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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蛮后 白日上楼 4132 2021-03-30 09:45

  与秋实不同,春满并非犯官之后,纯粹是灾荒年间被爹娘半斗米给换了的。在教坊司长大的娘子,虚荣攀比倾轧经历得不少,有项基本技能是人人都会的——

  那便是察言观色。

  是以即便春满泪眼朦胧,病得昏沉,也能察觉到敬王对身旁女子若有似无的关心,纵使他面无表情,威武赫人。

  “……阿满这病拖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求王爷给阿满找个大夫来。”

  秋实急急地跪倒在地,满脸惶急。

  “将名字换了。”

  杨廷冷不丁开口,那张冷脸上,凤眸起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秋实愣神,没明白这话题怎么转到了名字这块,正糊涂着,却听王妃跟前那细长眼婢女板着一张脸道:

  “春娘子名讳冲了,满字以后切不可用。”

  春满烧得糊里糊涂,朦胧中只见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妇人将王爷手拽开,俯身细细朝她看了看,声音软糯糯如最甜的蜜枣饯儿:

  “这烧持续多久了?”

  秋实俯下身毕恭毕敬道:“禀王妃,约莫有三日了。”

  春满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是敬王妃啊,难怪生得如此绝色。

  苏令蛮伸手探脉,这回杨廷没阻止,只杵在一旁,眉毛拧得可见锋锐,不耐之色显而易见。秋实隐隐约约觉得,这情形与她设想得不太一样……

  苏令蛮收回手,方才还柔和的脸绷直,乍一眼看去竟然有着与敬王如出一辙的冷然高傲。

  “春满?”

  “秋实?”

  声音天生柔软,偏生里面掺了凌厉剑锋,秋实不由绷直身姿,姿态伏得更低,“茯苓草、白丹皮……”

  苏令蛮每说一样,秋实身子便颤一颤,到后面人基本已趴伏在地,抖得如秋风扫落叶。

  “你们可知罪?”

  苏令蛮问得轻柔,秋实身上却密密起了一层冷汗,按说这方子极其偏,还是她幼时从一赤脚郎中那无意得来的,缓服如风寒入体,急服如大病险死……

  当初教坊司寻来的几位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却不料在这被敬王妃一语道破。

  正不知所措间,却听春满长“嗳”了一口气,晕死过去。

  “妾、妾……实在不知身犯了何罪。”秋实揩了揩眼泪:“妾与春娘子虽是圣人赐下,可既进了王府,便是王府之人,向来规规矩矩地幽闭不出。春娘子素来身子康泰,也不知染了何疾,妾六神无主,只求王妃速速请来大夫,为春娘子诊治。”

  这话说得巧妙,可字里行间都在挑拨离间。

  素来规规矩矩、身子康泰之人,在敬王府得了要命的病,不论如何,作为敬王府实际的后院掌权者——敬王妃摆脱不了嫌疑。

  若敬王是个重规矩重德行的,自然也要怀疑起王妃的品性来。

  苏令蛮一哂,那双秋水般潋滟的双眸含着凛冽时,便如瑟瑟西风,绝不和柔,她厌烦地道:“秋娘子,今日本妃教你一件事。”

  “本妃要治人,不需缘由,不需前因。”

  “来人,将秋娘子关入柴房,除了水三日不得进食。”

  莫旌自门外进来,躬身应是。

  秋实身子抖得更厉害,温婉的脸扬起,泪眼婆娑道:“妾如何不打紧,只求王妃将大夫请来,春妹妹的病耽搁不起。”

  “不必再装。”孰料方才还一声不吭的敬王猛地开口,声如出涧的泠泠冰泉,又似剑锋的一声昂鸣,在这偏僻阴凉里响起,凉凉击打在伏地的秋实心头:

  “不论你奉了谁的命令,本王也欲叫你知晓一件事。”

  “王妃杀人,本王便负责递刀;王妃救人,本王便负责寻药。王妃的意愿,便是本王的意愿。”

  谁也没想到,看上去冷厉而不苟言笑的敬王口中,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苏令蛮心头滚烫,笑若春花。

  秋实愣了一瞬,便被林木锁着双臂,径直送入了柴房。

  圣人赐下,不可要人性命,可这罚法,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轻易挨过来的。

  苏令蛮平日里眼儿弯弯,娇声软语,全让人察觉不出厉害,不料今日突行此举,着实让全府上下震慑。

  按说谁家府上妾室姨娘没有闹些龃龉和偏私手段?

  偏敬王妃雷厉风行半点不留余地地将人给罚了,那美人还是圣人初初赐下,王爷非但没阻止,反屁颠屁颠地架起了了梯子,一副罚得好罚得妙的模样——

  这下敬王府阖府上下,对王妃地位更有了清醒的认识:得罪王爷,许是会受罚;可要得罪了王妃,可能还会要命。

  唯有小八整日里笑眯眯,还哼起了小曲,绿萝问她缘何如此,小八快活道:“小八还以为娘子嫁了人就没脾气了,原来还跟从前似的。”

  绿萝笑她不懂。

  可不是不懂?

  人活得自在舒心,那峥嵘的刺便会自然而然地收起来,便跟修佛似的和气,脾性自然看上去软和不少。可一个人性子里的刚性和野蛮,并不会因此当真磨了,只是蛰伏起来,当利益受损,便会再一次浮现出来。

  倒是那原先看着有出气没进气病的半死不活的春美人,在没有请大夫的情况,竟两日便好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是连着几回让婆子出面替她向王妃喊冤。

  苏令蛮逗小八:“小八,你觉得她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小八装模作样认真地想了一番,试探地问:“……假冤?”

  苏令蛮卖起关子,但笑不语。

  小八没得着答案,傻愣愣地挠脑袋,绿萝见她苦恼,没忍心便告诉了她:“其实不论春娘子真冤还是假冤,都不要紧,毕竟无所谓。”

  重头戏不在她自己瞎吃药装病,而在后头。

  果然,不过两日半,柴房便有了动静。

  让一个女子不断水却断食,饿得满肚子饥荒却只有丁点水吊着不死,尤其柴房又不如住舍方便,不说净室,连出恭都得在里面解决。

  秋实再聪明再会使小手段,熬了两日,也守不住了,她那点子对付男人的手段,在对方完全不接招时,便废了。

  彼时杨廷正抱着小媳妇鏖战正酣,夜深人静,床幔以一阵规律而激烈的动静小幅度摇晃着,隐约能见一片雪色透过初夏浅绿的纱幔,在空中荡出勾人心魄的弧度。

  “蛮蛮,你松一松,松一松。”

  那自山泉溪涧里出天然带着一点冷淡的朗音,带着一点哑,一点宠,吹入身下女子的耳朵,深沉幽远的龙涎香随着挞伐一点点侵染进去。

  苏令蛮半睁着眼,迷迷茫茫间只知道随着那人动。

  月牙儿穿过薄薄的纱窗,落在暗地的床榻之上,只照见扣得死紧的一双手,在床下铺陈出深深浅浅的暗影。

  这暗影深深浅浅,起起伏伏,是欲望横流,是人生至乐。

  衣衫早就剥尽,雪锻似的皮肤落在衾枕上,杨廷扯着人翻了个身,拘着她臀儿弓起,偾起的腰窝猛地陷下去,勾出一段荡人心魄。

  蛮羞红着脸深深地将脑袋陷入柔软的枕里,只觉得身后那一下重似一下的力量,顶得她发慌又发颤。

  “别……”

  语不成声,那一点残存的理智随着大浪的卷起,迅速湮没不见了。

  杨廷兴致正浓,按着画册将女子摆弄来去,只觉得这一副身子,无一处不合心意,无一处不曼妙无双。

  门外林木手里捏着一个蜡丸,为难地搔了搔脑袋,见素来口舌伶俐的小八脸颊红透地躲在一旁,不免怂恿道:

  “小八,不如你去禀告?”

  小八见这姓林的黑炭笑得跟狐狸似的,一看便没好事,登时翻了个白眼,打量她傻?里头那动静不小,现下去,必是打搅了王爷的好事,她小八的皮被剥了,到时谁来帮她出头?

  “不干。”

  见骗不到这傻丫头,林木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心中打气,好歹是喝一个人的奶长大的,怎么也得有点“同泽”情谊。

  可惜林木想得有点美。

  自家郎君黑着一张脸,囫囵披着大麾乱七八糟地出来时,林木心里只觉得有点糟,可事还得做,将捏热了的蜡丸递上去,轻声道:

  “郎君您让盯着的柴房,有动静了。”

  “府中的钉子,与那倒夜香的接了头,可要拦下来?”

  杨廷满肚子火气,登时朝那不知安分的妇人发去,“不必,让暗卫跟着,看那倒夜香的都与谁接触了。”

  林木匆匆领命而去,杨廷进门时突然道:“柴房那的恭桶,给本王撤了。”

  秋实傻眼了。

  她确实是教坊司专门训练出来对付人的暗探,可功夫全在床上,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扛了两日半,眼看要出头了,柴房内的恭桶却突然没了。

  因着饿,喝了一肚子水填饥荒,满肚子晃荡的水,如今没处放,憋到不能憋,只能随地……放水了。

  以至于第三日,掐点算着时间进来押人的都忍不住捏起了鼻子。

  这一地的骚味,可真真是……

  被侧目看了一眼又一眼的秋实,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觉得王妃这招,委实是狠。

  那边杨廷却得了消息,倒夜香的一路走街串巷,整个长安城几乎都串遍了,唯独在霓裳楼呆得格外久。

  霓裳楼,是长安城里除了红袖招、天香阁外最有名的青楼宵禁窟,听闻今夜中山王重金拍了一个淸倌儿的初夜。

  “有趣。”

  杨廷丢下手中的纸条,翘了翘嘴巴。

  “那姓秋的如何处置?”

  林木示下。

  “既然她喜欢装病,便让她病着吧,何时想通,何时再来报。柴房——”林木一愣,回道:“听闻王妃已经将人放出来了。”

  “蛮蛮素来聪明。”

  杨廷难得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林木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拍起了女主人的马屁:“王妃能与王爷配合得当,自然是聪明无双。”

  “阿木,你马屁功夫见长啊。”

  林木便听着敬王大喘气地道了后半句:“对了,听闻信伯这几日正巧那缺个试针的,本王便推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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