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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香都

大孽 明吾 3285 2021-03-30 09:45

  灰蓝蓝的夜幕把灯和人盖在下面, 星子像地上的砂砾, 灯红像幕布边缘腻蹭了一指胭脂渍。远远的下面有人说:“姑娘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啊!”

  我心想, 也不知是梁府上哪个小姐怎么样了, 下面人叫的这样凄惨。

  陆明月面露疑惑, 微惊抬眼去看陆白景。陆白景皱皱眉头, 淡淡说:“不管。我送你回去。”

  众人携灯背着那撕心裂肺地哭号,往小楠楼走,才拐过一个弯, 后面就有人叫道:“陆小爷留步!陆小爷留步!我们家老爷请陆小爷过去呐!”

  陆白景问:“叫我过去?”

  那小子连连道是的。陆白景满面疑惑,那人摊开掌,手心里一只血迹斑斑的银镂空瑞兔香囊。

  我恍然大悟, 不禁“哦”了一声, 大伙都瞧看过来,我急忙低了头弱弱说道:“我怕血……”

  回到小楠楼, 陆明月问我:“姐姐瞒得我好苦。”

  我见四下无人, 实在也藏不过, 便将我之前看见陆白华去买了一只银兔儿香囊送傅如月之事并他二人园中之事说了。陆明月听完, 呆了许久。说道:“你说她痴心吧……她对白景怎么说变就变呢?若说不痴心, 怎么又能这样?这么说起来, 到底其实就是没有什么坏人也没有什么好人了。”

  我因她说的玄乎,也不大懂,晕乎乎学话问道:“没有好人, 也没有坏人……那……都有什么人?”

  陆明月道:“你喜的和你恶的。”

  我笑道:“终于让我捉着一个姑娘话错的地儿!怎么就忘了还有不喜不恶的人呢!好比我对我妈家的邻居赵娘……”

  陆明月道:“不喜不恶的能算人么?”

  我一愣, 陆明月意思不屑地移开了眼。轻轻说:“不喜不恶,就是一缕儿烟,一股子气,你轻易想得起来他们么?若不被人记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若不能让别人喜我,便也要别人恨我才好呢!”

  我为她的话深感骇异。也许,陆明月当时只是无心之说,年少之谈。但多年以后,她的种种又何尝不是在演绎这一句话。

  更晚些的时候,小丫头们回了房,一面打水洗漱,一面私下里绘声绘色传说。大意是傅如月在院子自残,原因是为和陆明月吃醋。陆明月手伤着了,陆白景天天往小楠楼来,她看不过,便也自己划了自己一刀。

  那时我正喂过陆明月服下红枣安神汤出来。小丫头说的正兴起,因不是陆府上的丫头,我也不宜如何教训,她们也不多惧我。是以无何作罢。

  纵是谣言,眼下情势亦使人可畏。我心意沉沉转回屋中,思量着究竟该不该将此事合太太请示。陆白景不同寻常宦门子弟,只识骄奢不担俗物。他年岁渐长,又是嫡出,如今已是诸事与他吩咐,掌家只是迟早的事……我犯得着为了与我不相干之事以身犯险吗?

  里屋阒寂,陆明月已睡着了。还是那样,她不喜他人碰她的床榻私物,除了我,房中已没有别的丫头。我进屋熄灯。宝云金乌月镜台上的胭脂下镇着一张桃花香笺纸,纸上流水般华滋遒劲地运赵体写着几列字:“笑怕蔷薇罥,行忧宝瑟僵。美人依约在西厢,只恐暗中迷路认馀香。午夜风翻幔,三更月到床。簟纹如水玉肌凉,何物与侬归去有残香。”

  我心下默念:“美人依约在西厢,只恐暗中迷路认馀香……”陆白景曾说,“别人的丝帕只是丝帕,妹妹的帕子可解苏大学士南柯子里一句话”,此处是西院,丝帕有香,莫不是‘相思’之意?又因陆明月笑他往绿姬处去,陆白景因以此话答她。意思是告知她,有了她的“香丝”便能认得归路。或者说,陆明月就是他的归处。

  究竟晚了。我放下了香笺子,拈了灯,掩了门走出屋子。

  次日中午,陆明月正在用午。陆白景匆匆赶来说:“恐怕要走开两日。”

  陆明月问何故。陆白景烦声叹道:“昨日傅如月在院中用刀划破了手,问其原因又不说,只是哭。爹以为是我惹的,白白将我训斥了一顿,遣我护送她先回北垣。”

  陆明月听过此言,便低头不语。

  陆白景见这般更急了,说:“你不是也这么想?”

  陆明月迟迟摇头说:“瞧你急的。好大的人了,怎么没些个定力?”说着时,便掏出手巾子为陆白景拭汗,拭了两下,眼见陆白景痴痴地,又惊悔造次。收了手说:“我想,哥哥这一去,大事就定了。”

  陆白景才好了,被这话又激地怒起来说:“早知你是这样,往日都是何必!”正要走,陆明月拉住了说:“我怎么想,又能怎么,别人怎么想才关事呢!”

  陆白景一怔,沉沉说:“那我不去了。”

  陆明月不禁笑道:“娃儿,哪儿就由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陆白景认真说道:“我不去了!我什么也不要!什么劳什子,我都不稀罕!”

  陆明月只忍住笑意,招手说:“你来。”

  遂将妆台上镜盒里一只袖珍红锦布包交到陆白景手里说:“我送你一道符,使你安心。”陆白景将手去拆,陆明月按住道:“别啊,船上看才灵呢。”又道:“我等你。”

  因此,次日一早,陆白景就携了陆守正的书信护送傅如月等望北垣而去。

  这里陆守正待了一日,就和陆守礼拜辞了梁大人众人拥船南下。

  船走了两日,过了石晴、同新,到达暗翼。此处历来盛产香品,被誉为香都。又因早日陆守正许诺陆明月带其游逛,众人因此靠岸泊了船。

  漫游于城内沿途大小香药肆。或有书诚製沉速白檀的幌子、或有大牌匾上书兼售合香类香品的沉檀拣香丸散香铺、某家上色沉檀楝香、某太丞家的药香;也有炼制香丸的云井香、晾线香的安息香小铺、专卖香袋的薫物坊、水香号花露药酒铺。时值十六,适有大香铺倾销,在人群中使僧道场打花钹、弄椎鼓,场面十分热闹。

  扑青纱、草帐子、挑金纱、异香巧袋儿、木犀香数株、梧桐数株、藏香、细扇……太平坊卖康香、糖蜜糕、金银锭裹蒸儿、香椽络儿、香椽坐子、香袋儿、画眉七香丸、香药、香炉灰、供香饼等小物多不胜数,使人眼花缭乱。

  因转进一家花馥春香粉铺,铺中各色头油、香膏、香粉、香脂等物,陆守正便在其中为陆明月挑选新巧女儿用物。那老板见陆守正出手阔绰,态度大方,恨不得把一铺子东西统搬出来。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罗列他的镇店之宝,一样未毕,又唤店役去取另外的。不多会儿,摆地一柜都是。陆明月劝说不必许多,几样足矣。陆守正却是听地饶有兴趣,只任他搬弄。

  陆守礼和陆白华因在一旁的翁氏沉檀楝香铺外听老板讲述各种香料的产地。

  那老板说:“香品举要云:‘香者品类,多出于交光、崖州及南海诸国’秦汉以前只有蕙椒桂而已……龙脑香者于《唐本草》言出婆律国,《图经》云南海山亦有此木;沉水香出于天竺,单于二国,岭南滨海尤多;降真香出于南海诸山,烧之感应若仙,小儿佩之能辟邪;乳香者即南海波斯国松树脂,形如樱桃,故名,宋时乃禁榷……”

  各自正热火朝天地说着,花馥春老板因要为陆明月拿那盒堆在柜顶的闪金桃花香片,衣襟子扫到一盒梅花香珠,錾金点翠的一盒春蝶珐琅盒重重摔在地上,里面的香珠子泼剌剌了滚了一地,一些儿跳跳弹弹出了大门。

  老板向傻愣的小童人叫道:“哎哟喂!快,快些儿捡去啊——木头似的!”

  童人店役年小,不过十二上下,闻声连忙呆着脸应声蹲下去捡。陆守正吩咐我:“生歌儿……”

  我应着知道了,就往街上去追珠子。捡了七八粒儿,来到几驾马车前,一个小丫头蹲下捧着一手香珠道:“姐姐,是你的吗?”

  那是一个和陆明月一般大小的少女,偏长的鹅蛋脸上一对儿柳叶眉,凤眼樱唇。她微笑淡淡,气度沉稳,言语不惊。我由不得微微一定,一时看不出此女究竟是个丫头,还是个小姐。遂郑重接过,感激道:“谢谢姑娘。是我的。”

  那少女一笑,正要答话,绸缎行传来一把不耐烦的声音,叫道:“甯安,甯安!你又死去哪里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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