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荦笑道:“没关系, 我再送你一块!”说着, 撇手将身上的玉佩掷与我。
我双手包住玉佩, 说道:“爷, 不好吧。你还是收回去吧, 这东西和我无缘, 上次都丢了……”
许荦若有所思念道:“上次……”
我悔不迭, 暗咬舌头,恨不得敲自己脑壳。说道:“上一个。”
许荦道:“怎么无缘呢,我和你……还是很有缘嘛, 人海茫茫,这样都遇见了。”
我勉强一笑,说:“谢爷的赏。”
许荦笑说:“你爷的府邸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我说:“谢爷厚意,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东西还没置办齐全……”
许荦笑道:“也好。代我和你们爷问声好。就说……我带明姮郡主问候贵府明月姑娘。明姮郡主往日说要去找她, 只是弄不清她究竟嫁往何地,嫁予何人。王爷也甚是牵念……若再没个准信儿……事情, 就不好办了。”
我不意此事居然惊动王爷, 压抑着十二万分的不安说道:“奴婢知道了!”
恭送许荦策马去远, 我才敢动身返回紫竹苑。
小丫头拉着我询问详情, 我无暇分神赘述, 只粗略告诉她养蚕人找不到了, 使她把剩余的蚕照料好,看看是否勉强能凑足。就来到陆明月房中。
陆明月见我慌张掩窗关门,问道:“怎么了?”
我说:“我今天在外面碰见许荦, 他告诉我, 明姮郡主要找你,这两年,郡主想必已配了仪宾,应不似往日女儿散漫自由。由此可见,来南垣是王爷的主意!”
陆明月定住不语。
我说:“要是他执意要陆白景找出你来对证……”
陆明月沉思半晌,道:“放心,他既让你来告诉我,就不会轻举妄动。”
我说:“你猜他到底什么意思?”
陆明月有些失神,说:“登云楼的约必须要赴。”
我说:“都这样了,还赴约,不是自投罗网……”
陆明月说:“他肯定已经清楚了解情形了,继续打哑谜也没意思。我若不去,他就会以各种的理由逼迫白景……”
我说:“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陆白景?!你都不在他身边了!许荦能把他怎么样?”
陆明月说:“……万一,万一他非指白景占了亲妹,要我出来对质呢?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夫婿和他对质,南垣见过我的人也算不得少……届时一经判定,白景就被我害死了……”
我瞪眼说:“难道,嫁了就不能远走他国么?嫁了就一定随叫随到么,意外很多啊……”
陆明月摇头说:“不行的,这事较不得真,城城有路引,人人有腰牌,户户有籍可查……往日若非白景在其中一力斡旋,哪里有那么顺遂……”
我说:“陆白景仍然是可以……”
陆明月已是异常不安,反复说道:“不行的,不行的。王爷插手了,再不是白景能一手遮天的……我得去见他……”
十一月刚过下旬,雨雪日日不断,街道一片泥泞。我陪着陆明月来到登云楼中。
河洲轩的窗边背身立着许荦。陆明月前脚踏进厢中,许荦从窗边转过身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为陆明月解了披风,陆明月行礼说道:“随许公子喜欢。”
许荦笑着做请道:“……灵宪姑娘,请坐。”
陆明月幽幽坐了。许荦笑着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姑娘,姑娘也是这样的神色。”
陆明月说:“许公子,闲话不多叙。我来此的目的很明确。我并非白景的亲妹。现在也没有和他在一起。公子若是能高抬贵手,婢,万分感激。”
许荦笑笑,道:“是不是亲妹,姑娘说的可不算。若不是陆白景的妹妹,姑娘到底是谁?有何证据?何以去到陆府?为何又以陆白景之妹的身份与他苟合?”
我不禁反驳道:“爷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吧!”
许荦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不是苟合,又算是什么?”
陆明月脸色苍白,说道:“奴,无父无母。为是贪慕陆家有财,所以冒充陆老爷亲女。奴本就是风尘女子,遇着欢喜的男子,并不曾考量这些……与他人并不相干。”
我闻言心中难过,不禁别过脸去。
许荦笑着,似听到一件趣事,说:“那为何又与你相好的分开了呢?”
陆明月说:“陆家,规矩太多,奴厌烦了,还是向往从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许荦半闭着眼,听过笑道:“有证据吗?”
陆明月摇头道:“……我怎么会留下证据让别人怀疑我呢?”
许荦道:“这种事,捅开了,可是欺诈,犯淫,死罪。”
我跪下说:“许小爷,我们姑娘不是故意的,爷手下留情!”
许荦走近,轻佻去抬陆明月的下颌,说道:“我以为,是什么样一个闺秀。原来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廉价女人。白白让人朝思暮想……费了我好一番功夫让明姮帮我提升提升你……”
我不禁脱口:“原来郡主的名单,是你给的……”
许荦道:“不然你以为呢……就凭你家姑娘,能见着王爷?能见爱王孙?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陆明月道:“公子既然知道了。就当行善,奴确实也并无过害过他人……”
许荦思量了一思量,笑道:“行吧!就当行善了。”
我大喜过望,正要磕头。
许荦道:“不过,有条件。”
陆明月怔住,许荦道:“你让小爷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总该有些表示吧?”
陆明月明显颤抖着,说:“爷,奴家,已是妇人之身,不合宜再伺候爷……”
许荦笑道:“一个妓子,说什么妇人之身……难道,还有介意你的男人?小爷我还不介意你脏,你倒介意起来了。”
陆明月忍着一眼泪说:“奴,只怕……脏了爷。”
许荦闻言,神情认真一点头,道:“也是……这样,我看你身边的小丫头还挺干净,你让她代替你,也可以。”
我脑袋一片发麻,料不到许荦居然会提出这样的主意。
陆明月噗通跪下道:“姐姐……姐姐她不是……她不是,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许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那你看着办吧。”将身抬起,要迈出房,我上前拉住道:“爷……慢着!”
许荦回头笑道:“怎么样,小丫头,你想说什么?”
我慢慢地说:“我……婢子,能伺候爷,是……婢子的福气。”
陆明月支起半个身子叫道:“不行!”
我拉住许荦强笑道:“有什么不行的。我跟爷去……”
许荦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彩,拍拍我的手道:“别急,别急。就是,也不是现在……”
我站定,微微点头,放下手。
许荦说:“后天晚上。我在绾丝楼等你,随你二人哪个,陪得小爷开心,让小爷费的功夫就当小爷围猎了。”向外面招呼说:“给我照顾好二位姑娘。”
……
人说男为强,女为弱。
我前半生都深刻认同此话。
直至我看到,那些看似柔弱的,在夹缝中委屈求全的背后,是不逊于任何刚强的坚韧。
如果我是她,我怎么能够甘心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默默承受天下的污名。
因为羲亲王势不会将她嫁与陆白景做妾。那些郡主的头衔、万人之上的名誉地位、荣华富贵就可以弃若敝屣。
因为要保全陆白景,可以在一无所有上更加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个女子最基本的尊严都可作浮云之谓。
陆明月自然不让我去。
我望着地说:“难道你愿意陪他?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我也不准备嫁人。有没有这个,也没什么区别。”
陆明月挽住我,浅浅笑说:“胡说。女儿家,这个是重于性命的。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当做交易。”
我看着她的眼,怔怔说:“喜欢的……人?我……没有啊。”
她笑了。
我低头说:“怎见得,我就不喜欢他?我早前不是说了,他一表人才的,说不定……说不定我喜欢他,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呢?”
陆明月立起身,在衣箱里翻找着说道:“那也以后再说吧。眼下的事,必须了结。”
我说:“你是铁心不会对不起陆白景了。怎么了结?你要是再说什么死啊活啊,索性,咱们现在就一起死了干净!我也累了!”
陆明月捡出一套衣衫,对镜比划道:“明月、灵宪,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存在。”
我问:“……什么意思?”
陆明月道:“只有灵宪出现,才能解释南垣为什么有姜姨太。只要陆明月从不曾出现,不曾被人认得,那么就是没有来过南垣。正如白景所说,北垣只有一个南缃,不曾有别人。”
我说:“你的意思是——你要重新……怎么行呢!你身上的污水还不够吗?你要为陆白景背多少委屈?!”我向前一步,转过她的身子说道:“你忘了你多不容易才从那个火坑出来,为什么还要跳回去呢!还有了……你不是说了,只要王爷参与了,城城有路引,人人有腰牌,户户有籍可查……还是可以查到的啊!”
陆明月说:“硕人楼毁了。灵宪早期被赎,已是改头换面无籍可查。只要我咬定自己是灵宪,见过我的官客,无不是证据。但见过陆明月的,却寥寥无几。陆明月失踪,怎么也罪不到白景头上……至于王爷……我想他是不会逼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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