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到桌案另一边一看, 果然这盏灯上托着灯烛的, 是燕颌鸡喙的一只凤凰。
这两站青铜灯年代久远, 上面的花纹图案也有些模糊, 若不是先想到这龙凤的图案, 又如此细看, 断然注意不到。
沈云到此已经料定那机关就在灯台之下, 伸手尝试着挪了挪,可这灯台,竟然如同长在案上一般。她运起内力又转了转, 仍是纹丝不动。
沈云叫赵平玉道:“……你……来看!那龙凤的图案,是在这里。”
赵平玉连忙过来,看了半天仍没看见, 沈云只得指给他, 他才恍然大悟。他上前抓着那灯的底座,一把就把这盏灯端了起来。
沈云大惊道:“你……”
话音未落, 只听轻轻“咔嚓”一声。沈云正以为要天崩地裂, 听见这细小的声响过后仍是寂静, 不觉心中既紧张、又奇怪。
他们平息凝气等了一会儿, 方才开始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沈云感觉那一声十分微弱, 似在近处, 便沿着桌案边缘摸索,果然发现一侧似乎有什么弹了出来,她用手一碰, 原来是个暗格。
她和赵平玉都有些诧异, 忙把那暗格拉出来,一看,里面是一叠纸。再往外拉,也拉不动了。
赵平玉伸手拿出那些纸,放在两人面前,沈云却稍稍犹豫了起来,心中在想:“古人云‘君子有道,入暗室而不欺。’他这石屋似是无人知晓,而书柬又在暗格之中,若是他私人之物,我如何读得?”
可却听赵平玉道:“读吧。这么久了,还有什么秘密。”
沈云方才拿起一张,读了起来,却发现这些和桌上堆的那些并不一样,这里记录的都是青戟峰上点滴琐事,并非每日都记,但隔三差五,似乎是白天结束之后,晚上就回到这里,把从日出到日落的种种趣事,一一记来。
譬如他如何煞费苦心,训练得他养的一只小兔和友人带来的一只小狗和平共处,洋洋洒洒,写满了数页纸张,但他竟将此事讲的生动风趣,沈云看得忍俊不禁。
类似于此,还有一只小狐狸叼走了他的平日喜爱的扇子,不知所踪,他又发了一通感叹,最后却道:“子虽顽劣,然天下万物,其性本善,若其知错归来,仍当谆谆教导,使其复做一只好狐。”
沈云莞尔道:“……这位前辈……倒真是有趣。”
然而这一沓纸越翻越薄,终于只剩了最后一张。
沈云心中颇为不安,他们前面所读,丝毫也没有如何离开这个石室,或者是任何和这个地方的机密有关的字句。这不免让她有些失望。
可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多做考虑,她也只得鼓起勇气,把这最后一页拿了起来。她一眼看去,心里骤然变得沉重——这一张的字迹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却和前边那些满篇的轻快流畅截然不同,似乎一字一顿,写的颇费心力。
只见那抬头处,是一首古诗: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沈云有些意外,接着往下看,却见后面赫然写着:“钧王殿下亲启”。
她心中一惊,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否该接着看下去。
赵平玉却似是毫不在意的看着那纸上的字,然后自己出声读了起来:
“如今灯下研墨提笔之时,已知此生将尽,落笔不禁凄然。然人终有一死。生者不能得偿所愿者十之八九,生有何欢?死之万事皆空,如浮尘落土,归于来处,死又何惧?”
沈云又想到那句“燕燕于飞”,心想:“果真是一篇绝笔。”
他两人一起往下看去,接下来却是:
“忆及十年前塞北初遇,君横戟立马,以区区千军退蛮族万人虎狼之师,当世豪杰之士,舍君其谁?得君相识相知,死亦不能报也。”
又道:“如今励王携奸臣弄权,前路艰险,不能再为君奉以绵薄之力,吾之错也。”
沈云读到此处,想起这“奸臣”说的是谁,不禁有些汗颜。再读时,后面却空了整整一段。
她移目往下,却不知是时间迫切,或是心情激荡,这信的最后几句,笔迹变得潦草起来。
“今之一别,孤蓬万里,明朝落日,不见故人。早料知有此一遭!幸得与君并辔一程,已十年矣。千言万语难尽,望君珍重,生不复来归,死亦勿相思!”
后面没有落款,只是用笔重重的画了一道。依然浓黑的墨迹拖在微有些泛黄的纸上,望去令人胸中窒闷。
沈云慢慢的将那纸放下,再想起前边那些悠闲趣事,如今人去屋空,魂魄也不知归于何处。平生第一次,她对父亲和皇上当时的作为,生出了一丝不满。
从前,她一直都觉得争权夺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本是朝朝代代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可是,眼下她却想道:“难道非要把事做绝,把人杀尽,方才能坐的稳那金銮宝座?”
况且,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一己私利?甚至,只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想到了很多人不幸的遭遇——当利欲熏心的人为了追求那一份所谓的荣耀地位不能放手的时候,挡在他们路上的,任何人的身家性命简直就如同蝼蚁草芥一般。
然而斗转星移,天道轮回没有尽时。今人总不想前事之失,又难免复循覆车之轨。沈云想,这样的死局,如何才能破解呢?
她长长叹一口气,道:“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这却不是什么高深的句子——京城中富贵人家闲暇时,听儿女情长的戏听的多了,有时也爱叫那些说书的来,讲些前朝史事。沈云如今吟的,便是其中一本的开篇两句。
赵平玉似乎也听过这书,他低声接道:“英雄霸业几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沈云接着道:“人之一世,最多是青世上寥寥几笔,又何苦为此惨造杀戮?!”
赵平玉正在收拾那些他们读过的纸,听闻沈云的话,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缓缓回头道:“并不是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不杀你的。”
*****
沈云默默把最后一张纸递给了赵平玉,然后,她自己走到另一盏灯前,她越来越想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她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赵平玉伸手就能将那灯举起,而她自己怎么也挪不动它。
她又去试着抬了抬眼前这盏灯,那灯还是纹丝不动。她见赵平玉已经将暗格关上,走了回来。
现在看来,这盏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沈云看着赵平玉把手朝那盏灯伸了过去,感觉石室里两人的心都跳的砰砰作响,若是这次再寻不到出路,真不知他们要在此处困到何时了。
赵平玉紧紧握住那灯底座和托盘之间细长的灯柄,只觉这一盏灯比上一盏沉重许多。他略一用力,那灯仿佛晃了晃,却没能移动。
沈云心下一沉,心想,莫非机关不在这里?
只见赵平玉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他在案前站定了,闭上双眼,运起气来。不过一会儿,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掌间发出一阵暗暗的红光。
沈云不禁心中奇道:“这莫非是‘擎沙掌’?比武之时,为何却未见他用过?”
这时赵平玉猛的睁开眼,又朝着那灯伸出手去,道:“要是我拔不起来,这世上就没有谁能拔起它来了。”
沈云不敢出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赵平玉的手,只见他缓缓吸一口气,两手端着那灯的底座,使足了力气一抬,“咣”的一声,这灯竟然真的离开了桌案。
赵平玉也不见疲惫,反而把那灯举在手里,道:“咦,这灯不重,为什么刚才却举不起来呢?”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这石室外面,陡然一声巨响,只觉地动山摇,整个屋子也跟着猛的一晃。
然而这响声过后,紧随着似乎无数尘土掉落,悉悉簌簌,可很快这动静就变得越来越大,外面仿佛飞沙走石噼啪作响,被狂风席卷着,灌进了这石洞中来。
沈云马上就发现这风声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密闭的空间里,这时候真的有一股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尖刀一般割裂了石室与外面之间温暖的屏障,扎得人阵阵发寒。
沈云忍不住身上发抖,牙齿打颤,她把自己那全不顶事的绸衣裹的紧紧的,对赵平玉道:“怎、怎的突然这么冷了?”
赵平玉只披着一件粗糙的布衫,前面大敞着,这时他一把将这粗布衫子脱了下来,往沈云身上一罩。
随后,沈云见他有些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对沈云招招手道:“快,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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