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也有些慌, 道:“怎么也得看在白景的份上……况且, 也要有证有据……”
我心中道, 若不是白景还犹可说, 只怕就是冲着陆白景而来。左怕她担心, 右怕她出事。六神无主, 三魂不聚。
外面已有仆妇家丁层层拦阻, 隐约听见:“敢抗票拘捕?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鲍管家道:“我家主人还没回来,您就是官差也不能这么强蛮无礼!”
那差人道:“你家主人,在何处高就啊?”
鲍管家道:“我家主人是本地商人。”
差人哼地一声道:“来啊, 去给我把犯妇搜出来!”
陆明月按住我手道:“这么不是办法,让人抓出去也不旺相。我跟他们去,姐姐快些寻白景。”
我连道不行, 说:“如果他们施刑, 怎么处,即使赶回来了也迟了!”
陆明月道:“现在已是无计可施。若是去还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若不去, 只是死定了!”忽一想, 从箱柜里取出那青螭玉卷, 道:“非必要的时候, 把这个带去与王爷。”拉住我慎重嘱咐道:“不要直接去。白景有危险时再去。”
我因她此举, 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道:“我这就去,你千万机灵些!阎王好过, 小鬼难缠。不能拿大, 不要小看他们……”
陆明月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众差役带着陆明月往外去,我赶忙叮嘱管家,好声与差人、捕衙谢了三十两银。又将许荦与我的那块玉佩,让管家与了差爷交予他们大老爷,央他们与陆明月坐了私轿过去,一路多多照看。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那些差人捕衙把态度也就好了许多。
人那边去着,我这边顾不得收拾就和信哥同往天曜行去。
天曜行共四百三十一个分行,分布于全国各地。只在北垣优城都有十五家分行。我不知陆白景的去向,是以逐家询问。
伙计架子比陆白景还大。遇着脾气好的,尚帮忙传带一声,叫出掌柜的。小行掌柜不曾往陆家来往,不认得我,见马车上是明字号,和陆白景说不上瓜葛,愈发警戒我是白撞的骗子,一味敷衍我不知道。大行掌柜请不出来。
我急地在商行外团团转。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天低欲雨,隐雷声声,墨龙翻滚,风和着街道的尘土、垃圾、树叶往人脸上送,朝嘴里钻。雷电是惊恐的根须,植入人间。
信哥儿驾着马车对我道:“姑娘,怎么办?”
我道:“总不能不找啊!”
话落,只见明灯高悬的货行里走出一个微胖的老掌柜,带着茶色小眼镜,样貌甚是面善。我顾不得已微微开始撇雨,上前就叫:“大掌柜,你记得我吗?我是陆府的丫头!”他身边跟着三四个小厮,顷刻将我拦住,我近不得身大叫:“大掌柜,你别走!你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有急事!要找爷!”
那掌柜扶着眼镜,似乎想不起我来。我拼命往里挤,信哥小子也来帮忙,在推推搡搡中叫道:“大掌柜!你看看我们家姑娘!叫生歌!生歌!我们真的着急找爷!”
几个小厮叫道:“别挤了啊!再挤就动手了!”
我叫道:“大掌柜!记得周至吗!苗益!容哲大姐姐!您来过陆府的啊!这是大事!如果迟了!三爷责怪下来你我都担不起的啊!!”
那人约听我叫陆白景做“三爷”又知道周至、苗益、容哲,是以道:“放了她,让她过来!”
大雨倾盆下起来,小厮们为他撑了伞,我淋地满身湿透,上前道:“我找爷!性命攸关的急事!您一定要帮忙找爷!我若是骗子,您顶多费些时间,事后打我一顿便了,若是真的,错过了,你我都赔不起!”
掌柜的犹豫片刻道:“陆爷没在我这里,你跟我到里面等着!”
掌柜自称姓唐,名茂。寡言慎重。带我往商行内舍坐了。问了我名姓,与了我布子擦头脸。又叫了热茶。我心中着急,也无意品饮。
贴墙摆放着水晶琉璃大座钟,针指在酉时往下,下方坠着的铜锤一摇一摆,晃的人双目发眩。一旁是鎏金掐丝摇钱树,红酸枝云蝠番莲大案后面挂着元代香兴居士的移居图。地面铺着万色坊的牡丹羊毛毡。紫檀多宝格里放着青铜马踏飞燕,唐青瓷,战国的币集。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一个小子钻进来,和唐掌柜交头接耳一番。唐掌柜点点头,说道:“生歌姑娘,烦你同我走一趟。”
我立起道:“是不是找到爷了?”
唐掌柜道:“爷在空谷居。”
我喃喃道:“空谷……居?”
唐掌柜道:“是的。姑娘若是不愿前往,那么在下就不奉陪了。”
我闻言至此,已是了然。这唐掌柜究竟奸猾稳重,若我是真,他应了急;若我是假,他既落了好,又撇了责。我没心思多分神,心中唯暗暗埋怨陆白景此时此刻居然在这种风花之地。到底是男儿薄情,家中有多少佳人都嫌不足。没奈何,我一狠心道:“去!怎么不去!”
我随唐掌柜共乘去到偏郊一处楼舍。旁晚时分,楼外悬挂着一串清淡的灯笼,长流苏恬然拂风。内里雅致悄寂,中心一只古朴的铜香炉,焚着清甜怡人的百合宫香。思量此处多是达官贵人往来,此类宫香市面哪里有售。
门庭四列着乌木书架,侧旁放着汝窑月白釉卷缸,里面插着几卷书画。
片刻行来一侍女,发不簪花,穿着藕色实地纱衣,湖蓝百褶裙,笑着来问:“两位客官,是来?”
唐掌柜道:“这位是陆爷的家眷,有急事要见陆爷,劳烦姑娘代为通传。”
那侍女笑道:“我们这里没有姓陆的爷。”
我急了,道:“你这小娘,怎么睁眼说瞎话!我着急找人,你怎么说不在!人命关天的事!”
那侍女收了笑容道:“这位姑娘,话我已说了。信不信由你。你若再在此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哪里还耐得住,一想到陆明月生死未卜,陆白景还在这里埋首温柔乡,就恨地牙痒痒。冲进去大叫道:“陆白景!陆白景!你在不在!你快出来!明月出事了!!”
那侍女面上一慌,跌下脸就叫:“来人,给我把她轰出去!”
唐掌柜将手护住我道:“姑娘,此事关乎重要,还请姑娘通融!这是陆爷很紧要的人。”
应少女之话,内里走出五六名打手,摩拳擦掌,就来轰赶我。
我愈发放开了喉咙大叫:“陆白景——!陆白景——!你听见没有!”
这楼虽朴拙,却内有洞天,里面的院落层层叠叠。一眼根本望不明白。
那少女道:“这位大爷。我诚然没说谎。没有就是没有!”
唐掌柜满面犹豫,皱着眉道:“这——”
我信那唐掌柜必然不至于欺我,咬定是这小娘弄鬼,上前撕住那小娘的衣衫就骂:“你该死!你该死!你怎么说没有!明明就在!你该死!”
打手团团上来,就来撕扯我,那女娘被我又掀又摇,发髻也散了。方才那股子仙气当然无存,叫道:“拖出去!拖出去!哪里来的泼妇疯女人!”
我哪里是那些壮汉的对手,两下被扯开。
唐掌柜年纪一把,参在当中只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我深畏此下见不到陆白景,若是宋弼从中作梗,只恐陆明月性命不保!鼓足了蛮劲一头撞出人群,抓住那小娘,张口狠劲朝她肩脖猛咬,那小娘疼地撕心大嚎。
打手在后面对我又撕又踢,只听得后面叫道:“弄什么呢!吵着我们家爷了!”
不等我反应,那人已道:“住手!生歌!你怎么在这儿!”
我松了口,一时激动,哭着大喊:“快叫爷!姑娘出事了!快!”
和陆白景一同飞奔出来的,是我一个万万想不到的人——南缃。
我顾不得那南缃,上前握住陆白景就道:“官府人来带走了姑娘!快救命!”
陆白景慌张就往外,我道:“带着我!”
陆白景全不听闻,自顾去了。
唐掌柜道:“姑娘不介意,老朽送姑娘去。”
陆明月被收押待审。
与了衙役五两,透露是大老爷本说证据确凿,欲要当场下判行刑,待看了那玉佩,却犹豫了。收了签,说案情有疑,明日再审。
我跪天祷谢。
陆白景外出行走斡旋,一个时辰后,那衙役受了命令,放了陆明月出来,要求说,次日开堂前必须按时回来听审。
迎着夜,陆白景使小子赶马接陆明月家去。
一路上,陆明月倾身依偎在陆白景怀里道:“白景,明天怎么办?”
陆白景将唇轻碰她的额头,道:“你在家休息,交给我。”
陆明月道:“我担心……”
陆白景柔声说:“有我呢。不怕。”
陆明月说:“休息不得,明天还要听审哩。”
陆白景笑着握了陆明月的手,轻轻揉捏着道:“听什么审,听他放狗屁。”
陆明月见我闷闷不乐,向我问:“姐姐怎么了?”
我为陆白景在空谷楼的事耿耿于怀,又不好调拨,是以道:“没什么。”
陆明月见我衣衫狼狈,伸手来拉我,意外触碰方才的伤患,我禁不住哎哟一声。
陆明月正色坐起道:“怎么了?!”
我摇头说:“没什么。”
陆明月道:“你哪儿伤了!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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