马蹬,轻轻一纵便上了马,扬起马鞭策马追上,姿态无双,风流潇洒。
黄土官道直通天际,人影很快成了黑点,继而,消失在视线里。
许庭芳颔首,赞道:“秀之一介文弱书生居然把马术练得如此好,难得。”
走得好,这两日跟拧着脑袋过日子般,简雁容挽起袖子,拉许庭芳,“这两日忙于陪客,咱们赶紧检查工程去。”
要赶工期,千头百绪,许庭芳点头,两人飞跃上马,并驱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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