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是谁送来的?”
金樱摇摇头, “发现时候就在姜姨房中的桌上, 都说没看见人。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打了帘子走近来, 执起其中一张, “灵……宪……三七注?是什么?”
陆明月丢开说:“是我的不是了。早若是收敛锋芒, 断不会有这样的忧虑。”
我说:“南垣传到北垣。名气也太大了些……只是, 我想不到是谁来提醒……”
此话说完, 猛然想起一人,喃喃:“难道是……许荦?”思量若是许荦提醒,事必已非同小可。便道:“和三爷商量商量吧。若是惊动了王爷, 不是玩的。”
十日时间,陆白景接连不断高价收购民间流传的《灵宪三七注》一并销毁。坊间人为求谋利,私下抄录临摹, 几乎到了禁无可禁的地步。
陆白景虽联络在朝官员帮忙封禁,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效力总差强人意。
我因陆明月几涉生死, 只怕“光影相生”又为她招致祸患, 思量既然许荦能寻人送来, 想必有解决之道, 又动起寻许荦的念头来。
因特意向陆明月请教了书信格式, 向许荦修书约见。
三日后, 仍是约在旧日的郊外,我因与他有过旧事,分外有些拘束, 处处和他保持距离。许荦见了我, 也只淡淡的,收起了惯有的油腔滑调不认真。
我因问:“爷……是不是早前,寻人朝府里送了东西?”
许荦抱着臂,“陆白景近日在大肆收集《灵宪三七注》,可是跟此事有关?”
我转过一个弯,问:“不是爷送的?”此问落下,不禁愈发疑惑。“那,爷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此事?”
许荦道:“你找我哪次不是为了陆明月?眼下除了此事还有别的吗?”
我哑口无言。
许荦说:“你知道这叫什么?”
我摇摇头。
“利用!你在利用我,白白的那种!”
我绞着手,酝酿着一个能粉饰的词。
“小爷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你这个……贱婢利用。”
我笑着,说:“爷是个仁义的人。若我所求无望,也不求了……”
许荦不耐烦说:“没有陆明月,你就不找我了?”
我似乎觉得就此言谈下去,着实也难以为继,微微一福,无言就走。
许荦追上来说:“你倒使性子,你倒使起性子来了!”
我看了一眼许荦,忽然体会出来,他真的已迷上我了。我说:“我也觉得这样不对。所以还是不问了。爷保重。”
“你和陆白景说,不要再收了。这种事,他不动用上面的官员,根本禁不住。我来处理。让他放心,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许荦见我不应言。眉头一动,露出一脸没办法,“记住了么?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我眨眨眼,缓缓地说:“和三爷说,别收了。他若不动用上面的关系,根本禁不住。许爷说能处理。他知道情况,让爷放心。他有分寸。”
许荦听完,待笑又怀气,一叩指将我额头一顶,“蠢不完全。”
我笑着说了一句谢谢爷。
他看着我严肃说:“有人在对付陆明月。你让她小心。”
我难免又想起早前陆明月入狱之事,道:“对付?是谁?为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
我说:“也会,有爷不知道的事?”
许荦失笑,眼神明亮,“我有那么厉害么?”
我诚恳点头。许荦就这么一言不发看着我,我心下砰砰一跳,只是觉着不好。许荦转开眼,看着别处说:“你记住我说的话。你们爷很厉害的,如果我不知道,必然是有人想我不知道。”
那时,陆白景在北垣收集《灵宪三七注》,市井争相以此牟利,为怕打草惊蛇惊动羲亲王,陆白景几乎不敢动用上层官员的关系。却势猜不到,此举正是抱薪救火,灵宪反而为此声名鹊起。当初的《灵宪三七注》是怎样流落至北垣,成为一时之迷。
五日后,李德来报,宋孟圆的弟弟失踪了。在被流放的队伍里,消失地神不知鬼不觉。
陆白华的府邸大约已备置妥帖,从落成时间来看,并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分家不可避免,昔日的欢声笑语纵然虚妄,一朝破碎仍使人感叹。陆家的家业教往日大了二三倍,人丁却稀疏分散的不成体统。老太太便病了。算不得严重,拖拖拉拉只是不肯好。
陆白华将谦柔先遣入府邸,自己却在紫薇苑中每日往老太太处晨昏定省。
檐下春雨如油,北垣的雨不论贵贱,统统都带着不合时宜。
陆白景一早天初明时就仓促离家,陆明月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因带着我往老太太处问安。
老太太依旧是避而不见。说是怕风寒惹了人。
陆明月也只好作罢。出了老太太大院,远远看见张全和一个小子在说话,不多时,张全转身离去,小子匆匆上前,一打千儿说:“姜姨,爷让小的来接您。”
我问:“爷让来接姨娘?爷在什么地方呢?”
小子说:“在许大人府上。”
我心思或是许荦有什么交代也未可知,心下仍是不解,道:“爷在许大人府上怎么要接姨娘过去?”
小子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只是叫的急。”
我问:“张全呢?怎么不自己来接姨娘。”
小子说:“张爷说,有急事,让小的来。”
……
车马飞奔,一路径向郊外而去,早已不是去往许府的道路。
我拍拍陆明月的手,示意她安心。
马车渐渐驶入郊外一处大宅,沿途卫兵遍布,戒备森严。
我们被安排在一处幽静阁楼前下了车轿。侍卫道:“家仆不必跟随!”
我说:“我是姨奶奶的贴身婢子,从不离身的。若不让进,婢宁死也只能不从!”
那人一指车马上的人,道:“你们别去了!”
侍卫带着我二人入内。
一重门后,又是一重门,重重叠叠的深处是看不见的阴谋与猜想。
我们被安排在一处偌大的厅堂,堂中的百合宫香气味催人欲睡,不多时,上了茶。茶烟氤氲中,女娥两面拨开帘,一个身穿便服的人慢慢走进来,“你就是灵宪?”
我暗自一惊,皇帝?!
南缃福身称道:“奴并非灵宪。”
皇帝靠近两步,“抬起头来。”
南缃慢慢抬起脸,皇帝瞧着,须臾嗯一声笑道:“是个美人。”
南缃说声不敢。
皇帝道:“你是琳琅楼的?”
南缃垂首说是。
皇帝踱步从桌上取了一张纸,道:“这个……是你写的么?”
南缃上前接过,握在手里,看了半刻,摇摇头。“此文晦涩难解,奴不曾见过,更不是作者。”
皇帝望着鼻尖,微微一笑。“和甯颜在南垣斗琵琶的是你?”
事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心念如轮。
南缃道:“并非奴,只是琳琅楼一个新晋琵琶小娘。”
皇帝笑着道:“琳琅楼真是人才辈出啊!”坐了在椅上,啧一声皱起眉,意思随和问道:“那为什么人人都传说,你就是灵宪?”
南缃道:“……许是因为,灵宪姑娘当初在硕人楼名噪一时之际,就被一位陆姓的爷赎了身……而奴家的主人,也是陆姓。”
皇帝听闻,哦,一声表示理解。“您家老爷,就您一位妾氏?”
南缃一顿,“暂且……就妾一个。”又道:“敢问先生是?”
皇帝道:“我只是对灵宪慕名而来的一个老儒。花了些心思请您前来,既然不是,真打搅了。我让人送您回去。”
我二人被送上车,里面坐着焦急的陆明月。
见我前来,急忙挽住我问:“怎么样?是谁?”我摇摇头,握住了她的手,宝贝似地揣在怀里,掀开帘催小子快走。
车子走了许久,南缃道:“灵宪,早期的时候,有人和我来信……”
陆明月不搭腔,将身子半偎在我怀里。
南缃道:“信中说……你和白景的关系。我才去找的白景……”
我说:“奶奶知道是谁?”
南缃沉吟着,“不知道。可是,当时我还没有提出要求,白景就主动要收我做妾。我以为他对我总是有些情分……”她低着头,苍凉笑笑,“白景还是在意你……”
陆明月说:“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南缃勉强笑道:“我知道白景心里看不上我。我只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想过威胁他,其实……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会害他……”
我悄声在陆明月耳畔道:“找你的人,是皇帝。”
陆明月面色微微一变,南缃道:“现在这件事,似乎是浮上水面了。我不求别的,只求白景知道我的心。”
事情都在陆白华的预料之内。在我二人将随车外出之际,提议偕南缃同去,并将南垣琵琶诸事一一告知。这一步混淆视听,走地是兵行险着却大获全胜。
陆白景因此大抹了一把汗。
这步算计几乎可谓滴水不漏,支开陆白景,带走陆明月。若非巧遇陆白华,此事想已不可挽回。
陆白景此后定下规矩,以后但凡请奶奶出门,必须要有自己随身的和字配。
傅如月和陆白华大吵大闹,从老太太的园子一路跟回紫薇苑。不依不饶,连王夫人也拿她不住。傅如月鲜少如此,对外总是说白华怎样疼她,爱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一整个陆家,像突然抽去了上面那层朦胧的白纱。潜藏在下面的真实令人发憷。
傅如月突然变成了另一个宋孟圆,打丫头,骂小厮,陆家人她都恨,每一个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到夜晚,外院喧腾,人声嘈杂。陆明月倚靠在床头犯头疼,我将药油和她细搓颞颥。她眼皮发红,薄薄地覆着,不时随着外面的叫嚷声一下下颤抖。我说:“疼狠了,我和你冲些眠茶,睡一会儿。”
陆明月只说不要,将脸埋在我怀里。我就轻轻梳着她的发,“你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陆白景放了书,“闹的心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外面金樱道好。
陆白景说:“生歌去。”
陆明月拽紧了我手,我低头道:“你乖,我马上回来。问问大夫看看能灸一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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