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方才发现, 进这屋子之前, 赵平玉盯着看的, 是墙上的画。这侧面的墙上挂满了画, 都是山水花草, 却唯独有一副, 是一个人。
沈云心中一阵激荡, 仿佛是听见武林大会那天的隆隆鼓声。那是一种久违的陌生,有些触目惊心,然而却又有一种深刻的熟悉——就像一本多年不曾读过的书, 却因为从前翻的太多,都已经印在了心里。
在这暖融融的石室里,沈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前走去, 她这短短几步走的轻飘飘的, 仿佛踩在云端。
这画上,是一个披着战袍的男子。他容貌英俊, 意气轩昂, 着一套紧身的细甲, 腰间挎着一把宝剑。他一手扶着剑柄, 眉宇间有一种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
他有些像皇上, 也有些像她刚刚见过的楚其瑞、楚其璟, 可是,他最像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这画中的人一样, 身上全没有京城中的沉重的阴霾气息。那深宫里的密语, 侧殿里的阴谋,巧思暗算,诡计防备,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只是画中人昂然而立,似乎满眼里都是金戈铁骑,战鼓旌旗。天大地大,千军万马,都在他双眸之中。
沈云到了近处,一眼看见那人像旁边两行俊秀的小字,写的是:
一身转战三千里,
一剑曾当百万师。
可是沈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人生不过百年,哪个男儿不想建下丰功伟业,谁又愿意空藏匣中,壁上夜鸣?——或许这才是他想做的事,而这画上的人,便是他未来该有的模样——沈云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头冒出的那绒绒一株新生的嫩芽,转眼却长成了蜿蜒的藤蔓,把她整颗心紧紧缠住,一直到滴出血来。
身后几声沉重的脚步,把沈云从半梦半醒中,惊的回过了神。她抬手将心口按住,道:“人生只似风前絮……聚也零星,散也零星……”
“……赵……帮主,你大概……不知,这位乃是……这位是先皇第三子,已故的钧王殿下。”
说罢,沈云对那画像行了个礼,转过头去,正对上赵平玉的双眼。他两只漆黑的眼珠定定看着自己,似是夜色中一汪湖水,无风无雨,无波无痕,平静的有些古怪,又有些不太真实。他好像没有听见沈云的话,僵硬的转过身去,望向石室入口那一片昏暗,好像外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然后就把目光停留在了那里,整个人也一动不动。
*****
沈云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却变得轻松起来。她绕过赵平玉,走到案台边上,只见那里零零散散,都是写满字的纸张,虽有些泛黄,但并没有损坏。那字迹潇洒灵动,和画上的字同出于一人手中。
这时,赵平玉也走到了沈云身边,他低声开口道:“这认字的事,你来做吧。我去那架子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说罢,他自己已经移步到了书架那边。沈云也在案前坐下,从桌子上拾起一张纸,低头要读,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散着,垂到了纸上。
她只得又回头对赵平玉道:“烦请……你,把我的发带还我。”
赵平玉一愣,只听沈云又道:“我二人闯入此处,实是不敬,若是再仪态不整,更是冒犯。”
赵平玉方才反应过来,沈云的发带,一直攥在他的手里,都已经汗湿。他小心翼翼的松开手,把那带子递了过去。
沈云接了发带,把头发顺了顺,用带子松松的在脑后扎好。
赵平玉见她白皙如玉的手指在乌黑的发丝中翻动,束好之后,露出颈上几处红痕,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他看着看着,喉头忽然一紧。
沈云整理过后,一抬头,见赵平玉直直望着她的颈边,眸中红光微闪。
沈云觉得有些不妙,马上提高声音,道:“赵帮主!”
赵平玉仿佛如梦初醒般一怔,转着眼珠,“哦”了两声。随后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举起自己的右掌,皱起眉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沈云见他魂不守舍,想到他方才要寻短见,心里一惊。她急忙站起身,走到架子旁边,对赵平玉道:“今日之事……若是你……若是你觉得心里不安,不如你答应日后为我做一件事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任何违背你心意之事。”
赵平玉抬起头来,咽了口唾沫,看见沈云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神色一如既往,疏离中却还有几分暖意,这让他方才因之而躁动阻塞的血液,忽然又流淌的畅快起来。
他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当然可以!别说是一件,你……你开口吧,多少件都行。”
沈云听见赵平玉不再像开始那般拘束,不觉淡淡一笑,坚持道:“一件就够了。”
赵平玉瞥见她嘴角微翘,愣了一愣,道:“那,那我跟你,来个什么喝血为盟——用我的血?!”
沈云心中有些酸楚,脸上却忍不住又是一笑,道:“你要歃血为盟?歃血为盟用的是鸡、狗、马的血,怎能用你的?这里没有那些牲畜,又到哪里去取血?”
她抬头看着赵帮主,那张脸虽然别扭,眼里的光芒却急切,又真诚。沈云不由得收了笑容,道:“不如你我就击掌为誓吧。”
赵平玉大声道:“好!”
说罢,他举起一只宽阔的,骨节分明的黝黑大手,在沈云面前一晃,道:“我……我,我……”
沈云也举起右掌,见他语无伦次,有些慌张的样子,却只是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言不发。
赵平玉一咬牙,道:“我……赵平玉,将来,沈云姑娘不论吩咐我什么事情,我一定做到,绝不反悔。”
说罢,他的手停在半空,沈云一只雪白的,纤细的手轻轻与他在空中相击,在寂静的石室里,发出“啪”的一声。
两人都有些如释重负,各自转过身去。沈云才发觉,自己另一只手方才一直抓着衣角,如今那一片绸衣已经被汗浸透。
她摇摇头,回到桌旁。桌案上的大部分纸张都有些散乱,似乎都是平日里无事之时,随笔所书,还有几张琴谱诗词,叠在一起。沈云一边看,一边感叹,这位世外高人平时似乎颇有闲情逸趣,那些诗句中满是出尘遁世之意。只是不知,他为何又卷入了这些纷争呢?
*****
两人各自翻找了一会儿,赵平玉那里只有些摆设物件和几本古书,都能挪来挪去。赵平玉将每个格架都从里到外摸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那几本书籍也十分平常,竟然都是些奇闻趣事,杂物琐记,甚至连一本和练功有关的书都没有。
沈云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她将那案上纸张稍作整理,又去另外那摆放着瑶琴的案台看了一会儿,甚至还试着弹奏了一下,但是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她抬眼望去,这琴台之上,挂的正是钧王的画像。如今她情绪平定下来之后,心生敬畏,不太再敢正眼看他。然而现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能让他们出去的线索,沈云不得不又打量起墙上这些画来。
赵平玉这时候也走过来,对沈云道:“真的是什么也没找着。”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可这画上只有钧王一个人,再也看不出什么花来。
不过沈云第二次看,便有机会把目光从他那张脸上移开,开始往下打量。看着看着她忽然心里一震,只见这画中人的腰上,悬着一块玉佩样的东西。
本来一个饰物,无甚特别,但在沈云眼里,这玉佩却很不寻常,其一,钧王身穿战甲,并非官服常服,谁人带兵打仗,还要挂一块玉佩?其二,这玉佩上的图案,正是一龙一凤引颈交缠,和楚沉天的龙凤镯十分相似。
沈云马上从自己袖中把龙镯掏了出来,再一比照,果真是分毫不差。她想到那钧王墓穴开启的方式,心里叹道:“难道这里和那钧王墓一样设计?!”
赵平玉却只是呆呆看着那个镯子,没有丝毫反应。
想起那钧王墓穴,沈云忽然记起,那龙凤镯中曾说,药在“案台之上,青灯之下”。如今这里也有案台,也有青灯,不知道这青灯之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玄机?
沈云转身走到案边,对着其中一盏青灯,仔细端详起来。那灯是青绿色的,并没有多少锈迹,用手一摸,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灰尘。
这青铜灯,下面一个精巧的底座,似是雕着一对活泼的鱼儿首尾相连,吐出几个水泡。上面一个托盘,那灯烛便立在托盘上。沈云不敢动它,怕不小心灭了灯火,但凑近一看那绕在托盘上将灯烛团团围住的,不是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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