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将宋婉那颗黑色药丸吃了, 又沉沉睡去。待她再次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她稍稍移动, 感觉身上已经轻快了许多, 只是左肩还有些疼痛。再一抬眼, 看见楚沉天趴在床尾处, 正在酣睡。
屋里站了好几个伶俐的丫鬟, 见沈云睁开了眼,都凑了过来,轻声询问她感觉如何, 是否要喝水,或者要吃些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指着楚沉天道:“这位公子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方才实在熬不住, 睡着了, 我们也不敢惊动他。”
沈云点点头,低声道:“让他睡罢。”
一个丫鬟上前扶住沈云, 搀她坐了起来。沈云小心地挪着双腿, 尽量不去拉扯被楚沉天压住的锦被的一角。
很快就有几个侍从推门进来, 手里提着两个精美的食盒, 沈云指着楚沉天问道:“这位楚公子可曾用过晚膳?”
她们摇头道:“楚公子说自己没有胃口, 不曾用过。”
沈云叫他们把食盒放在一边, 下了床,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走到了床角, 站在楚沉天旁边。
沈云看着楚沉天沉睡的侧脸, 忽然觉得这眼前的景象不太真实。大概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她受伤之前的那一段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她隐约记得在一个还未破晓的清晨,她饮下一口冰冷的酒,把手放在了楚沉天的颈边;她记得自己在朝阳的微光中,纵身跳下,然后又看着楚沉天从自己眼前飞奔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刀光剑影,一头野狮般的黑色恶魔向她扑来;一转眼砂石飞扬,屠奕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她最后的记忆,是许多人惊异的眼光和一个结实宽阔的胸膛——大概不过短短半天的功夫,一切却都好像已经变了。
沈云的心砰砰直跳,她伸出手去,将楚沉天脸上散落的头发轻轻拨开。
楚沉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云近在咫尺的脸,他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云儿”,又继续躺了回去。
沈云觉得有些好笑,但看见他的疲惫模样,却好似细不可见的雨丝飘落在她心中某处的湖面上,漾起了一个个小圈儿。
楚沉天很快就清醒了,他猛的回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沈云。
沈云仍是对他笑着,只不过笑容里,有一点点苦涩。
楚沉天低头喃喃道:“云儿,云儿……你没事了。”
沈云叹口气,弯下腰,俯身凑上前去。楚沉天只觉有一点冰冷的触感在自己额前闪过,仿佛初冬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当他还不曾确定的时候,便已经被自己身上的温度融化成了水滴。
他有些讶然的瞪大了眼睛,抬头看时,沈云已经直起了腰,端正的站在他的面前。
屋里早没有人了,丫鬟们看楚沉天已醒,怕打扰了他两人说话,留下食盒和水,都退了出去。
*****
沈云走到桌边,对楚沉天道:“过来吃些东西罢,他们说,你还未用过晚膳。”
楚沉天慌忙起身,急匆匆要朝桌案走去,却因为在床边趴了一阵子,站起来的时候脚上一麻,身子歪了歪。
沈云将食盒一层层打开,里面都是宋延和宋婉吩咐宫里的人,精心准备的饭菜,两个人用实在绰绰有余。沈云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在桌上摆开,楚沉天却拦住她道:“云儿,你伤的厉害,别动了。”
又道:“你快坐下。”
沈云并不坚持,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了,问他道:“我睡了一天么?”
楚沉天点点头:“是……一天多了,你肯定饿了,你快吃吧。”
沈云自己并不很饿,但她估计楚沉天是饿坏了,便随他把碗筷摆在自己面前,又舀出溢着清香的米粥、精致的饭菜,在她碗里盛得满满的。
然后,楚沉天自己也端起碗舀了两大勺白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沈云见他还穿着那晚一身黑色的窄袖短袍,满是皱褶,然而他束紧的袖口处,绕上了一个眼熟的银色的镯子。
那镯子颜色暗淡,戴在他粗壮的腕上也不显得突兀。沈云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在那凤头上轻轻拨了拨。
她轻声道:“红满苔阶绿满枝,可怜彩凤自孤栖……”
楚沉天一顿,慢慢把勺子放了回去,他听懂了“可怜”二字,不免也想起自己过去两年,不,是十余年的凄苦光阴。
他以为沈云要安慰自己,正想再往沈云身边靠靠,却见沈云眉毛一挑,道:“楚沉天?楚公子……”
“你这镯子……没有我这一个,不是不能摘么?原是骗我的……。”
又道:“待我回了青戟峰,叫二哥找武林会盟中的能工巧匠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机关。”
楚沉天早忘了自己当日哄骗沈云戴上镯子的事,忽然被沈云提起,他脸上一红,拼命摆手道:“我……云儿,我以后绝对不摘它。”
沈云把自己的手放在楚沉天的手边,一龙一凤两个镯子并排在一起,散发出微弱的暗白色荧光。乍一看似乎只是屋里的灯火投下的阴影,然而他们两人腕上的温度却一点一点的高了起来。
楚沉天一把抓住沈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沈云伸展开修长的五指,覆在楚沉天黑色的外袍上,白的有些耀眼,她轻轻按了按,问道:“你还痛么?”
楚沉天摇了摇头,将她的手往旁边移了一寸,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
楚沉天的心脏强壮、有力的在沈云的手下跳动,一瞬间,沈云仿佛觉得那声音顺着她的手掌传了过来,牵引着她自己的心跳,两个人的心跳声一轻一重、一浅一深的交相呼应着,不觉渐渐重叠起来。
两人这样默默坐了一刻,沈云开口道:“往事俱已矣,唯有来者尚可追。”
“楚沉天,从今以后,什么我也不再瞒你。”
楚沉天握着沈云的手,往前靠了靠,两人呼出的气息很快散开,却又渐渐在空中交融。
楚沉天还要再靠近些,沈云的手却又按上了他的胸口,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道:“你再不吃,饭菜都冷了。”
楚沉天悻悻的坐了回去,忽然开口道:“云儿,我也……其实以前我也没有骗过你的……除了镯子的事……”
沈云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他向来对自己都是和盘托出,包括他“娘子”那一段往事,还有说起他爹娘,说起他的师父,凡是自己问他的,他都不曾说过谎话。
沈云点点头:“我知道。”
楚沉天一边吃,似乎一边偷偷笑了。却听沈云又问他道:“对了,你这两日可曾和宋延提起过炙焰果的事?”
楚沉天听了,摇头道:“我一直守着你,还没功夫管别的。”
又愤愤的道:“等你全好了再说,让楚其瑞等着去吧!”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便道:“我如今已无碍了,不如明日,你与我一同进宫去见宋延。”
楚沉天只是不断点头,一抬眼,瞧见沈云丝毫没碰面前的饭菜,好说歹说,让沈云吃些东西补充力气。沈云拗不过他,只得喝了一点稀粥。
沈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把一个碧色的小勺在碗里搅了一搅,开口问道:“我一直不解,你为何答应二哥,替他来寻这炙焰果?以你和柏先生二人的本事,若不愿前来,二哥怕是也勉强不了你们。”
楚沉天一愣,然而他遂即道:“早知道你要问的。我自然不全是为了楚其瑞……”
他从罗苡封存在他身上的内力开始讲起,只因考虑到沈云不宜劳累,便省去那些枝叶,捡着些重要的说了一遍。
沈云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叹道:“原来这炙焰果竟然有如此奇效,既能化解寒霜掌的阴毒,又能祛除你身上的煞气——不过或许这两者本来有些关系,我们如今却难以知道其中究竟了。”
她又问道:“但不知你师父那一封遗书上所说的‘结于情字,解于情字’,又是何意?”
楚沉天皱眉道:“罗苡这人说话,向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下可好,连柏陵也猜不出来,所以他只是让我什么女子都不要接近。”
说到这里,楚沉天怕沈云累了,便道:“不管是什么意思,等我把那果子吃了,不就没事了?”
他埋头吃饭,沈云也不再多问。待楚沉天把碗里的饭都吃干净了,本来暗青的脸上多少有了些血色,干涩的嘴唇也红润起来。
可沈云看着他,却觉得他眉间还是一副困顿的神色,便对他道:“时候不早,你两夜未眠,也该去好好歇一歇了。”
说罢,她打开门,叫守在外面的丫鬟随从进来,将那些碗筷都收拾干净。
楚沉天满怀希望地指着最靠近沈云这里的一个房间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睡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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