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着, 次日仍是早早地起来, 探着脖子等了一朝。
为是此类事迹, 已有了先例, 我也不敢直触她的心事, 惹她一个恼羞成怒。到中午, 送了三位大夫走, 因借着昨日陆白景交代的事说:“姑娘,我待有东西送去爷那屋呢。你有事和小丫头说,倘或着急, 我转身就回来。”
陆明月道:“要送什么要紧的去?姐姐不知道,三哥哥昨儿做了新郎,这会儿没准儿正在温柔乡呢。少去撞鼻子惹眼罢。”
我听着这话不像, 笑说:“什么叫做了新郎?怎么又在什么乡呢?这是什么话儿, 我不懂。只是三爷说了,今儿一日都和老爷在外面看盐场。叫我把大夫们会诊的结果告诉一声。我见把那方子添改了些许, 因要拿过去。”
陆明月听见这些话, 就把脸红了, 嘟囔说道:“什么看盐场……还有这样不内不外的行话。”
我笑道:“我原本是个糊里糊涂的人, 姑娘明白就行。”
陆明月因催我快去, 我便出了西面小楠楼, 一路往东院儿去。走在路上,不意瞥见陆白华从那边水榭走出来往月洞门去,正想行上去招呼请安, 傅如月紧着也从水榭走出来, 她神情沮丧,似有不忿之态。我一定,未敢造次,于是放缓了脚步。
傅如月说道:“我听说了,是说若玉姐姐和你的事……”
我一听,便知道不是话。更加不敢紧靠,无奈月洞门是我所知道西院通往东院的唯一途径,只得慢慢随在后面。
陆白华道:“如月,这事儿不该你问。”
傅如月说:“你同意了?”
陆白华说:“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回去!”
我听着陆白华语气坚定果决,大有命令之意,不由暗惊,二人已到了如此说话的份儿上。
傅如月说:“那,那,你……”说着就哭了。
陆白华向她脸庞伸出手,似要为她拂泪,却又止住了。轻轻地叹了一气,软声道:“如月,你不懂。”
傅如月说:“那算什么……你何必对我……”
陆白华说:“确实不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别过傅如月,转身跨步疾行。
傅如月噙着泪,提着裙摆踉踉跄跄追着道:“你别走,你和我说明白……”
陆白华脚下不停,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好说的。”
赶得急,傅如月脚下一只藕底金丝绣花玛瑙攒珠鞋松脱跌落,身子一绊,摔在地上。
陆白华急忙去扶,殷殷问道:“摔着哪里了?”
傅如月头上那只金累丝点翠镂空如意云微微地抖动着,愈发栩栩如生。她说:“你既要走,何苦管我。”
陆白华说:“如月,你和白景……你,我和你……”想来想去,均无辞可述,因露出些哀婉的颜色,说道:“我不应该管不住自己。你忘了我吧。”
我心下一震,不禁往一旁的花荫子处缩了缩。
傅如月说:“我和爹说……”
陆白华怒斥:“别胡闹!”
傅如月说:“白景他根本不喜欢我……他也不愿意……他一心都在他妹子身上……”
陆白华迟迟说:“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傅如月汪着泪眼问:“为什么?”
陆白华撇开眼说:“没有为什么!”
傅如月说:“你怕什么!你怕人家说你议论你?”
陆白华道:“我怕委屈了你!”
傅如月一怔,陆白华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的身份,我……我根本……配不上你,你跟着我……只会委屈了你……”
傅如月说:“我不介意……”
陆白华说:“我介意。”言罢,扶起傅如月,匆匆远走了。
我从东院回来,告诉了陆明月昨晚陆白景外出,主要是因为一则要和陆白华说一门对门亲;一则为盐务之事应酬几位大人喝了几盅酒之故。因此,酒过三巡,大人们自得其乐,陆守正、陆守礼、陆白华都相与陪同,陆白景就推说不适早早就从水云乡回来。
陆明月得了信儿,又听我形容张全说水云乡的那个绿姬如何多才、怎样貌美,又如何款款与陆白景攀谈,他怎样不为所动,心下大慰,当下把恼陆白景的事撇去洼爪国了。
晚上的时候,因借着与陆守正请安为由,朝东院儿走了两回,便遇见梁大人同陆守正、陆守礼、陆白华、陆白景四人正从外面回来。
陆明月因向一众人依次福身问安,礼到陆白景,他已是蕴着满眼笑意。梁大人因夸赞了几句令嫒好品貌,人中龙凤等语,遂抱拳说句回见就先离去。陆守礼说天气炎热,先往馆舍换身衣服,陆白华也便并着一道先行而去。
陆守正询问陆明月手好些没有,这两日事繁,抽不出时间来陪她,等事过,答应她好好带她四周转转,随她喜欢什么添置些。陆明月便道:“不能代父亲辛苦已是心中不安,怎么还敢怨父亲,只盼望父亲多多保养身体便是做儿女的福分了。”说的陆守正满心敞怀,指着白景笑斥:“你看看你妹妹,就比你懂事!”
陆白景含笑道:“妹妹原是最懂体贴人的。”
三人在园子转了一会子,天色更见晚了,陆明月问道:“父亲是还要外出?”
陆守正说:“喔!是的。还要见几个你梁伯伯的朋友。”
陆明月便就行礼说:“那女儿就不搅扰父亲休息,先回去了。”
因此辞了陆守正,扶着我往小楠楼去。一路走着,一路就忍不住笑微微地。我问:“姑娘怎么了?敢是看见什么趣事儿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后面一声清嗓,有人说:“姑娘,你跌了东西!”
我二人回过头,陆白景正笑嘻嘻背着手站在后面。我说:“爷又唬我顽来!”
陆白景说:“你当心,我说你跌了东西,你只拿不着东西时再说我唬你不迟!”一面说着,就走上来,拉起陆明月的手,将一个小袋儿放在她手上。
我叫道:“哦!姑娘,咱们的银子!”
陆白景笑笑,单手朝我一抛,我举手捧接住——一面绣着一枝芝麻花,另一面绣着开源节流四个字,正是我被人抢去的顺袋儿!我兴高采烈,连忙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赫然多了一只精巧的玉人吹笙挂坠,那白翡翠晶莹剔透,成色极好。我呆呆道:“爷……这是?”
陆白景说:“怎么了?少了钱?”
我摇摇头道:“不,不是少了,是多了,多了一只翡翠挂坠子!”
陆白景笑道:“往日不是说过给你带好东西么,赏你的!”
已轮不到我再问话了,陆白景早并着陆明月走去前面。
陆明月问他道:“怎么你不必出去么?”
陆白景道:“我乏了……”
陆明月说:“乏了不回去……”
陆白景望着她笑道:“你让我回去,回哪儿去?”
陆明月使手绢子掩着嘴说:“谁知道有个什么红姬、绿姬、紫姬的去处呢?”
陆白景听完,笑而不语,就手去夺陆明月手上的绢子。陆明月和他拉扯两下,索性丢开手说:“拿去罢,我不要了。”
陆白景笑着塞进袖子里。陆明月又问:“你要它干什么?”
陆白景道:“别人的丝帕只是丝帕,妹妹的帕子可解苏大学士南柯子里一句话。”
陆明月拿过小丫头的灯,缓缓走在前面,问:“哪一句话,倒有这么个功效……”
陆白景一低头,将手指勾成九状,放在鼻翼前,微微一笑。
陆明月怔怔,道:“你——”
远远有人嘶声大呼:“救命啊——!快来人啊!”
众人寻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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