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春晚的最后一个节目就是零点钟声, 不像十几年后在零点之后依旧还有一个小时的节目, 要一直等到凌晨一点钟才落幕。

　　盛鹤年家院子里的邻居在零点敲钟之后, 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唐芋也和外婆还有妹妹一起回家。唐芋早就做好了热水, 放在暖水壶里, 回家之后直接兑成温水洗漱, 但即使这样，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也已经将近一点了。

　　大年初一早上, 天还没有亮，唐芋就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了，看了看表才早上五点多, 不过外面这么吵, 唐芋也睡不着了，自己也起床穿衣, 准备拿着鞭炮去外面点上一挂。

　　不知道为什么, 大家对于放鞭炮的时间, 似乎也有攀比心, 似乎觉得谁家放的最早、放的最多, 来年就会运气最好, 挣钱最多一样。

　　唐芋自己也……不能免俗。

　　反正醒都醒了，干嘛不去放炮？

　　鞭炮挂在家门口不远处的树枝上，唐芋划着火柴点燃, 然后立马往后跳了两步, 捂着耳朵听到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

　　周围的邻居也有不少放炮的，还有将小孩子抱在怀里或者牢牢牵在手里的，放鞭炮的人这么多，是不敢让小孩子们乱跑的。小孩子们看到唐芋，全都一脸高兴地喊“唐芋阿姨”，还有几个嘴巧的会喊“唐芋阿姨过年好”“给唐芋阿姨拜年”，唐芋都笑着回应了，心想小孩子们还挺有良心的，昨天吃了她的小兔子奶黄包，今天心里还记得她。

　　早上放完鞭炮之后，大家都各自回家了，然后再从家里出来，邻里之间挨家挨户地拜年。

　　如今不像几十年后，一栋楼房里的人们都互不认识，现在的邻居家家户户都很熟，早上拜年是先将所有邻居串一遍，然后再出门去亲戚家。

　　所以一般来说，家里的人都要分成两拨，一拨坐在家里，等着别的邻居来拜年，另外一拨走出家门，去给别的邻居拜年。

　　唐芋家里人少，总共只有三个人，于是就是唐芋一个人去拜年，外婆和唐苗两人留在家里等着。

　　唐芋出门之前，用盘子装上糖果和瓜子花生，放在餐桌上。邻居来拜年，总要客气一下让大家坐下来喝口茶吃口东西，糖果则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小孩子来了，都要抓两三颗放在小孩子手心里。见到个邻居的小孩子就给压岁钱，即使压岁钱给的再少也给不起，给两颗糖果，也算是个祝福的意思。

　　唐芋没有多想，直接将大白兔、红虾酥还有水果硬糖，分了三个盘都摆出来了。外婆看了唐芋一眼，伸手将大白兔和红虾酥收回去，只留下了水果硬糖，对唐芋说道，“那两个糖太贵了，别人家都舍不得摆出来的，如果只有咱们家摆出来，太显眼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在做生意，看到这样两盘糖，肯定觉得你赚钱不少。”

　　“倒不是要防着什么，低调一点，财不露白，总是有好处的。”

　　唐芋听外婆的话，连忙将两样糖收好了，外婆说的道理她都懂，平日里也很小心，她只是没有想到，只是两样糖，现在都还没有人舍得摆出来。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唐芋叮嘱留在家里的妹妹唐苗嘴甜一点，见到谁都要说声过年好，想了一下，又叮嘱唐苗，“四十岁一下的，你都叫姐姐就行，不要乱叫阿姨。”

　　外婆听到唐芋的话，顿时反驳道，“别听你姐瞎说，邻居之间不是都有辈分吗？平时互相之间怎么叫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要是人家管我叫婶婶，你却管人家叫姐姐，那不就差了辈分了？”

　　外婆说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叫人，就等着人家先给我打招呼，来拜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对我说新年好，人家管我叫婶婶之类的，你就叫叔叔阿姨，人家要是管我叫阿婆之类的，你就叫哥哥姐姐……”

　　唐苗点点头，让外婆放心，表示自己明白。

　　唐芋在一旁黯然神伤，原来自己一直被叫做唐芋阿姨，还不是小孩子们不懂事乱叫，而是她对于那些小孩子们，真的是阿姨辈的……

　　.

　　唐芋第一家去拜年的，就是盛鹤年家，两家离得最近，盛鹤年又是唐苗的班主任老师，怎么说第一家也该去盛家拜年。

　　而且在唐芋心中，去盛鹤年家里拜年，算是最大一个挑战，之后去别的邻居家拜年，就是轻轻松松的了。所以唐芋也想第一个去盛鹤年家，将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搬开。

　　唐芋刚走进盛鹤年家的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烧香拜佛点的香的香味。

　　唐芋脚步一顿，还没走进盛鹤年家门口的时候，就先在门外喊了一句，“来给您家拜年了！”

　　听到家里盛鹤年奶奶的招呼声，“是小芋吧？快进来快进来！”唐芋才迈步进去。

　　盛鹤年家的屋子和自己家的一般大，结构也一模一样，但是东西摆的满满当当，看起来就显得小了很多。最显眼的是客厅的中央，放着一尊菩萨像，下面不但供奉着水果之类的贡品，还燃着香。

　　唐芋心中想到，怪不得那么浓的香味，原来盛鹤年家信佛。她倒是不知道隔壁家还有宗教信仰，唐芋心中，八十年代有宗教信仰的人家并不是很多，人们天天都在忙着为吃饱穿暖奔波，哪里顾得上呢。

　　盛鹤年奶奶将唐芋往卧室里迎，八十年代老平房的结构功能是这样，客厅更像是走廊，挺多摆张餐桌吃个饭，卧室才是亮亮堂堂的可以待客的地方，盛鹤年家一排的大沙发就摆在卧室里。唐芋自己家……还没钱买沙发，但是木匠打的椅子也是摆在卧室里的。

　　唐芋进到卧室，本以为只会见到盛鹤年和盛鹤年爷爷，令她意外的是，竟然还见到了盛鹤年的父母。

　　盛鹤年的父母平时并不住在隔壁，唐芋见到他们的次数很少，但即使是少，唐芋重生后也是见过一两次的，对于盛鹤年父母的模样有个大概的印象。

　　因此唐芋目光落到盛鹤年爸爸身上的时候，差一点就掩盖不住眼中的震惊。

　　盛爸爸太瘦了，已经脱形了的那种瘦，唐芋终于知道形销骨立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了。唐芋忍不住回忆道，她上一次见到盛鹤年爸爸是几个月前？感觉没有两个月……那个时候看着还挺正常的，怎么短短时间就瘦成了这样？

　　而且不仅仅是瘦，盛爸爸的脸色和神态都给唐芋一种……他得了重病的感觉。

　　好在唐芋做生意久了，总是锻炼出来了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唐芋脸上丝毫不显，目光没有在盛爸爸身上过多停留，也没有可以避开盛爸爸，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和看其他人一样。

　　大过年的，唐芋既然是来拜年的，就只说拜年的话就可以了，唐芋挑着好听的话说了两句，对方也说了几句拜年的话，问了唐芋外婆和妹妹的好，说是一会儿盛鹤年会挨家挨户走一趟。

　　一番流程下来，拜年就结束了，唐芋的屁股挨到沙发再站起来，总共没有一杯茶的时间，盛鹤年将唐芋送出家门口，唐芋继续去给下一家拜年。

　　走出下一个邻居家门口的时候，唐芋脑子里还浮现着盛鹤年爸爸的样子，那么瘦，大概除了吸毒，就是重病。不太可能是吸毒……一个吸毒的人在八十年代的邻里关系之中，唐芋觉得很难藏身。

　　唐芋不知道的是，她在想盛鹤年爸爸的时候，盛鹤年家里也在讨论她。盛鹤年的爸爸咳嗽两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刚才那个姑娘就是邻居家唐芋吧？在我心中还是个小姑娘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这么沉稳有度的姑娘，倒是少见，一早上来咱们家拜年的年轻人，不论男女，哪个脸上没有露出点惊讶的神色的？我这个样子，要么是忍不住一直看我，要么是刻意地不看我……”

　　“像唐芋那样，脸上一点不显，看我和看别人一样的，还真是第一个。”

　　盛鹤年的妈妈回想着刚刚见到的唐芋，“不过那个姑娘年纪还小吧？而且我记得，不是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奶奶刚想说已经退婚了，就被盛鹤年截住了话头，“爸，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自己的大事，我自己会决定的，你们这样胡乱操心也没用。”

　　“你好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盛鹤年爸爸摇头道，“我这身体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让盛鹤年妈妈打断了，“大过年的，不要乱说！”

　　盛鹤年妈妈的眼圈已经红了，嘴里低声念叨着，“大吉大利，佛祖某怪……”

　　盛鹤年紧紧握住爸爸的手，“妈说的对，爸你不要乱说，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更重要的是爸你自己要有斗志。”

　　“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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