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忆及那封信, 思疑若是涉及宋孟圆, 着实不好面对, 正拉着陆明月想暗示, 陆明月却说道:“如果是关于陆家的, 我不想知道。”
陆白华道:“你若是在我的一面想过, 就不会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有任何过错。”
陆明月说:“你说得对。所以不管你怎样做, 我都不会置喙。但我也不想知道。”
陆白华怔了一怔,不禁近前一步,认真问道:“如果, 你可以终止呢?”
陆明月沉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终止不了。”话落更无意多留,转身就走, 陆白华掌臂挡住陆明月, “难道连一句话都不屑和我说了么?”
陆明月略一思量,“有。我想离开紫竹苑。”顾不得陆白华已趋哀伤的神情, 又道:“我欠你的两件事依旧奏效。这两件事结束, 你我再无瓜葛。”
陆白华余下的话只在眼里停了片刻, 便作冰消, “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个来要挟你。”且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 摊开陆明月的手, 轻轻放上去。“我不懂得我自己,我以为……你会懂得我……”
话未说完,已夺步而去。
正如我所言, 他的所作所为, 一直都是在逼陆明月服软,妥协。他不了解他自己,也不了解陆明月。
余光里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我转过眼,空空如也。
我扶住神色有些黯然的陆明月,离开章府。
生月记的生意进展十分顺遂,除了过硬的绣工之外,特色的花样子物美价廉,是从众大绣庄中脱颖而出的关键。订单渐长,单凭陆明月一个人绘制,就有些疲于应对。我因劝她提价以作调节。她却因为人们喜欢,宁愿熬夜画样子。
短短时间内,小至手绢、鞋袜,大致绣屏、窗纱,生月记的订单源源不断。
临近年关,掌柜的喜地眉开眼笑报道:“奶奶们,咱们店里前儿接下一笔大单子,三百个大号绣屏,足足有五千两呢!”陆明月惊喜笑说:“姐姐,以后,咱们也是富贵人家了。”
我叹说:“三百个?别高兴的太早了!什么时候要?我们那些绣娘赶不赶的及?”
掌柜说:“总共一年期限,十二期交完。三人绣一张,挤一挤,时间是够的。”
陆明月雀跃不已,“那我和姐姐也来帮忙,等交了货,大家分红利!还要好好吃一顿。”掌柜的欢谢不迭。
我笑说:“吃的事儿交给我。”
因此,陆明月将琳琅楼的大半请帖拒了,三五日才出一场。每日和我去绣庄忙碌。
靠近三月的时候(三月的新年),第一期二十五个绣屏大半接近完工。生月记外又不断高价聘手艺好的绣娘,场地、工本,流水等林林总总花了五多千两,琳琅楼支与陆明月的一半钱,大约只剩下□□千两。
陆明月虽少涉欢场,花帖、礼票却居高不下。只为当中一位荀爷,千两礼票,日不间断,出手阔绰。
陆明月少不得有场就去谢酒。
瑞香宴后,但凡陆明月有场,陆白景已几乎是逢场必到。他是铁打的三花主位,任他流水的张王陈李。他不和陆明月交流,也从不打赏陆明月,一盏茶喝到散场,陆老大素日不是吝人,如此态度,耐人寻味。他和灵宪的风流韵事传言又多,坐客无不深感汗颜。
陆老大财大气粗,两垣闻名。稍微明白事理的都不敢当面过分造次。偏只这一个荀爷,不止看不懂,更有种挑衅的意味。但凡陆白景在场,银子砸如流水。
陆明月抹不开需是陪坐谈笑。虽是清倌,到底绕不开围客,这也是行内不成文的规矩。
陆白景坐到散场,荀爷意犹未尽,外面月色撩人,荀爷要求陆明月与他外出散步。陆明月推辞有些私事待办,着急回府。荀爷便要求说送。
陆明月不便硬推,正要应承。陆白景在后面一搭一下地鼓掌说道:“捧姑娘捧了荀爷祖上留下的三分之二基业了吧……”姓荀的脸上一白,陆白景点头啧啧叹道:“上万两银子花的确实值!要是今夜能抱得美人在怀,日后吃糠咽菜也是值的!”
那荀爷瞪眼怒紫了大半张脸,“陆白景!你!你什么意思!”
陆明月挡住姓荀的,赔笑劝道:“荀爷,今晚先回吧,灵宪改日邀您来喝酒。”
陆白景来了劲,轻蔑笑说道:“什么意思?意思很明白不是?一个不入流的没落户,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我都替你寒酸。”
陆明月回首斥说:“陆爷,请您放尊重些好吗?否则,别怪奴对您失礼!”
陆白景看了陆明月一眼,没搭腔,向姓荀的笑说道:“要不,我和你做个生意?你出十万两,我把三花位折价让给你,你以后也体面,如何?”
姓荀还没说话,陆白景一敲脑袋眯缝着眼,“瞧我,我怎么忘了,三分二都花了,哪里还有十万两呢?哦?”
姓荀地气地全身发抖,陆明月连声劝说荀爷息怒,姓荀的称了一句改日请教,一甩手拂袖而去。
陆明月追了两步,姓荀的早走的无踪。陆明月握拳忍了又忍,愤然叫道:“来人,给我请陆爷出去!”
几个小子上来,却无人敢动。陆明月叫道:“去啊!”
陆白景面黑如墨,陆明月支不动人,上前道:“陆爷,荀爷是我的客人,您不愁吃饭,小女子我还要吃饭!若是您再赶我的客人,抱歉,有您的三花位的场我不上!”
说完扭身就走,陆白景翻手扳过陆明月的身子,昂着下巴道:“人都说,灵宪姑娘是个清倌,照我看,金银当前,清也有限。大爷我今晚索性无聊,你陪陪我开心如何?钱多少我都出得起。”
陆明月气白了脸。
陆白景抬眉冷笑,“你辛辛苦苦和人绣那些垃圾,赚的零头还不如陪我一晚上。五大楼的姑娘,老子都玩腻了,不见得你要特别些,你说个价。”
陆明月噙泪抬手挥巴掌就往他脸上刮去。陆白景举手握住,怒吼道:“打我!?你还想打我?你忘了你的那些所作所为?你忘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一手狠狠甩开陆明月,翻身离去。
我扶住跌坐在地的陆明月,她失魂颓丧,半晌回不过神来。
场地已被丫头妈子清毕了,整座楼不寻常地静悄。不消细看,楼上躲着的,无不是是暗暗的、幸灾乐祸的眼。外面噔噔噔飞跑来一个小厮,一路叫着说:“生歌姑娘,生月记出事了!”
……
生月记遭了窃贼,盗走了柜上的二百两银子,烧坏了二十五件绣屏。
临近年间,货物补不回来,与客人交涉不成,对方在契约纸上一早便反复交代过不得延误,我和陆明月初涉商场,也不曾料想这些意外,那纸上签订的三倍的赔金一时之间成了一笔账目上的大窟窿。
掌柜负疚前来请辞,陆明月只说无妨,既然双方有过契约,按约定赔给他便是。
我道:“话虽如此,哪里有这么多钱?昨日清算了一清算,咱们账上,现在只有六千八百多两银子是活的。”
陆明月道:“惟今……只能出些外局了。外局的打赏,是算个人的……”
我道:“出船吗?你一个清倌频频出船,让别人怎么想?”
陆明月道:“姐姐认为该怎么做?”
我道:“那些客人与你买的礼票,不如,你问华容兑一些……”
陆明月说:“不行,这些都是行内规矩。若为我一次破例,就有无数的例要破,没有一个妈妈会愿意。”
她见我犹豫,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尽量挑些庄重的客人。”
我迟迟说:“……若是一次半次,下次我们有些经验,万事也就好办。若是这样的事频频发生……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白景说过后,就……这未免太巧合了不是吗?”
陆明月拧着眉毛说:“……不会的,白景不至于。”
陆明月果然不再出有陆白景的三花正位场。同行恨陆明月端着,那些寻日看不上陆白景的人皆喜闻乐见,以此为笑谈。
陆白景的患得患失,是写在脸上的,陆明月心明如镜。
陆明月出伍爷的船,陆白景就包下一艘更大的画舫,邀了四大楼的头牌和姓伍的对台唱戏。
姓伍的涵养十足,笑对陆明月道:“陆爷很着紧姑娘。”
陆明月说:“伍爷多虑了。”
姓伍的道:“灵宪,听闻你近日出了些麻烦?可有这个话?”
陆明月清浅笑笑,说:“私下一些小麻烦。劳爷念记。”
姓伍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灵宪,我和你认识不多不少也有些年月了。虽说你早年就离开,但我心里一直期望你过的好……所以……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能看你有难处视若无睹。你有任何事,伍某是姑娘最真挚的朋友。”
我低头为二人斟酒,桌上放着的,不多不少,正是一万五千两银票。
陆明月诧然,推回银票说道:“爷,太多了。我不能收。”
姓伍的寥落笑着朝陆白景的船望望,说道:“若不是姑娘和陆爷……在下……”话未说完,自嘲笑了,一拎酒杯道:“姑娘陪我饮尽这三杯,这钱就收的一点也不为过。”
陆明月说:“酒我喝,这钱……奴是万万不能要。”
姓伍的道:“你若不要,是看不起伍某这个朋友了?正好,伍某亦有一事相求……不是白白赠与姑娘的。”
陆明月犹豫说:“这……伍爷请讲。”
姓伍的道:“早前,金琵琶赛事,姑娘应郑大人邀,出了一场。回文词曲,艳惊四座。当时坊间开了许多关于金琵琶赛事的赌局,到姑娘那一场,在下不才坐了一庄,买的是姑娘赢。然而,甯颜却没有和姑娘比赛琵琶,并且将姑娘所奏的曲子扬言是自己所作。钱……伍某倒是不计较。只是,伍某一些干要的朋友,为此大输了一些心情。因此……如果姑娘方便……”
陆明月解过意思,问:“伍爷的意思是……让奴和甯颜赛一局?”
姓伍的说:“不知姑娘——”
陆明月说:“并非奴有意推脱……只是此事干涉甯姑娘……所以……奴不敢擅专。”
姓伍的道:“这交给伍某,只要姑娘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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