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秋, 天气转凉, 天亮得益发晚了。卯时二刻, 一阵瑟瑟秋风吹过, 干枯的枝丫敲打窗棂, 扭曲了范府正房中嬷嬷的惊呼:“了不得了, 夫人没了!”
范伊夏此时还在睡梦中, 惊闻这个噩耗时,不觉一身冷汗涔涔,脑顶如雷滚滚, 霎时没了神志。
千羽见状,知道自家姑娘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前日夫人还被搀扶着在晒太阳,脸色精神都甚好, 怎么忽然就没了, 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吃惊的,更何况一向孝顺的姑娘?
“姑娘这是难过便放声大哭几声, 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憋坏了, 这府中还都指望着姑娘呢。”千羽忍不住流着泪劝慰着。
范伊夏闻言, 猛然回过神, 刚还惨白的脸颊逐渐恢复了气色。千羽说得对, 范家在京中就范芦这么一房, 人丁稀少却身系要职,枢密使大人丧妻,京中大品官员必会来府上, 失了礼数要被人耻笑, 偏府上能做事的只有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千羽,你快去打发人到徐府请我小姨母来,我和小姨母合力把母亲……内宅的后事给办了。”说到此处终是忍不住,范伊夏痛哭了出来。
原来张氏感染风寒后,旧病未愈反倒成日忧思,添了痰咳,深秋加重。此病虽不是重疾,但处理不当就会有性命之忧。昨日晚间,张氏照例让范芦去前院歇息,她虽有嬷嬷丫鬟照顾,可这些人毕竟不在张氏身侧,都未察觉张氏的异样,张氏被一口痰堵住无法呼吸,最终咽了气。
范伊夏换好素服,一身冷汗未干,晨间风凉,她一出门就连打几个喷嚏,她已顾不得,急急地朝张氏的正屋走去。
屋中范芦已哭成泪人儿,范伊秋伏在床头啜泣不止,范宁瑜哭天抢地的要娘。范伊夏强忍着泪水,走到范芦跟前,与父亲一同商量收拾灵堂、为张氏准备寿衣棺木、给族人世交报丧诸多事宜。
徐府夫人小张氏来到范府,范府夫人的灵堂已经拾掇妥当,她姊妹情深,免不了在灵堂哭了一回,才打起精神和范伊夏一同打理内宅中事。
范宁玠在庄子上接到消息,马不停蹄最先赶回府,其余在外城的范家和张家亲戚陆陆续续也赶来了。
范府一片素白,府门洞开,人来人往,夜间府中灯笼罩了白纸,恍如白昼,却寂寂冷清。
孩子们在灵堂守灵,范宁瑜年岁小,再加之白日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范芦让他晚上回房休息,范宁瑜只不从,强撑着小身体跪在灵堂前。范伊夏劝慰范宁瑜道:“瑜哥儿,姐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多守着母亲一刻,这还有两个晚上要守,夜里我们都得轮流着来,否则一直跪着实在吃不消。你还小,前半夜先你去歇息,后半夜,姐换你过来。”
范宁瑜一听有道理,点头应允,肿着两只像桃儿一样的眼睛回了自己的屋中。
范伊夏让范伊秋也歇着。
到了后半夜,范宁瑜和范伊秋换范伊夏和范宁玠,范伊夏因为要嘱咐弟弟妹妹,落后于范宁玠,等她出了灵堂,远远看见范宁玠和一位身材高挑细长的公子挨着说话,行为举止皆很熟稔。范伊夏心里恼怒,想将那人看个仔细,走上前才发现是马贞年少时的陪读兼挚友,简烨。
因为马贞的缘故,范伊夏和简烨见过几次,谦和温润,有礼有度,既然能作为郡王的陪读且被重用,品性合该没什么问题,兴许真和范宁玠只是有什么私交也未可知。
范伊夏心下稍安,转而回了夏轩。
出殡那日,范伊夏和范宁瑜作为嫡女嫡子,一个摔丧,一个驾灵,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向城东范家寄放棺椁的寺庙行进。
走不多时,仪仗队伍在范芦的指挥下停住,他带领合族人向第一座皇家路祭叩首谢恩。行不过半里路,又遇见了两个亲王设的路祭,直至第四个时,队伍再度被叫停,这是禹王亲设的路祭,他本人亦在。
都传禹王和枢密使关系剑拔弩张,若此番情形,这谣言不攻自破了。
范芦行礼,无不恭敬道:“承蒙禹王殿下亲临,臣感激不尽。”
聂垚道:“你我同僚且共属枢密院,自当如此。”
范芦拱手行礼后离开,送殡队伍继续前行,棺椁路过聂垚设的路祭时,他努力去寻找范伊夏的影子,怎奈人影绰绰,将范伊夏的身影护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手下官员皆在此看着,聂垚恨不得一直追视着队伍离开才肯离去。今日听闻范夫人过世,聂垚忽然慌了,她是一个那么孝顺的女孩儿,一定很伤心。为什么会慌乱?聂垚当下问自己,是不忍心看着她伤心,他其实喜欢她,很喜欢,想刻意逃避都不能。
忙忙地下了朝换上素服,就来这里等,希望能见她一眼。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范伊夏能亲口对他说一句喜欢,他就信她,他就等她三年。
奉上自己又怎样呢,他没办法了,可恨自己错失认清自己和告白的机会,现在他都没办法近身。
送殡队伍到了寺庙,灵柩停放妥当,范伊夏和服侍她的丫鬟婆子们在隔壁房间歇下。
范宁玠打点好妹妹和兄弟的食宿,继而来到范伊夏的住处,温声询问道:“大姐,你带了几个嬷嬷丫鬟服侍?这里比不得自家,人多眼杂,夜黑了就别出屋了。”范宁玠自从庄子回来之后,变了不少,言语行为成熟沉稳。
“带的仆从都够用,我知道了,你也早些歇着吧。”范伊夏累了几日,又加之夜晚受了风,在范府也是勉强撑着处理事情,现在忽然无事,反而精神松垮,更加累了。
“我在你后廊的屋里,若有什么事,你开窗唤我一声就成。”范宁玠说完,在范伊夏的屋中转了一圈,仔细查看仆从和屋中陈设,像是放心了,才退了出去。
范宁玠没有直接回到临时下榻的地方,而是去往寺庙东边的一片树林里,他打了一声响哨,树林深处迅速窜出一个魁伟的男子,张开双臂就把范宁玠搂住。
范宁玠秀气的眉目皱起,不耐地将那个人推开,“有正事说,别胡闹。”
那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星眉朗目,五官分明,笑嘻嘻地再度要抱住范宁玠,“这个当口,你叫我出来,不是叫我来忙正事还是什么?”言罢,就来扯范宁玠的衣带。
范宁玠“啧”了一声,伸手在那男子脸上掐了一下,“你哥哥不是想娶我大姐吗?”
男子手一顿,便道:“听我哥说,你大姐和禹王有一手,他再不敢想了。”
范宁玠道:“怎么可能?聂垚明明和我亲妹有眉目,与范伊夏什么干系?”
那男子疑惑道:“这就更不可能了,是你大姐亲自给我哥这么说的?你大姐还能自己把自己的清白搭上?”这个与范宁玠私会的男子,正是阳安侯的弟弟,名为付博。
范宁玠冷笑:“你哥哥是被涮了,他若真想娶我大姐,我倒可以给他出个主意。你凑近点我与你说……”于是,范宁玠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付博听,“今晚是个机会,错失再没有,你快去给你哥说去吧。她屋中一共两个嬷嬷,四个丫鬟,都好对付。”
付博有些犹豫道:“你这主意够狠,那可是你姐,上次让我写匿名信,这次又……”
范宁玠再次扯了下付博的脸皮,讥讽道:“没想到你还有妇人之仁,你都忘咱俩是怎么被逮住的,我又怎么被赶到庄子里过那囚犯般的生活?”
付博立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拜你大姐所赐。”
“你以为呢,”范宁玠愤恨地道,“打着慈爱大度的幌子,却狠狠将我算计了一把,还企图勾引我妹妹未来的夫婿,现在连我娘都把她当恩人看。她当真好手段,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我们三个人还不知要怎样被蒙在鼓里,都把她当大恩人一样的感恩戴德。这种黑心的女人合该要遭报应!可我还念一片亲情,不忍我爹难过,不过是让她被迫嫁人罢了,再者嫁给你哥阳安侯,她也不亏。”
付博笑道:“都那样了,以我哥的性子,还能娶她?一顶小轿接入府,就是给她体面。”
范宁玠闻言,阴测测的笑起来,这正中他意呢,这种表面无害能驳得旁人夸赞,实则内里黑透了让人恶心不耻的女人,他就想看看她的下场。
是夜,无星无月,寺庙里漆黑一片,两个黑衣人准确地摸入范家大姑娘临时下榻的住所,几个服侍的妇仆睡得正沉,此时雷声阵阵都无法将她们被吵醒,更何况是两个训练有素家仆的轻微脚步声?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范伊夏的床前,一人掀起床帘帐子,将昏迷的范伊夏从床榻上抱出来,而后装在准备的麻袋中。
另一人扛在肩上,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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