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个不住, 陆明月急抹起我的袖子, 朝着红了一块处惊问:“谁打的?!衙役吗?”
我抽开手, 低声道:“不是。摔的。”
陆明月揭开领口往脊背看, 说:“你哄我!”
转头问陆白景道:“怎么弄的?”
陆白景有些迷惘, 我道:“……空谷楼的打手。”话说完, 自忖仍是怨怼了, 话收不回来,耷着脑袋坠沉沉地坐着。
陆明月道:“空谷楼?”
陆白景眨眨眼。
陆明月对我道:“你说实话,怎么打你了?”
我转开脸道:“过去了, 不说了!”
陆明月竖起眉道:“你说不说!”
我说:“误会!”
陆明月说:“你就不是那种凭白生事的人!你不说,我不回去了!”说着就叫停车。
我瞥了陆白景一眼,道:“空谷楼的小娘说爷不在, 我叫爷, 她寻人打的。”
陆明月向陆白景看着,坐过我身旁, 含泪轻声道:“我害姐姐受委屈了。”
我忙说:“不疼……真的。”话落, 兀自愣了一愣。又道:“也是我着急了。没把话好好说。”
陆白景一旁补充道:“我明天给你讨回公道。”
陆明月道:“讨什么公道?把那小娘打一顿?还是把那些打手都打一顿?”
陆白景被堵地无话可说, 赔着和气道:“月儿, 你听我回去和你解释。”
陆明月道:“我今儿要照顾姐姐, 你自己给自己解释吧!”
陆白景不忿瞅我一眼, 低头默着。
到晚间,陆明月与我上过药,柔声说:“下次别强出头了。若是打重了, 叫我怎么安心?”
我只笑说不打紧。
房外面, 是陆白景踅转地身影。我说:“你听听他怎么说吧。我看见南缃和他在一起,说不好是这小娘捣的鬼。确定是他惹的再恼他也不迟。”
陆明月不言语,睨着我笑了。
我讪讪地问:“怎么……了?”
陆明月道:“姐姐待我真好。”
我说:“你是我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陆明月道:“让他急一晚上吧。不过,白景要是怎样,早在南垣就怎样了。”
我说:“你不生气他在别的小娘那里?”
陆明月眼里有温凉的淡漠,浅浅一笑,道:“气啊,但真要为这个气,早就气死了。女儿要忠贞不移,视夫君为天;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三心二意。但女子身不系重,男儿却要毕
生为其向往所累,这就是世代,说不上不公。河东河西,逆风顺风,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拥有越多的,就越渴望最真最好的;只守着一样,不见得他真心珍惜,不拘男女。这都
是防不胜防,束无可束的事。”
我说:“人心这样不可捉摸,为它苦恼费心追寻,岂不是很没意思。”
陆明月道:“不必追。越是这样的东西,有时候,反而越容易得到。”
我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得到了?”
陆明月笑望着我的眼,道:“得到了,你自然知道。都不知道,你也暗自知道的。”
我笑:“总而言之,姑娘是得到的。”
陆明月一面拈了灯,一面道:“却也不是什么好事。为其所承,为其所覆。”
俗语云:“有钱使得鬼推磨。”陆明月次日果然连听审也没去,那状告的事,竟为陆白景翻手平复了下去。
李德来报,言及告状人是一位姓尤的农妇。递格眼的是她当家。当夜,尤家举家迁逃,不见踪迹。李德说:“家中细物均不及整备,看来走的甚急。”
陆明月和我围坐着为陆白景打璎珞,陆白景举着书半歪在她身旁道:“问过邻舍了吗?”
李德道:“问过了。和陆家从不瓜葛。”
陆白景垂着眼,斟酌着说道:“你把北垣相干的巡道打点周全。这种事,别有二次。”李德应是。陆白景又道:“另一面也别放松。”
我瞥过李德,他脸上是滴水不漏的严肃。
陆白景微微一笑,道:“真实要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陆明月顺话侧头就问:“是谁?”
陆白景含笑把玩着她的耳坠,安抚说:“乖,你不管。”
陆明月柔顺笑笑,转过脸去不再多问。
李德道:“爷人脉虽广,他不见得没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白景轻轻地笑着,道:“他倒犯不着为了这桩事,赔上自己。素日又不是个顶会为人的。”说着慢慢支起身子,我连忙将茶捧上。
陆白景接了,使碗盖剐蹭着茶上的浮沫,道:“那份大礼送去了么?”
李德道:“送去了。”
陆白景啜一口茶,哦一声,“在那些瘦马里好好找找,我再送他一份大礼。”
李德应声要去,陆明月握着一串璎珞叫道:“李哥哥,慢些,送你一条,你做扇坠儿。”
李德道:“不敢,不敢,这怎么敢。”
陆明月说:“李哥哥是嫌我做的粗?”
李德说:“姑娘的手艺,整个北垣也找不出一个的。”
陆明月强塞了,李德谢了离去。
陆白景曲腿驾着胳膊,端着茶低头抿嘴偷笑。陆明月嘴一撅,肘子将他一顶,道:“笑什么!”
“明月姑娘让在下惶恐,我的小子都让你收买去了。”
陆明月斜着陆白景咕嘟道:“你倒是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呢。”
陆白景放了茶,坐直身子,道:“月儿,我和你说一件事。”
陆明月见他郑重,认真问是什么。
陆白景道:“我要纳妾。”
我闻言立起身,陆明月傻住问:“是……谁?”
陆白景道:“南缃。”
陆明月还没说话,我道:“可是爷,姑娘过门都还没……”
陆明月打断说:“好。”
我住了口,细细瞧着陆明月的神情,居然读不出一丝意味。
陆白景点点头,说:“我得回去两天。”
我丢下线箩,说道:“我去给姑娘端酥酪去!”
二伏的暑热使人发闷,我转到地库冰窖子里为陆明月取冰。冰窖是阴湿的潮冷,处处令人生厌。手搭在冰块上,身子里面发烫,皮肤发寒。
陆明月喜羊乳,我为酥酪调了碎冰,往屋子里去。
正要掀帘,外屋小丫头指架在唇间朝我施了一个眼色。
我朝屋里瞧过去,陆明月坐在陆白景怀里,陆白景正捧着她的脸轻啜她的唇。陆明月的手软软搭在他肩上,半闭着眼任他予取予求。
陆白景摆弄着她念道:“回应我。”
陆明月只是不应,陆白景发急,粗鲁扶着她问:“你生气是不是?”
陆明月吃痛,攒着一对儿娥眉,紧抿的唇间露出两个字:“不气。”
我转过身,将碗交给小丫头,吩咐她去打水。
陆明月的头发松散了,簪子从发丝滑落。
陆白景闷声道:“你怨我,你当我看不出来?”
陆明月说:“你都决定了,问我有什么用?”
我转过脸。守在门口,房里几摇椅颤。
声息渐平,我接过小丫头的水,送进房。
衣衫鞋袜散在地上绊脚。
叠叠的纱幔后面,陆明月卷着一层薄纱衾背对着陆白景滚在床里面,陆白景支手侧卧在外面,爬低在她耳边说:“你不信我?”
陆明月虚弱地说:“没有。”
陆白景说:“你应该懂得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能在一起。”
陆明月迟迟转过脸,道:“我知道。你真要她,不等现在。”
陆白景释怀一笑,说:“我就知道。”
我说:“爷,姑娘……水。”
陆白景俯低了脸,朝陆明月靠下去。
我将水放了在架上。转出屋子。
次日一早,陆白景交代了屋内大小事宜,又与了我一红一白两封书信。交代说,遇有任何急事,都可持红封帖吩咐陆家任意商行的掌柜。若遇衙差等官府刁难,持白色书信往本地
巡道处先缓燃眉之急。有事叫小子快马来府上找我。
我都一一应承。
陆白景外又豢养了一批护院在安明院里护卫府邸。几番确认万无一失,才别了陆明月,去往明城。
陆白景去了两日,李德回来探问安全,我因问道:“爷娶小娘的事怎么样了?”
李德说:“回去禀了老太太、太太、都说是好事。预计就在这两日接进府里。”
我说:“三奶奶那边怎么样?”
李德说:“三奶奶日不出户,也没情绪。”
我听着又于心不忍。又问:“良辰美景呢?”
李德说:“良辰和阿哈?这两人就不多好了。自那次家法过,就没怎么请大夫,伤一直拖着。”说着不禁皱眉摇头。
我闻言沉沉一叹,道:“可恨,可怜。”
李德说:“万般皆自求,怨的谁?”
正说着,陆明月来了。见了李德就问:“李哥哥来了。快屋里坐会儿?”
李德道:“要赶着和爷复命,得走了!”
陆明月道:“李哥哥辛苦,注意保养才是。”
李德说:“承姑娘美意,心中感激。”
陆明月也不问陆白景,说:“李哥哥是爷的左膀右臂,爷各样都托李哥哥照顾,是顶重要的人。我心中感激哥哥都还不及!只是没有什么表达的。只盼李哥哥下次肯一起用饭方算
成全我的心意了。”
李德承愧不迭,感恩去了。
我说:“姑娘不问爷,可把他围地团团转。别招话柄子!”
陆明月道:“清者自清。我只盼达到我的目的,就是好了。”笑着拉住了我,道:“姐姐,我想吃你给我烧的青菜豆腐、闷红薯、小炒肉。”
我说:“什么难,我就去。”
忙忙驱了内院小灶厨娘,让他们另外烧饭自吃,卷了袖口与陆明月炒菜。
弄了半日,又添了几个新样子,使大耳托盘端了进房,她人却不在房中。
我问外房丫头:“奶奶呢?”
丫头说:“不见,或不是去了外院逛园子?”
我暗忖今日她如何有了这闲情,因吩咐道:“找几个丫头小厮,前后找找。说请奶奶回来用饭。”
摆了桌子,又取了陆明月喜欢的甜果酒,待了大半日,丫头回来道:“姑娘,找不见奶奶。”
我立起身问:“内院的五个大院儿都找了?两个花园也找了?”
丫头点头说都找了。
紧着小厮来报道:“生歌姑娘,外四院都不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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