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繁华渐退, 弯弯曲曲的贫瘠小巷里露出几声鸡鸣狗吠。许荦轻声唤我的名字, 我才发现, 不知如何来到家门前。
一回头间, 是街头巷尾里无数的目光身影。邻舍扶老携幼来看, 莫不好奇这一身华服的男子是何许神圣。
许荦对我的失魂落魄闭口不谈。只是又一次轻轻拉住我的手, 轻轻唤了一声:“生歌。”
我满心忧伤难抑, 在终于听见许荦近似安慰的呼唤时,忽然按捺不住,落下泪来。
陆明月一定已将我视为贪图富贵, 勾引权贵的轻佻人物。她一定会后悔将我视作知己,后悔与我信任,觉得错看了我……甚至觉得我对她, 都是假的。我没有看她一眼, 我害怕她的目光里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许荦的手宽阔温暖,却并非我想象中富贵人家的手, 有些粗粝。他轻轻地, 近似温柔地说:“你的一生, 还长。”
……
草草别过许荦, 我不想一家人看见许荦呈现出小人物的卑微, 更不想让许荦俯视我的家人。
院子乱糟糟的堆满了锅碗杂物, 母亲没招呼我,小妹蹲在一旁拿勺子戳泥巴玩。爹正在搬一件陈年的高脚案,“你回来了!正好!帮忙收拾, 我们有地方住了!”
我愣了一愣, “什么,哪里的地方?”
哥哥从屋子钻出来,面上还带着青肿,笑说:“今儿个一早,陆爷就把钱给咱们还了!让咱们一家搬去临溪胡同的大宅院里!还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去他手下的商行做事!”
“陆爷……?”
妈说:“可不是陆爷!幸亏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是你哥哥会说话,靠你,我们一家死了没地儿埋!”
我气急,脱口叫道:“我不是说了我去想办法么,你们为什么要收陆白景的钱!那不是陆白景的钱!那是陆明月的钱!”话落,家人尽被我吼呆了。
爹说:“五小姐的钱,三爷的钱,不都是陆家的钱?”
我闷不住,“不一样,不一样!那不一样!”
已是黄昏,天边一轮橙赤的血阳,沁得血云片片,周遭一切都在飞驰,我挥开臂拼命地跑……
赶到陆府,一路穿门直进,府邸上下,更无人拦。旧人见到我,都是窃窃私语。
我一路穿行,来到白茶园(羲和园),园中似无人住,只有一个看园的妈子,我拉住妈子问:“新奶奶呢?”
妈子有些痴老,这这那那说不清话。我急地没奈何,后面有人叫道:“姐姐……?生歌姐姐?”
我转过脸,却是金樱,我拉住就问:“新奶奶呢?!”
金樱露出一脸讳莫若深,拉开我到一边道:“姐姐是说姜姨娘?”
陆明月重返陆府,摇身一变,成为姜姨娘。
陆白景说是姜姨娘,并无人敢称不是,府邸上下,连说“相像”的声息都听不见。
老太太称病,太太也只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地草草应付过一面。
陆白华在外建新府邸,陆守礼每日在彼忙碌。陆守成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陆家的生意在南垣捐输一事后深得皇帝器重,可谓蒸蒸日上。已然大有超赶陆守正当年气象的苗头,如此形式之下,陆白景愈发说一不二,带着陆明月的生辰八字入了宗祠。履行了他当年的承诺。
至此,只有陆白景宠爱致死的三姨太姜灵宪,再无那两难的妹妹,陆明月。
陆白景一早使人布置过羲德居,以正妻的规格礼数将陆明月迎进房中。
对此,宋孟圆不闻不问,体现出前所未有的沉着。
我来到羲德居,守在外面的是梅姿和雨纹,看见我都不敢声张,各自埋头站着。书房里面,陆白景正在认真阅账,陆明月守在一旁为他研磨新墨,房内无一人伺候。
陆明月警动,抬头一眼看见小心翼翼的我,也不惊讶,笑了一笑,低头和陆白景悄悄耳语,踱步出来。
还是一样的清婉脱俗,穿着银白的三层大袖衫,佩着日月合字配,笑意浅浅,行动若仙。
唤我坐,亲自为我捧上茶。我站起去接,她又握着不放,下暗劲和我拉扯,我心下一急,正要松手,她又罢了手,似笑非笑说:“姐姐当心烫……”
按说只是两日不见,我却感觉如隔千年,拘束地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她端着茶,笑眯眯品了又品,“姐姐吃果子?”
我说不吃。
她问:“姐姐怎么找过来?”
我说金樱告诉的。
她道:“金樱这丫头好,我很喜欢,改明儿换了来屋里。”
静了许久。
我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放在桌上,“这个……还给爷。”
陆明月看着桌上的银票,说道:“生月记,姐姐有一半的,姐姐忘了?……哦,忘了也寻常,日后,成了许大人的贤内助,自然不在眼中,不是?”
我闻言豁地立起,“我不是——”话在喉头,却吐不出来。
陆明月带着凉薄的笑意说:“我以为姐姐要和我一世一生,怎么突然就变了,原来,是有了更可以一世一生的人……也是,我算什么呢……”
我纵然预想陆明月会如此想我,不猜事到眼前依旧愤慨。握拳反问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陆明月接口道:“不是么?”
我说:“你既然这么想,何必帮我!又说什么从陆府走的话!”
陆明月轻薄笑道:“门面话还是得说啊,不然许大人不是觉着,陆家连个人都舍不起了?姐姐要是聪明,最好不要给自己拆台。有陆府给你当后台,怎么也会让别人顾忌你几分……”
我满心难过,不甘问:“以前的事……你,你……”
陆明月冷着脸,“以前我谢谢姐姐,不过,以前已经过去了。从此,就是陌路。”
我知道人惯会记仇不记恩,不料陆明月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起初那份激荡徘徊,初见的怦然,消失于无形。我扭头起身便走,门首也无人拦也无人送。我低头疾步一路往外,天渐渐黑下来,一点一点开始飘冰粒子,打在脸上,疼地钻心。
我心想着,放弃吧,正好了,早发现她是这么一个人,我早脱身!
我嫁给许荦正好了!许荦不见得不会爱我疼我,眼前看来,他就十分迷恋我!
我嫁给许荦,我一家人鸡犬升天,比给陆白景当通房小老婆更好了!
我一面想一面往无边深处走,脚步赘重,眼前暗昧,胸口是窒息的痛。可是我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让别人听见……我捂住嘴,无声蹲进一片黑暗中。
……
眼前耳边只是陆明月和我在镜中相凝的微笑,陆明月说:“我是男儿就娶姐姐这样的。”
我笑道:“说好了,你下辈子当了男儿,我要当大房。”
陆明月笑:“我不纳妾。”
……
她站在树下,衣袂飘飞的闭目嘱祷
她说:“我愿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她将我的手抚在她面上,说:“没有人能和你比。”
……
陆明月笑了,陆明月哭了,满满都是陆明月……
我头疼地厉害,仿佛当中绷着一条细线,终于“啪”地断了,然后我看见,她甩了伞叫着:“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就再也听不见……
……
一夜时冷时热,我又回到了和她在紫竹园的日子,然而并没有过许久,一切又都成为过往……
我隐约看见十二岁的陆明月在和我微笑,她问我:“姐姐,白景呢?”
我一个炸醒,天已亮了。
眼帘内是熟悉不过的景致——羲德居。
我转过眼,陆明月正和衣趴在我身旁睡地深沉。
我心头一酸,眼中温热,别开脸去,差一点,就上了她的当。
一个愿意为他人受尽委屈埋名一生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么一个记仇不记恩的人?她无非只是想我“忘了她”……是的,送什么不比,让我“忘了她”来的更好。
我悄悄下了床为她披衣。她就这么忽然地醒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昨儿睡太晚了……大夫说,你着了些风寒……”
她看我不答话。匆匆立起来说:“你吃点东西,能走动了,就回去吧。”
我内里翻滚着,仿佛锅炉上的沸水。我张开口,外面丫头说:“奶奶,南姨娘的车马已到门口了……”
我直起脊背,将眼去看陆明月。
她回首招呼说:“知道了,你找几个人去接着,看看姨娘有什么吩咐。”那丫头答应着,陆明月又赶上几步交代说:“对了,邀姨娘来我房里用午!”丫头称是离去。
陆明月转过脸对我说:“没时间陪你了,你自己——”
我插断话语问:“下辈子,你还娶我么?”
陆明月不说话,眼圈倏地红了。她并不想提,说:“往事已矣……”
我说:“我不嫁许荦了。”
她说:“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对白景是一心一意的,你赔上自己也是枉然。”
我轻叹,“不关别人什么事。只是我自己……不愿意。”
她鼻头微红,扬起视线说:“你一天带着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偏心眼儿的母亲,没主张的爹,一日都是穷困潦倒!还当自己是个大小姐么,挑挑拣拣!”
我不再回话,握着衣裙慢慢往外去。
陆明月急忙说:“你就是拒绝许荦,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我站住,埋下头问:“你就这么想我忘了你么?”
陆明月默然,我说:“你可以让陆白景忘了你么?我对着你……其实每一天都是煎熬……”
陆明月的声音是虚软的,“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满心私欲的人,毁了自己……”
我苦涩笑道:“这不是你的意愿么?我哥哥是怎么欠钱的……七八日的行船,安排这一出戏,不容易吧……陆白景怎么这么快能知道是哪帮人绑走的哥哥,你对我家人,也未免太了解了一些……陆明月,我总算跟了你这么些年……你看见许荦,又想改变主意?”
她半垂下视线,淡淡道:“你就将错就错吧!”
我摇摇头,不想与她纠缠,迈开步伐继续往外去。
“不嫁给许荦,未来怎么办?你母亲会纵容你自作主张?”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脚下不停,不愿看见她眼里的妥协。映衬出自己的可怜。
青天下面,万道晴光刺目而来,她微冰的手落在我掌心,我一颗心也仿佛被冻住了。
她急赶了两步,“别走,姐姐……”
地上淡青灰色的两个影子混作一团,看不清形象,分不清彼此,我将手甩了一下,没甩开,“触目,不惊心么?”
硬抽扯时,她握紧了我的臂,拂起衣袖低头一口咬下,我疼地退了半步,她并不松口。只得任她,却仿佛受伤的是她,我还没哭,她却哭了。
刺辣的疼痛伴着微痒的触感,我竟不知是不是咬深了。
当她嘴唇离开腕上的一刹那,竟比咬着还疼。
她松了口,红着眼说:“养好伤再走。”
我蹙着眉,半晌寻不出措辞,她拉着我不肯松,我问:“你是狗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愿一心安静,如春水微温、夏影避暑、秋气宜人、冬阳不寒,只愿她好。
……
南缃来到陆府,被安置在西面的如影居,正是从前如意居的临舍。
中午草草地来羲德馆用过午,就要去宗翰园和陆白景请安,陆明月拉住了只说白景不在,到晚上才能回来,让她在如影居里暂且休息。
南缃因转向珍顺园去和宋孟圆请安,宋孟圆却称病避而不见。
到夜里,陆白景回来,正瞧见陆明月为我上药。眼里谜光暗藏,现出一脸笑意坐在我身旁,“这是怎么了?风寒莫不是要刮骨疗伤了?许大人知道么?”
陆明月不抬眼,一面上药,一面撅着嘴为我轻吹,“南缃到了,在如影居。”
陆白景拦腰抱了陆明月坐在怀里,唤曲清给我上药。
曲清前来,低眉敛色不声不响,我心下奇怪,一日又都不见韶嬅红袖,因问:“韶嬅、红袖呢?”
陆明月坐在陆白景怀里,低声闲闲地说道:“两位姐姐年纪也大了,留着也不是事儿……我问白景,或是收了在房里,他又不愿……只好指了两名小子。”
我听至此,转瞬明白过来。往日她二人最恨陆明月,处处都有触逆,陆明月又极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想她二人早时在房中嫉我恨我,好容易盼着我去了,又遇见这么一个千古奇妖,也是合该她二人没这命数。
我笑笑,不复多言。
陆明月揽住白景的颈说:“白景,姐姐不喜欢那个许大人。我要让她回来咱们房里。”
陆白景把手轻拍她脊背,哄孩子似的笑道:“你乖,许大人看上的人,怎能儿戏?”
“你情我愿的事儿,还能勉强?姐姐说呢?”陆明月笑地甜魅,将一只手在陆白景胸前一圈圈地画,陆白景握了她的手,珍而重之地捏在手里。
我接话说:“我愿意留在姑娘身边。”
此话在陆白景脸上留下一丝阴霾,然而他还是低了头,一叹说:“好吧,只要月儿喜欢,莫说丢了生意,丢了性命也心甘情愿。”
我听着此话颇有些以退为进,将眼瞥过陆白景,他只是深情望着眼前人,陆明月果然问:“怎么了?”
陆白景笑着将两指往她脸上轻轻一捏,道:“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陆明月说:“白景,这种事,不得直来直去的……犯不着直言和他说明白,你可以用些别的方法的。给他别寻一个……”
陆白景望定了陆明月,缓缓道:“月儿,你难道不知,有些人,是无法取代的?”
陆明月收了笑,我忙补充说:“我和他说清楚,绝不会给爷添困的……”
陆白景转过脸,对我笑道:“生歌,你跟我也很久了。我只希望你……懂得分寸……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逾越,什么必须坚守……”
我抿着唇,起身为陆白景倒了茶,“爷放心,我只是个丫头。丫头只是丫头,不会也没有别的非分之想。只愿陪着爷和姑娘,只要……爷和姑娘好,我自好……爷说的好,有些人无法取代,有些界线,也无法逾越……”我把茶举过头,陆白景犹豫了一犹豫,端起碗道:“知道就好。”
我的腕还在丝丝生疼,心却落尽尘埃。
窗外面一片灯影闪动,丫头纷纷称道:“南姨万福!”
我才要迎出去,陆明月从陆白景怀里下地,将我一按,对曲清使眼色道:“请进来。”
南缃扶着秋茉摇摇地前来,给陆白景请了安,轮到陆明月行礼,陆明月只是低头拉着我的手端详,仿若不觉。
陆白景淡淡一笑,垂着食指尖隔空朝椅上点几点,示意南缃往对手坐了,“这一路辛苦?”
南缃也只得罢了,寻陆白景的意思,坐在椅上,说:“路程短,不辛苦。我听说爷回来了,不见爷回优城,所以擅自地来了……爷别见怪。”
陆白景握着茶啜饮,也不回见怪不见怪的话,便有些见怪的意思。
南缃微微探着身子,露出纤细的秀颈,谦卑而楚楚地说:“爷在南垣呆了有些日子,奴想着,南垣我熟,想去伺候爷,可是水陆各处批文都不给过,连鲍管家都说,我不得离开明府。”
陆白景笑道:“哦,明府上下也有百八十人,你作为女主人,不在那里坐镇谁管呢?男主外,女主内,辛苦你。”微微笑着,将手轻轻落在南缃手上。
南缃说:“那……何以连信也寄不出去?”
陆白景面上的笑容冷了大半,一抽手说:“你从前不是说没有家人么,寄信去哪里?如果你要寄给我,只托小厮往南垣传就是了。你知道,你从前在大院里面,我若是不在意,外面的话可就多了,说我陆白景不谨慎是小,若是给你加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一个妇人家,怎么受得住?”
我脊背一寒,暗叹此话杀人不见血。陆明月把带着笑意的眼波直向我投,我心悸难平,咬牙恨恨转过眼。
南缃身姿只是合宜地动了一动,仍是持着万里挑一的仪态,“爷说的是,是奴思量不周全了。明月姨娘,怎么去的南垣……”
陆白景说:“明月?哪个?”
南缃面上一滞,陆白景转过脸对陆明月说:“灵宪,今儿没去和你南缃姐姐请安?”
南缃忙说:“请了的。我……认错了……”
陆明月拉起我,“爷和姐姐说话,奴先失陪。”
不等陆白景发作,回头朝他一笑急脚去了。
我被拉着飞跑,陆明月猛停下脚步,弯腰扶着膝笑喘,我握着腕,压抑着浅浅呼吸,不作声。
她直起身,眼光在星夜下,却更闪亮了,“疼吗?”
我说:“废话,换我咬你一口试试?”
她就把手伸来我面前,我侧脸避开,她抹起袖子,往我嘴上递,“咬。”
我恼了,一把拍开她手,“做什么呢,让我成什么了……以后,再别这样……了。”
“你不咬,我可就还不清了。”
我瞪着她近似天真的脸。她说:“还不清,就下一辈子……”
我不欲往下听,说:“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她嘘一声拉近我,悄声说:“我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来求证。”
我跟着她躲进珍顺园外面的假山后,只有几个丫头点着灯来往听差,并没什么奇特。
我回头眼神问她,她倾着身子,专注看着前方,脸依偎在我面侧不足寸地,眼睫根根分明。我总思疑过于起伏的呼吸都喷到她脸上,因刻意控制着减轻,她全然不觉,突然说:“你看!你看!”
我转过头,是两个丫头打着灯送一位老大夫往外去。大夫身上背着大大的药箱,也没带随身药童。
我说:“府里不是有大夫?怎么还从外面请?”
陆明月并不答言。
我思量着,若是寻常的疾病,完全不必外请大夫,还是这样的神秘。除非……是一些不能为外人知的疾病……是什么疾病不能为外人知?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会儿大夫会出来?”
“我第一天回来,她推说身子不舒服,连白景都不见。我去院子看她,小丫头正拿着药包往进送。那药包并不是府上的,我叫住看了一看,都是些半夏、茯苓、干姜……”
我没做深思,答说:“这东西寻常……”话及一半,猛然想起陆明月早时有孕,反应很重,大夫开的方子里除了白术、桔红似也有这三味……
我朝紫微苑的方向瞥过一眼,“陆白华……呢?”
陆明月拉住我,神色郑重,“姐姐,我心里有个主意,但是它也许是损害白景的,你说……我还应不应该……”
我拉起陆明月的手紧步往羲德馆赶,“你既不愿伤害陆白景,何必问。”
陆明月说:“我不是圣人,但我也知道,要得势必要舍。我两个孩儿没了,我也恨她……可是,我不想白景一辈子活在陆白华的仇恨阴影下。”
我压低了声音,“你能有什么办法?这是陆白景和陆白华的事!你若还有点分寸,就该懂得和陆白华保持距离!就算你能原谅,陆白华能吗?陆白景眼睛里能容下沙子?别再说了,我不同意,你若还要我,就听我话,否则——”
陆明月挽住我的手,猫似地笑说:“姐姐,生气要留疤的。”
这事来的不算突然,我细细地回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陆白华救起宋孟圆的那一刻,为什么,在失去了傅长生的支持,陆白华依然能够在南垣风水如意?
为什么,陆白华突然从南垣仓促返回北垣,而后又是为什么,陆白华从北垣返回后就想要放弃报仇,傅如月究竟是为了什么回到傅家,果真,是为了陆明月吗?
回到羲德馆,陆白景和南缃都不在。丫头说是陆白景陪南缃去了如影居。
陆明月在书房抽了桌上的账本细看,我支首坐在一旁想着怎么和许荦说拒婚之事。
正想的入神,陆明月问:“他亲你了?”
她的话突如其来,没头没尾,我一时懵怔,陆明月又说:“许荦,是不是亲你了?”
我瞪她一眼,不答腔。她自顾自说:“就是亲咯。”话落不忘一撇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我说:“陆白景呢,亲你了?摸你了?那,那什么你了!”
我是为反驳她而去的,自己竟然磕绊烧了脸。陆明月卷着账簿,把脸搁在上面,笑着说:“姐姐是花上雪,我是月下尘,怎么能同日而语?”
我不欲理睬她,“不知道你说什么。”
她说:“姐姐质若冰雪尘泥不染,我是天高月遥遍覆红尘。”
我收拾着,说:“你叫小子和我妈他们说没有?我该回去亲自说一声的。”
陆明月说:“说了。你爹妈真的是你爹妈?”
我笑,“还有假的?”
陆明月说,“你不是捡的?”
我竖指往她额头一戳,“你才是捡的!”
陆明月说:“你爹就算了,你妈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女儿来。我都想不明白。”
我看着她手上的账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她说:“看看白景有什么难处,我帮他分忧。”
我这才想起,陆白景说的,生意是小,明月事大的话来。说道:“你放心,我会劝他,不会给爷为难。”
陆明月说:“姐姐,要没有我,你会选择许荦吗?”
我说:“没这个话。”
陆明月说:“要有呢?你就说说。”
我想了片刻,说:“你都说我有个‘那么样’的妈了。”
陆明月说:“许荦喜欢姐姐,我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白景看着我……”
我愣住,笑道:“白景,白景看你就像个——”噗嗤笑了,她抓住我手问:“像什么?”
我摇头,陆明月抱住我腰直撒娇,我笑道:“登徒子!”
陆明月胶住视线,脸上是惊喜的表情,“那倒好了,嫁人当嫁登徒子,家有丑妻还多多生女育儿,胜过家有佳丽无数,还往外寻觅的……”
我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看看落地钟说,“爷今晚估计不回来了。你睡吧。”
话说着,陆白景就跨门而入,“谁说我不回来?我去看了看及第。”
喜欢大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大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