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着, 渐渐远离了那一片放莲灯的河岸, 人烟渐渐稀落, 不再是接踵摩肩。那仲秋的明月也越升越高了, 挂在城头上, 看上去亦假亦真。
英儿在前面找了个平整地方, 对沈云道：“小姐, 来，坐这里。”一行人便围了过去，坐在河岸, 一边赏月，一边喝着葫芦里的桂花饮，一边各自想着心事。
江若朝提议道：“如此佳日, 不如行个诗令, 不论古今，也不用韵脚, 一人随意说两句即可。”
英儿道：“好啊, 小姐, 你说好不好？”
沈云点点头。阿月跟着道：“我不太会, 却是想听听小姐和江大夫吟诗。”
她又瞟了楚沉天一眼, 道：“就怕有个人, 自己答不上来，还乱发脾气。”
楚沉天：“你在说谁？！”
江若朝道：“只是取乐罢了，没有会与不会, 若是一时忘词, 便到下次再接。”
他先抬头想了想，指着天上圆月道：“桂香月明明月夜，莲影灯燃燃灯池。——江某胡乱起一个，愿听沈小姐下句。”
沈云略一思索，道：“孤寒风清清风去，谁怜露重重露时。”
英儿发觉轮到了自己，望着沈云道：“小姐，江大夫，你们一开口，这又要叠字，又要好听的，我对不上来。”
阿月也摇摇头，众人都向楚沉天望去。楚沉天愣在那里，又不肯认输，攥着他的葫芦，苦思冥想着。
这时候，忽听见一人清声接道：“星洒河山山河寂，把盏酒醉醉酒诗。”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那教书的柏陵。他对坐在地上的沈云等人躬身行了个礼，道：“柏陵路过此处，正逢各位对诗，便替楚沉天接这一句，莫要见怪。”
楚沉天却果真如阿月所说，愤然跳起来道：“谁要你替！我听你讲了这么多乱七八糟，都接不上来，可见是你教的不好！”
柏陵反问他道：“你果真一句也想不起来？”
楚沉天忽然灵光一现，把那葫芦扔在地上，道：“还真想起来啦，你们听我的！”
大家都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倒想听听他如何接上。
楚沉天在胸口一拍，大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众人一阵哈哈哈大笑，楚沉天还疑惑的看着沈云，道：“怎么？这个押韵啊。我记错了么？”
大家仍是笑着，忽然听他又道：“啊呀！我不和你们在这里闲扯，我还要去看吴阿嬷呢！她老人家睡得早，我得把这灯笼也给她看看。”
他弯腰把地上的灯笼拾起来，对沈云一挥手：“云……嗯，谢谢啦！”
说完，他便抬腿走了，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好几次，沈云就看着他手里提的灯笼乱晃着，终于在夜幕里变成了越来越小的一个光点。
*****
楚沉天一走，柏陵便坐在他方才的位置，沈云身边。他见这几人都在喝着桂花饮，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酒壶，似是白玉制的，他把那盖子一旋开，酒香四溢，众人都朝他手中看去。
柏陵道：“这是真正的桂花酒。我以前拜师时学着酿的，各位是否也想尝尝？”
沈行一直立在沈云身后，听柏陵如此说，上前一步，接过那酒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进去搅动一刻，又拿了出来，对沈云点点头。
沈云对柏陵道：“此乃家兄嘱托，先生莫见怪。”
柏陵似不在意，道：“行走在外，小心为上，小姐兄长思虑周全。”
江若朝道：“先生的酒虽好，怎奈没有杯盏。”
沈云看看自己手中的葫芦，原本塞了个木塞子，开口阔大。便对柏陵道：“不若匀在这桂花饮的葫芦里，先生可觉得会错了味道？”
柏陵道：“既不是酒，便无妨。”
说罢，便轮番给在座之人都匀了一点，最后还剩了些许，便对沈行道：“既已知我这酒里没有古怪，这位大哥也要尝尝么？”
沈行本想拒绝，沈云却道：“沈行大哥，你也坐下来尝尝吧。”
沈行只得点头领了命令，坐在沈云另一旁。他接过柏林手里的酒壶，喝了几口。
这几人纷纷称赞柏陵的桂花酒酿的好。柏陵一一谢了，趁众人赏酒谈笑时候，侧身对沈云道：“沈小姐好大的手笔。”
沈云心里一颤，答道：“先生说笑了，都是圣上的意思。”
*****
明月当空，沈云忽然想起在那小山谷里，也是这样的夜晚，是在此时楚沉天走了以后，她方才想起，这真是：
碧野朱桥，西城杨柳.
寒沙浅流，芦叶汀洲。
来时飞絮，归去桂酒。
只叹人不见，水空流。
沈云不知道何来勇气，抓住了柏陵的衣袖，道：“先生，先生是得道高人。沈某只想知道，那日里先生卜的卦，可能解？如何解？求先生赐教！”
柏陵不懂声色的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小姐，真是得道之人，便会告诉你，世事如此，来来去去，不过也是如此。我未得道，也是想说……不为便是为，若是要为，特意而为，不如顺势而为，小姐可懂？”
沈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柏陵站起身来对众人行礼道：“我该走了。”
江若朝对他还了一礼：“多谢先生佳酿。”
余下几人又坐了一刻，也不再对句，只是闲谈。自从让江若朝放了莲灯，戈雅果真再也没有出现了。
沈云自柏陵走后，有些恍惚。见英儿阿月似也有些疲惫，便对沈行道：“这一夜也算尽兴了。准备回去罢。”
众人便先后起身，忽然却见前面一阵喧闹，一个妇人声音号呼大喊道：“啊！我的孩子！”
沈云往那方向看去，只见人群已是乱哄哄一片，人们纷纷喊着：“老虎！老虎吃人啦！”
沈云“唰”的拔剑在手，对沈行道：“你我同去看个究竟。”
沈行道：“小姐莫急，我……。”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震天的嘶吼，伴着人们惊慌尖叫声，沈云只见一只白色的大虎像是从天而降，一脚踏在沈行胸口，沈行竟就这样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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