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垚距离范伊夏还有三四丈的时候, 翻身下马, 一手牵着马缰绳朝范伊夏走近。他看见她两腮滑落的泪水, 似乎止不住。
街道上空无一人, 寂静冷清, 只有远远地传来敲梆子的声音, 她一个姑娘家为了赴约, 还穿上男装。这是等了多久呢,夜风也凉了。
聂垚想问,你怎么瘦了。
又想问, 你为什么哭,听说你母亲又病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这样温柔的月色, 这样情浓的氛围, 他不是该抬手为她拭泪吗?
他也想,但是不能。
心口中有个东西在炸裂, 若他不离开, 他真的会失控。
于是, 聂垚用尽了他的理智, 对范伊夏僵硬地道:“范姑娘, 本王还要去皇宫面圣, 失陪了。”
言毕,他便攥紧了拳头,再度翻身上马, 驾喝一声, 绝尘而去。
卫书岷告诉聂垚,如果他这次再见范伊夏,对她的感觉只浓不减,那他就要当心了,因为这是一出美人计——就是要让你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掏心挖肺地把自己奉上,然后在眼睁睁地看着如蛊美人用刀尖剜下去,喝你的血,拆你的骨,你还在所不惜。
聂垚回忆着这几次和范伊夏的相遇,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范伊夏每次见面就收一点线,而他也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进。是自己被自己蒙蔽了,才没仔细琢磨出她的刻意亲近。
还好,在还有距离的时候,能有人提醒他,所以他决定剪断那根线。
她一年多前,明明如此厌恶他。
永建十年,八月十五,夜,聂垚亲自向皇帝举证,国舅高昌韵叛国通敌,与番邦勾结,导致边关险些失利。
皇帝即刻派人将高昌韵秘密收押问审,用聂垚的计策,以高昌韵的名义,召集其部下前往边关战火前线散步假消息,这一计策,不但把高昌韵在军中安插的细作内奸一网打尽,同时还给番邦传递出错误的战事信息。
聂垚远在千里之外,最终扳回了战败的局面。
~
范伊夏搞不懂聂垚,她把胆子都用在了那晚去见聂垚这件事上,换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冷漠。
直到一个月以后,边关捷报频向京中传来,范伊夏终于明白,原来聂垚那晚并不是要赴约,而是去皇宫恰巧路过而已。他没想到她竟会失了官家小姐的体面,一身男装打扮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就好解释他那晚的冷漠了吧。
父母反对,上一世的丈夫态度忽然转变,若自己用尽法子换来这样的结果,那她认了。范伊夏想。
范伊夏信步走到范伊秋的闺房,范伊秋正托腮望着花瓶,一副典型的少女思春模样,连范伊夏走近了都未觉察。范伊秋这是自见了聂垚之后,一颗心就在他身上,聂垚不来提亲,家里人也不愿她提及,她本人就只得憋着。
看来,范府两个如花似的姑娘正如京中多少闺秀一样,因为一个聂垚,而茶不思饭不想呢。
“阿秋,还记得姐答应你的事吗?”范伊夏站在范伊秋身后轻轻道。
范伊秋刚还木呆,此刻倒反应机敏,转而回首问道:“大姐,你指的是……”眼中亦有了神采,笑嘻嘻地道,“出去?”
“对,咱俩一起出去,父亲母亲就不会担心,你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万不可偷偷摸摸的,我会在门口等你。”范伊夏说得隐晦,但范伊秋立刻就明白了。兴许是担心范伊夏久等,或者相见聂垚的心思太急切,忙忙地站起身看自己的衣裳,就挽着范伊夏的手臂准备走。
范伊夏将范伊秋按在镜台旁,提她拢好鬓前发丝,然后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阿秋,一会儿你见了禹王,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嫡母近几个月身子益发不好,你也快及笄了,就问他什么时候娶你。”
范伊秋面露难色,“大姐,这么直白地说,好吗?”
“直白有直白的好,他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回答你,再者,你俩有情况再先,你这么问也有缘由。他若愿意娶你,姐替你高兴,他要说不行,咱也趁早死了这个心。记住,聂垚这个人有时想给你体面,善隐晦作答,你就要求他说直白点儿。他是好人,不会将这些话传出去。”
言毕,范伊夏和范伊秋姊妹俩向张氏说要出门转转,就乘坐自家马车去往禹王府。
禹王府。
聂垚一边在书案边执笔龙飞凤舞,一边问卫书岷:“查的怎样,可将那字条的字迹和京中各大官员的核对过了?”
卫书岷道:“都找人对过了,不是。”
聂垚将狼毫扔在宣纸上,笔尖沾了纸,立刻晕染开一个黑色的墨点。“蠢材,必是遗漏了,能知道如此辛秘之事难道还是闺阁中的小姐不成。”
卫书岷委屈,“兄长,我知道你近日心情不好,你也别拿我撒气。你派给我的事,我几时敢怠慢?何止大官员,九品以上会写字的,管他文官武将,我都对过字迹了,不是。”
聂垚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了卫书岷一眼,并不反驳,只从书架取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页已经压得平展的纸条。
此去边关,万不可亲自披挂上阵,切记。
聂垚犹记得有日从皇宫回王府时,这个纸条被扔进了他的马车里。他起初以为是恶作剧,待在边关迎战时,确实出现了不得不亲自上阵的情况时,就突然想起了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战事紧迫,谨慎起见,他找了身形与自己差不多的将士穿着他的铠甲迎战,并临时换了战术。
于是就有了假充聂垚的那名将士被阵前刺杀的事,好在战术变换,损失并非惨重。
聂垚这一次回京,专门委派卫书岷调查写这张字条的恩人,可却一筹莫展,根本查不到。
“也许我们调查错了方向,如果这个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故意隐匿自己的笔体。那么,这次就按照这个纸条的纸张质地去查。”沉思片刻,聂垚轻轻摩挲着这张救了不止他一条命的纸条。
“王爷,外面有个姑娘求见,是……”屋外有丫鬟唤道。
“说本王不在府上。”聂垚打断了丫鬟的话。
只闻门外丫鬟给传话的小厮说道:“去回范姑娘,王爷不在府上。”
卫书岷侧目看了一眼聂垚,就见聂垚迅速将纸条重新放回书册中,举步朝外走,一并吩咐那准备走远的小厮,“带范姑娘去正堂。”
聂垚这个反应,在卫书岷意料之外,他急急地阻止,“兄长,你不是决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聂垚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来的是范家三姑娘,范伊秋,聂垚看见朝他行礼的女子时,身形微顿,随即坐到上首上,只垂目品着手中的茶,“范姑娘,找本王何事?”温柔的神色在看到不是她时,一扫而过,声音硬冷地没有任何感情。
范伊秋抬眸迅速看了一眼聂垚,又赶忙低头只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她没想到聂垚会在正堂见她,这里仆从太多,大姐教她说的话,她一句都说不出口,这可怎么办。
小姑娘为难的心情全写在脸上,聂垚在举盏喝茶的间隙,将范伊秋的神情收在眼底,他突然想笑,为了缓解对方的窘迫,他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四个婢女齐齐称是,行过礼依次退了出去。
有人紧张,无人更紧张,范伊秋依旧不知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她鼓足勇气轻声道:“禹王殿下,还有三个月我就十五了。”
“什么?”声音太小,聂垚没听清。
“我……我嫡母生病了。”范伊秋又道。
“这个我知道。”聂垚道。
“你到底……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呢?”范伊秋再次抬眼看聂垚,又迅速低头。
聂垚实在听得不仔细,干脆走上前。
“王爷,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范伊秋撞起胆子大声说了出来,继而捂着脸,逃也似的迅速向府外跑去。
“等等……”聂垚将这句话听清楚了,他并不知,他们以前那点儿阴差阳错的事,让范伊秋生出这么大的误会,他想和范伊秋将这事说清楚,就见范伊秋跟只兔子似的,蹦地没了踪迹。
“我看三姑娘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娶妻当娶如此,本来兄长就深陷尔虞我诈中,回家还要斗智斗勇,得多累啊。”卫书岷就跟鬼一样,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你这么喜欢她,你去追啊。”聂垚看了一眼卫书岷,转身朝院中走。
“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那种身段的,嗯?”卫书岷一手搭在聂垚肩上,贼笑道,“不若,弟弟我带你去体会体会其中滋味儿。”
“好。”聂垚答应地十分利落。
卫书岷闻言,当场愣在原地有些傻了,他不过是与往常一样,说这句话纯属打趣聂垚,往日聂垚才不会同意呢。
今日兄长咋了?被女人伤怀伤得开窍啦?
范伊秋一路跑到了禹王府大门口,迅速钻入马车,就忙不迭地招呼车夫快走,范伊夏见妹妹脸颊绯红,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询问:“可都说了么?”
“按照大姐教的,可都说啦。”范伊秋用手背贴着泛红的脸颊。
“那聂垚怎么回的?”范伊夏又问。
范伊秋神情定了片刻,她只顾说出自己心事,完全忘了还要留意聂垚的回复,但似乎她逃走的时候,聂垚在身后说了什么。
范伊秋蹙气眉头仔细回忆,忽然眸光一亮,笑了起来,“他说他会等我。”
范伊夏顿觉似被抛到冰窖中,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意,也许上天让她再活一次,并不是让她和聂垚在一起。
他有喜欢的人,她就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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