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为期, 时限宽裕。一行人所以沿途驻留游玩。
陆白景变着方法招撩陆明月, 陆明月恨他全不理睬。一来二去, 陆守正也发现端倪, 为此训斥了陆白景几回。陆明月便不敢将情绪十分外露。陆白景又为此得了确信儿, 瞅着时机就偷来惹陆明月。
只恨一旁还有个傅如月, 可幸被一个陆白华莫名绊住了。每逢她来缠烦陆白景, 陆白华总能寻着趣事勾得她不去不得。
这日船正行到醉桃乡,可巧陆守正有位至交在此,因偕陆守礼置办了贽仪前去造访。留下船上的陆白华、陆白景、傅如月、陆明月四目相对。陆白景因提议出去转转, 傅如月欢声附和,陆白华并无意见,陆明月便道不去。
傅如月道:“她不去, 我们两个去。让二哥哥在船上陪她便是!”
陆白景哪里愿意, 便也说不去。
陆白华因对陆明月说道:“我知道这里有一处美景,此时正是花开之际, 一直想去看看, 苦无良机, 明月妹妹可否陪我去看看?”
陆明月素侍陆白华如长兄, 便不执意推辞。
醉桃乡乃是边缘小城, 因风景满溢了, 繁华便不可兼得。连同奉顺、王毅、张全、李德、岱儿、姠儿和我一共十一人。恁不到足够大的马车,再加二婢着意争抢,陆明月有心相避, 最终陆白景与傅如月携岱儿、姠儿一车, 我与陆明月和陆白华一车,几个小子们骑马。
陆白华与陆白景虽是兄弟,气度风范异常迥异。陆白华儒雅斯文,说话分寸合宜,拿捏合度,轻易不开口,开口便是妙语连珠。偏陆明月又是个善于仰望聆听的,不消几许,尽都是陆白华的侃侃而谈,陆明月的笑靥如花。
和风轻送,沿途紫薇花繁,一串串粉中带紫,缀满枝头。
我擎着车帘子笑道:“这紫薇红是红艳,可惜比桃花终究还是差些……”
陆白华笑道:“向云花无百日红,此花又唤“白日红”,只凭这点,颜色差些,倒也不妨了。”
我撇撇嘴道:“只为好看的凋了,心里头可惜才显出它的珍贵来。若不好看,一辈子开着到也不稀奇了。”
陆白华微笑不言。
陆明月道:“它倒不是不好看。只是比起来,没那么好看罢了。”
车子停了。陆白景等在前面下了车。陆白华便也使停了车子走下去,我一面扶着陆明月下车,他一面在一旁递了手臂叮嘱当心。
岱儿、姠儿落下地,都白眼埋怨说,怎么都是些树?是能吃还是能玩?纷纷挽住了傅如月道:“我们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几个跟随就围着车子和车夫们赌起牌来。
陆白景把眼睛直往陆明月处瞧,陆明月故作无睹和陆白华往林子里转去。
架不住傅如月直催,陆白景被扯去前面开路。
陆白华且和陆明月笑语闲话,且沿途拾起些枝条,捏在手中编织。走了好一会儿,二人歇在凉亭当中,陆明月揾袖拂汗,陆白华却从怀中掏出一桶竹罐来。笑道:“定渴了,尝尝。”
我暗自惭愧,细心竟不如一位当爷的。脸登时辣辣地。
陆白华道:“幸而我自来有随身带水的习惯……否则方才也不知要走这么会儿呢。”
陆明月迟疑不接,陆白华温和笑道:“我还没用过的。”
陆明月绞着手低低道:“哥哥没用,我怎么就好用了。”
陆白华失笑道:“你造次些,我自在些……否则咱们就在此鞠躬到老吧……”说完,兀自一愣,面陡然红了。笑着递予道:“你放心用吧。”
陆明月微笑接过,道:“谢谢二哥哥。”掩袖尝了一口,怔怔道:“是……木香汤?”
我心里也是一诧,想到,这木香汤源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使用木香、青皮、姜黄、麦蘖、甘草、蓬茂碾末和水而服。主治肝气郁结、不思饮食等症状。若非寻日姑娘爱病,这方子是断然不知的。此刻却被陆白华做了凉饮带来,未免……
陆白华淡淡道:“正是,夏日里,我素有用这种变方当茶的习惯,为此还特意叫大夫里面又添了几味。一则开胃生津,一则保养身体。是不是不和妹妹口味?”
陆明月笑而摇头,说道:“我自来喝药成惯常,杏脯也不用服的。”
陆白华笑道:“你这是苦中悟出乐子了?”
我看着陆白华手里编了一路,渐渐成型,竟是一只飞鸟,由不得叫道:“二爷好手艺,真好看!”
陆明月笑眼细看,赞道:“真巧!”
陆白华一伸手,正要说话。傅如月在后面叫:“哦哟,真好玩!给我!送给我,成不成?”
陆白华看看陆明月,转头递与傅如月道:“就是给你做的。”
傅如月欢喜不迭,接过道:“真的啊?华哥哥你真好!你还会做什么?”
陆白华负手笑道:“你喜欢什么?”
傅如月道:“我喜欢孔雀!小兔子!”
陆白华道:“小意思,就做孔雀和小兔子给你!”
傅如月腼腆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这个就足够了……”
陆白华道:“谁让如月妹妹喜欢呢,只要你喜欢,天上的月亮摘与你又何妨?”
陆白景静悄悄站在后面,岱儿、姠儿已不见了踪迹。傅如月缠着陆白华前去了。
陆明月避不过,只得和陆白景并肩而行。
陆白景不说话,陆明月更无话可说。走了一会儿,陆明月说:“我累了,想回船上休息……”
陆白景说:“好。”
于是乘了马车,叫了张全李德,也不管陆白华和岱儿姠儿等,摇摇晃晃就回了船上。
陆明月上了马车就闷闷的,回到舱里愈发闷着。坐在船上望着江河发呆。
陆白景不知去向。
我陪在陆明月身边为她挥扇纳凉。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不相识的小子上到船上来到我面前,望身后一指,对我说:“姑娘,岸上有人给姑娘送东西,要姑娘过去取。”
我问:“是什么?谁送的?”
小子只是摇头去了。
我对陆明月说:“姑娘在这儿,我去拿。”便上了岸,在码头等了许久,并无人来送什么,我诧异而回。
才落脚,又来一个妇人,道:“姑娘,岸上有人要给姑娘送东西,要姑娘去取!”
我把住来人道:“谁让你上船的?谁要送什么?”又唤:“张全!李德!”哪里有人回应?
我就拉住来人道:“我同你一起去,要唬我,等拉你去见官老爷!”
那妇人慌了,摇手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个人说让我传一句话,说,传毕就给一百文钱!”
陆明月思量着站起说道:“是找我呢!”便下了船,来到岸上。
果然不一会,就来了个十来岁的小女娃送来一朵花儿并说道:“姑娘别生气了!”
陆明月正是一滞,又来一个老头,送了一根儿面人儿道:“姑娘,别生气了!”
继而又是一个青年人送来一柄铜镜道:“姑娘,别生气了!”
然后又是一个老妇上来与了一盒水粉道:“姑娘大量,别生气了……”
一时满城人,几乎人人上来赠东西,口里说着同一句话。
我便猜出定是陆白景的注意。不一会儿间,我和陆明月身上拿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更有人反复来送,我道:“不要了,拿不下了!”
那人道:“求姑娘收下吧,爷说了,送出去才能拿到钱呢!”
陆明月听了,沉下脸就要回船。陆白景横插而出,幽幽望着陆明月说道:“你说它丢到荷花池了……为什么……我透不过气来呢?”
陆明月定定不言。
陆白景指着胸口道:“它分明是……绑在这里了……”
一时瞧着的众人都纷纷笑道:“奶奶,别生气了!”
陆明月咬着唇,涨红了脸,半晌说:“你——!你让他们胡说!我告诉爹去!”
陆白景苦笑道:“我什么也没说,他们要误会,我能怎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串月牙手链,托在手里软声道:“姑娘,别生气了……你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冷我也冷够了……”
陆明月撇开脸,绕过陆白景,往船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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