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雍王的脸色一吓, 双生子顿时就哭丧着脸, 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得很。夏昭华将两人搂在怀里, 低声笑道:“父王是坏人, 凶咱们媛媛和阿羽, 咱们不理他了好不好?”又和秦婉一人一个抱着两人, 喂了一碗粳米粥之后才笑道:“不愿意叫母妃, 不叫就是了,夏姨不会生气的。”
两人这才露出笑容来,欢欢喜喜的指了玫瑰糖馒头要吃。雍王皱着眉头:“他们小孩子心性, 你怎的由得他们胡闹?若是不叫母妃,旁人会如何看待于你?”若是不让孩子们叫母妃,岂非是不肯接纳夏昭华?雍王既然亲自去求得夏昭华, 自然不愿意她受到任何薄待。
见父王似乎生气了, 双生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夏昭华,连糖馒头也不敢吃了。夏昭华笑道:“咱们不理父王, 吃咱们的, 听夏姨的就是了。”
雍王顿时憋气, 脸色发青的望着夏昭华。两人这刚新婚, 若是闹出龃龉来, 保不齐下面的人怎么看夏昭华呢, 这些人都是人精一样,若不得夫主的心,奴才也敢蹬鼻子上脸。念及此, 秦婉忙笑着打圆场:“父王不要着恼, 大早上呢。”
“好好儿的,怎的不让他们叫你母妃?”雍王强忍着火气,问道,“是觉得本王会薄待于你,还是于心中不愿接纳他们?”
夏昭华并不回答他,让秦婉带着两个小的出去玩,这才望向了雍王:“王爷这话倒是好笑,郡主肯唤一声母亲,是因为郡主已然知事了,阿羽和媛媛不过四岁,王爷要他们唤我为母妃,岂非逼着他们忘了先头的王妃?我不认为他们忘不了生母有何过错,我只知道,若是我端着继母的款儿,逼着他们叫我母妃,就是我的不是。”
雍王一时语塞,夏昭华端了哥窑瓷八方碗在手,慢慢的吃了一碗米粥,并不去搭理雍王。顿感挫败的雍王咬了咬牙,悻悻说:“是我忽略了。只是……我不愿意你如此受了委屈。”
“王爷怎知道我是否受了委屈?”夏昭华笑道,“一个称呼罢了,也能说上受委屈?”说到这里,她只重新给雍王盛了饭,嘱咐他好生吃之后,出去找三个孩子去了。望着她出去,雍王顿觉自己好像被抛弃的小可怜,抬眼则见首领太监含笑立在一旁,顿时有了些想撒气的念头:“怎么着?你很是欢喜?”
“奴才只是觉得,这位新王妃真是个妙人儿。”首领太监含笑连连,一点也不去触雍王的霉头,能让自家王爷如此服服帖帖,能不是个妙人儿吗?更何况就王爷这神色,也只有在先头王妃娘娘与他闹气之时才能看到,“先头王妃娘娘在天之灵,见三位小主子能有这样的继母疼爱,也该瞑目了。”
想到发妻,雍王神色敛了许多,低声道:“她确实是很好的,很好的……”
夏昭华出得门去,见双生子拉着秦婉,三人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时也是笑起来:“我四处寻不见你们,原来在这里。”还没说完,两个小家伙忽然咧开嘴笑,扑到她怀里:“姐姐说,夏姨嫁给父王做新母妃了,要叫母妃的。可是、可是……”两人说得急,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最后才说,“以后媛媛和阿羽可以叫夏母妃吗?”
夏昭华微微一笑:“自然可以。”两人忘不了生母,她也不会让两人忘记,至于称呼,只要两个孩子是真心喜欢她,那么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
待到三日后回门,雍王自行与夏昭华去了,如今文科殿试已经结束,武科殿试开始,京中依旧热闹。过不了几日又是柳老太太的生日,虽不是大生日,但秦婉和双生子少不得去看看。
“郡主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夏昭华盈盈含笑,身边的双生子一边一个拉住她,很是乖巧,命人各自给他们盛了一碗清风饭,夏昭华这才含笑:“我若是去了,怕是有些不妥……”
“母亲若是不去,才怕不妥。”秦婉很淡定的说道,“母亲可知道孟氏?”
听她提到这个,夏昭华微微一怔,中秋那日,夏夫人也在柳府,自然知道孟岚和秦婉决裂的事,是以夏昭华也知道一些当时的话,说是孟岚本想引诱雍王,结果被秦婉阻拦了,这才怀恨在心想要坏了秦婉的闺誉。想了想,她说:“略有耳闻。”
秦婉颔首:“母亲既然知道,那我也不瞒着了。上一回舅母与我说,要准备与孟岚说亲了。只是孟岚是个心比天高的,偏生模样又像我母妃,只怕不会那样轻易就闹出这事来。外祖母寿辰,也不好拘着谁,一个屋檐下,总是会闹出什么事来的。父王那性子,母亲也知道……”
雍王性子优柔寡断,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秦婉虽然明白事儿,但做女儿的总管不住当老子的。即便雍王如今绝口不提孟岚,但就凭那张和雍王妃相似的脸,见了面总有三分情谊。若孟岚再用出什么下作手段来,难保雍王不会上钩。
“既然如此,我也同去吧。”见秦婉有担心之意,夏昭华展眉一笑,“免得王爷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两家子皆是下不来台。”
得了夏昭华首肯,秦婉忙起身谢了,双生子欢天喜地的扭着夏昭华,亲热的叫着“夏母妃”。
很快就是柳老太太的寿辰了,因如今还是盛夏,是以雍王大清早就带着新婚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出发了。待到了柳府,自有人来迎着。几个小丫鬟心中不平,将雍王一行人迎进门去,就聚在一起低声嚼着舌根:“这新王妃什么人呢,才跟王爷大婚多久,就敢涎着脸来咱们府上了,是向咱们老太太示威怎的?也是咱们家王妃娘娘不在了,否则……”
佩兰跟着柳老太太和柳重锦亲自出来迎接雍王一家子,又落在了后面,见几个小丫鬟竟然说出这话,秀眉拧起,低声道:“不好好去当差,反倒是说起闲话来了,别仗着主子们心疼,就连尊卑都分不清了。这话一旦捅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去,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小丫鬟本就是因为年轻不知事才说这话,给佩兰唬住之后,赶紧住口,自行去做事了。
将几人呵斥退了,佩兰才跟上了众人进去。柳老太太正与好些命妇说话,见雍王等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打过招呼之后,柳老太太细细看过秦婉姐弟三人,秦婉倒是变化不大,但双生子拉着夏昭华的手,笑得很乖,小脸圆乎乎的,很是可爱。孩子们的反应是最能说明事儿的,想到这里,柳老太太长长的舒了口气,起身笑道:“方才还与夏夫人说到王妃,现下不就来了?”说着,将她引到身边坐下,又是好一番夸赞。
今日是柳老太太的寿辰,加上雍王已然大婚,柳家更在与孟岚说亲了,是以今日也没有将孟岚如何拘束,但之前的事儿加在一起,柳老太太早就对这个外甥女生出不耐烦的心思来,只将她安排在屋中。而屋中的人大多是相熟的命妇,谁肯与孟岚多说话,故此,她就跟被人孤立开了一样,一人坐在一旁,好不尴尬。
这样的心态落差,让孟岚很不是滋味,转眼又见夏昭华似是很得柳老太太的心,心中更是怒极,眸光盈盈的望着雍王,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不经意抬头的雍王愣了愣,旋即蹙了蹙眉。不得不说,如今看着孟岚这张脸,他心中仍是百感交集,但思念发妻的同时,就会想到孟岚对秦婉做的腌臜事,心里自然而然就涌出厌恶来。起身笑道:“诸位都是贵妇,本王一个男人在这里,倒是让诸位拘束了。”又望向了夏昭华,“昭华,你领着婉儿他们与老太太说话就是,我去官客们的地方。”
夏昭华起身行了一礼,目送他出去,这才重新坐下。见两人颇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样子,夏夫人很是欣慰,寻思着总算是没有让小姑子受委屈。柳老太太也只是笑,纵然思念女儿,但伊人已逝,再多执着也是没有意义了,只要夏昭华善待阿湄留下的三个孩子,她也就知足了。
不想雍王连与自己对视一眼都会这样避开,孟岚牙都快咬碎了,尤其是看着夏昭华似是与雍王琴瑟和鸣的样子,更是怒上心来。倘若没有秦婉的阻拦,凭她这张脸,就算做不得王妃,入雍王府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进了王府,向上爬还需要什么其他方法么?可是现在,竟然成了雍王连看自己一眼都如此心不甘情不愿。
如此想着,她眼中流露出了对秦婉的愤恨和怨毒。秦婉冷笑一声,也不去管她。不多时,柳夫人就引了秦婉起身,双生子说什么也不离开夏昭华,只好秦婉一人去了。方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秦婉则问道:“孟氏的亲事……”
“已然说定了,”柳夫人笑道,“老太太也觉得孟姑娘太会来事儿,也不大想管她了,对方远在吴越一带,虽然算不上世家,但也是名望之族,那家的二公子因守孝,误了亲事,如今出孝了,便来议亲了。让她嫁得远远的,别再祸害王爷了。我看这位夏王妃倒是很好的。”
“不祸害父王,可不知道是不是祸害别人。”秦婉低声说道,孟岚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她心比天高,想着攀龙附凤,即便是嫁了人,只怕也改不了本性。更何况她对权力和地位极为渴望,对方偏偏又是二公子而非承嗣子,难保孟岚不会撺掇得别人兄弟阋墙。
这话虽轻,但还是让柳夫人听见了,笑道:“婉儿多虑了,那家的太太可是个厉害人。”说到这里,她笑得更开心了,秦婉忽的觉得这舅母也是个顽皮人,不然倒不会如此的整治孟岚。
送了不多时,秦婉就请柳夫人回去,自行往湖边的小榭去,才转过假山,就被一人抱了满怀,吓得紫苏和杜若都要叫出来,待看清是谁后,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当做没看见,径直出去了。
被抱着转了一圈,秦婉早就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拍了他一下:“你怎的这样顽劣?”
“我怎的顽劣了?”卫珩笑盈盈的,将秦婉放下后,粗粝的手指顺势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低声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来了。”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婉婉,我想你了。”
秦婉不发一语,偎在他怀里,十分乖巧。她抱起来整个人都小小的,好似一个瓷娃娃一样。两人正在温存,秦婉忽的被他打横抱起,吓得她忙搂住卫珩的脖子,由得她将自己抱入假山群中,秦婉笑着锤他:“好没意思的人,将我抱到这里来,莫非要逞凶?”
卫珩挑着眉头笑:“傻丫头,有好戏看呢。”他说罢,温柔的吻她发顶,这话勾起了秦婉的好奇心,不多时,就听见宋夷光的声音:“阿婉人呢?按着理儿,她早应该来了才是。”柳穆清跟在她身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是你想要同我说话,不想是要我来与你一起迎接婉儿的。她倘若真的到了,卫师弟早已去了不是?”
宋夷光撅着小嘴转头看他:“谁与你有话说?真不知羞。”话虽然如此,但她脸上红了许多,显得十分妩媚。柳穆清喉结上下浮动,旋即低笑,拉了她的手:“你真的没有一点的话想与我说?”
两人这般小儿女情态,看得秦婉好笑不已,偏偏卫珩将她压在怀里,唇舌游走在她脸颊和脖颈之间,让秦婉脸红不已,刚想啐他,就被他吻住双唇。外面柳穆清也拉着宋夷光不撒手,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碰了碰:“你若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做什么来了就要拉我出来?真的只是为了婉儿?”
听他这样说,宋夷光胀红了脸:“不许动手动脚,上一次太后娘娘都笑话我来着,可让我不开心了。”虽然如此,她还是挂在柳穆清身上,“喜欢你,喜欢你还不行吗?”
其实现下想想,宋夷光都觉得很是奇妙。一开始她最生柳穆清的气了,明明是自幼的情分,但这厮总和她好一阵歹一阵,让她恨得牙痒痒,直到后来,她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柳穆清喜欢自己。虽然宋夷光有时候好羡慕秦婉,能被卫珩抱起来转圈,相比之下,柳穆清就文弱了很多,虽然能抱起她来,但到底不像卫珩抱阿婉那样轻松。
没错,就是柳木头太文弱了,才不是她胖呢!
“我也最喜欢你了。”柳穆清含笑道,将她抱着,“女孩子还是要像你一样,肉肉的才好。”还没说完,脚上就挨了一脚:“胡说!你才肉肉的!”
柳穆清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才肉肉的。”见她哼哼唧唧的挣开自己怀抱,一时也是好笑,懒洋洋的靠在了假山上,低声道:“夷光,等你及笄……我们、我们就成亲吧。”
宋夷光转头看他,靠在假山上,略有些羞涩的样子,但无端感觉就像是披上了金甲一样,显得英气十足。她立时就脸红了,支吾说:“谁要嫁给你?”又搅着自己的衣角,嗫嚅道:“要嫁也得等我及笄了,连礼书和纳征都不曾有,就想哄我嫁给你……”
躲在假山后面的卫珩将秦婉身子都吻软了,这才笑盈盈的附在她耳边:“那婉婉及笄后,咱们也成亲?”
“还成亲呢,你聘书可有?”秦婉横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三书六礼,少一样我也不嫁。”
“太后娘娘已然着人为你我合过八字,可什么都没有说呢。”卫珩浅啄她的脸庞,“秋闱放榜之日,你就答应过我,倘若是你要嫁与别人,我抢亲也得将你抢过来。”
秦婉静默不语,唇角却漫漫浮上笑意来。她熬了多久,才熬到太后愿意接纳卫珩,尽管这其中十分凶险,但若非如此,太后也不能相信卫珩的真心。加上温一枫伪善的面目被撕了下来,京中一片哗然,再没有人会逼着自己去与温一枫接触了。小手拧向他腰间的软肉:“你若真的这样有诚意,那几时才向我提亲?”
两人一番笑着,待柳穆清和宋夷光没有了动静,卫珩才和秦婉正要从假山之中出来,却见孟岚疾步而来,神色有几分慌张。两人对孟岚都没什么好感,一时也是纳罕她要做什么,她却并未逗留,反倒是急急走了,秦婉探着身子往外张望,见似乎是有个小丫鬟在等她,两人嘀咕了一会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依着前世和孟岚不对盘的直觉而言,秦婉觉得这人又生出什么恶毒心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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