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灵宪第一次被下药开始……”
甯颜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摇摇头, “不对, 他应是从来, 就没有相信过你。从你让张全半夜来请他的时候, 就开始了。”
窗外面的白云悠悠, 变幻着无数种模样。越是纯净柔软的东西, 越没有固定的形象。
“你知道为什么?因为陆白景打心底里觉得‘这就和月儿不像了’。”
甯颜说:“我不相信。男人都是贪新厌旧。陆白景也不止陆明月一个女人。”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了。男人, 拥有的女人越多,在心里的越少,往往就那么一个;女人, 也许只有一个男人,她的心里却能暗藏许多的人……”
甯颜抿唇笑道:“这都是姐姐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陆明月可能……生不了孩子了……因为你……”我上前, 俯下身, 将甯颜的双臂紧紧握着,“因为你通知宋孟圆, 宋弼寻人踢了她的肚子!因为你为了让陆白景觉得她轻浮, 给她喝了那些伤动根基的酒……若是陆白景真和她有什么……她铁定就废了!”我的指甲似乎已经陷入她单薄的衣, 她却依旧微笑着。
“甯安, 甯安!戴甯安!你的心为什么这么恨!”
“姐姐无凭无据, 不要血口喷人啊。”
我冷笑道:“血口喷人。白云堂的堂主是谁?二管事的是谁?小百灵是谁?”
“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我颤抖从口袋掏出一个布包掷在她面前, 布包散开,里面露出一只带着戒指的断指。
甯颜将颈脖微微往后撤了撤。
“你为了将陆明月逼绝,借顾昔昔受伤, 骗她吃下毒/药。单只一粒, 你怕顾昔昔起疑,事后又怕被取得证据派人回去取。偏偏李德早你一步拿到了药。你在陆白景身边留了这么久,怎么会不了解陆白景不喜欢女人主动,却三翻
四次来他房中和他亲近,不是因为你情不自禁,想投怀送抱,是想借机取回这瓶药。而后,你往陆明月处来,表面是想寻陆白景,但当陆明月邀你用晚,你明知是客套却应言留下,是借机寻找药是不是在她房里。”
“陆白景,已经全部都知道。甯安,你收手吧!琳琅楼的上下有大半都在你的白云堂中,二管事阮三缄,负责传信的顾昔昔!以及当日不听安排,被你利用的南缃!你不是身边没有人,是你从来没有把这些人当做人。你为阮三缄平事,为顾昔昔出头,你纵然不出面,却以另她们对你死心塌地。可是呢……当她们失去了价值,被你弃若敝履。”
“你善用恩情收买人心。老儒生为了你宁死不招。他是谁?……为何宋弼将他出卖,却仍然逃之夭夭?”我捏着手上的荐书,在她眼前略略晃过,“因为,他就是当年被你父亲戴明世资助过的书生……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入京功名不成,却被妓/女伤了根基,就用你父亲资助的钱寻后门入了宫。而后又因为自大傲慢处处得罪人,才被人告发手脚不干净,沦落为逃犯。你救了他……你放了他……当时的你,也许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吧……”
我在她面前蹲下,“甯姑娘,奶奶说了,可以不计较你为了使陆白景厌恶她,为了让她取代你入宫,差姓荀的给她投礼,给傅如月传信,伪装成屏风买主,而后又烧了生月记迫使姑娘和你斗琴偿还欠款;杀了顾昔昔嫁祸于她逼她和陆白华远走高飞……”
我挽住甯安的手,“但是……你不能不顾虑陆白景。你想用一副《四美人图》让皇帝转移目光,用陆白景和她兄妹的身份逼她妥协……这只是个梦想……”
甯颜笑道:“不见得我不会成功。”
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功。但是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看。”我掏出怀里的红封信笺递给她。
甯颜锁眉看信,我抖颤握着陆明月与我的信:“为保家人平安,切不可私拆红封。若甯颜不收手,房内箱中放着一个包袱,内有通关文样和五百两黄金。姐姐和家人在十日内乘船远走。行踪之事,我已设法通知许大人。其后听
他安排。”我一下劲,将信攒成一团。
甯颜捏着信的手,无力垂在桌上,脸彻底变了颜色。“不会的,不可能,这是假的……你出去,你走!你骗我!”
我被甯颜轰出房间,失魂落魄。小子再没有一丝信息传来,我差人去打听许荦许大人随行没有。一直到下午,小子来报说:“随行。只是没在万岁爷跟前。在外院听差。”
我给了小子一锭金子,说:“你想想法子,把许大人叫出来,半柱香足以。”
到傍晚传饭时候,小子来叫:“生歌姑娘,许大人的马在外面,叫你快些!”
我急忙赶出去,许荦看见我,下了马将我拉在一旁,“现在事情有变,自从陆明月进去见了圣上,圣上就一直没招见别人!现在人心惶惶,吉凶难料。陆明月与我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赶快走,等风头过了,我去接你。”
我把住许荦的衣袖道:“我不走!我不能走。我找你,就是一样,求你保我爹娘平安!我求你,给你磕头!”我将身要跪,许荦狠狠拽住我的衣衫,低声吼道:“你犯不着为她把命赔进去!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事了,陆、宋、傅、王、冉、钟这些自不必提,还有傅凤举的妻氏高家、陆白霜的夫家曲家!这都是在垣内数得上名号的相关八大家,其余一概相关人等不可计量!就连我家!也难保能全身而退!”
我喃喃道:“八大家?八大家……诛九族……诛九族……为什么会这么严重,陆明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许荦道:“陆明月不让你知道,是在保护你。你真的懂她,就不要辜负她……”许荦跨上马,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甩鞭策马而去。
一连三日的南垣寂静如一波死水。以为是笙歌宴舞长乐无休,却是倾山倒海地人人自危。
那规整至再的街道,修葺完好的观景,准备的新鲜玩意儿,一时都随之悄静……
陆白景和陆明月三日未返。陆府内外守着一批又一批的侍卫、大臣、南垣的地方官员,来来往往不断的车马奏报。
小子从每天十几次来报,到一日三报,说辞都是一样。“没消息。”
没消息。
第四日,傅长生从北垣赶至、一并前来的还有王、冉、钟、高、曲家的当家。皆驻扎在就近,也不敢相互走动,遑论过府问询。
第五日,诸多在涉官员陆续赶至。
我盼望着许荦能再来见我一面,和我说说具体详情,然而再也没有了音讯。
但当时的一切仍然是刻意瞒着羲亲王进行的。这样的皇室丑闻,掩犹不及。
我默默想着,若是陆明月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必等到发配,砍头绞刑或审问。只一剂砒/霜就先去等她。
我做完了信中交代的所有事。将药包了随身带着。彻底了无牵挂,专心在房中练字绘画。第四日一早,丫头报道:“甯姑娘求见。”
甯颜来到屋中。与我静坐了许久,我道:“姑娘要没事,恕我不能相陪了。”
甯颜说:“你知道我弟弟的下落吗?”
我摇头敛目,专心描绘纸上的陆明月。
“如果陆白景和陆明月都回不来,会怎么样?”
我笔尖一停,将脸靠近了那幅画,“我以为你爱陆白景胜过你自己……”
甯颜没有答话。我抬起眼,她正站在桌前俯视着我的画。“你还真是……够犟的,陆明月用的技法,你也不考虑考虑你能不能用好……”
我笑,“技法只是其次……”
我捏着笔,言犹在耳都是她的音容笑貌,“什么都可以是她。”
甯颜说:“即使我去,她也未必回得来。陆白景不爱我,他就死有余辜。”
我说:“这样最好。谁也没对不住谁。各凭本事,安身立命。”
甯颜一转身,迈开大步往外去,我说:“甯姑娘,我不得不佩服陆白景看人,看得真准。你实实是再适合皇宫不过的一个人了。”
甯颜定住,转头对我展开一笑,“彼此彼此。”
……
甯颜前往陆府门首跪叩稽首举书喊冤,称“罪民遗女戴氏甯安请见皇上”。大臣因她是往年皇帝看中的女子,并不敢怠慢。奏禀入内,未几,甯颜被宣入觐见,便再无消息。
第六日,皇帝召见了几名大臣一道用膳。
第七日,无风无浪。
第八日,从北垣急往的诸大人陆续离垣。
第九日,傅大人跪出陆府,撤回北垣。
第十日一早,我正在收拾穿衣,丫头小子大乱,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
我赶往外面,只见玉兰扶着陆明月站在院门,陆明月看见我,迈步叫了一声“姐姐……”我就双目一黑,再无知觉。
待得我再次醒转,陆明月正坐在我身旁,端着碗,擎勺轻轻地吹着汤药。
我怔怔望着她,感觉似真又似假,将手握住她的,“我没做梦吧……”
陆明月嘘一声,说:“小声点,白景几日没合眼,在休息。”
我听闻此语,酸着鼻头笑说:“这就不是梦了……”
……
陆明月被宣召觐见,皇上因陆明月在金琵琶赛上隐瞒身份之事,要治其大不敬欺君之罪。陆白景据理力争,言及当日陆明月根本不知皇帝身份,何来欺君。
皇帝才转而问起陆明月和陆白景的关系,提及据闻灵宪是陆白景在南垣之妾,但是早前,意外遇见陆白景的妾氏南缃,向她询问过陆白景是否只有一妾。南缃的回答是暂时不曾有别人。陆白景两难,应答不出。
原是皇上一下地,就意甚随意调侃陆白景神采奕奕可是近日家中有喜?据闻陆老大新纳了妾氏。
陆白景为怕引出陆明月节外生枝,因此言及不曾纳妾。
此番若肯定否定,则方才自己“不曾纳妾”之言便坐实了欺君之罪;若肯定,皇帝则名正言顺收了慕名已久的灵宪。
于是陆明月对皇帝呈上玉佩,使其屏退左右,将身世之事据悉陈明。
当日如何落入奸人之手,陆守正是如何差陆白华来救助自己,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名义留在陆府,而后又是如何和陆白景生情私定终身。
此言一落,顿然掀起轩然大波。
皇帝震怒,就着此事连审三日,将此事封地密不透风,悄然招来相干人员细询当年之事。
……
我心知她这是破釜沉舟,回想起来仍不禁后怕,“你是怎样知道甯颜这些计划的?又是怎么知道,甯颜收手,就能解除这次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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