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亲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一旦有战事, 卫珩是当仁不让要去的。大熙四海升平, 自然是引得周边小国觊觎, 犯边不止。接下来的两年之中, 卫珩时常征战在外, 纵然十分不舍, 但秦婉从未表露过半点,只是叮嘱过卫珩要小心之后,将他送出城门。
要说秦婉是在何时见识到人心的, 就是失势之后,往日所谓的好友纷纷离她而去,仿佛从不认识她。唯独自小一处长大的宋夷光哭着向皇帝求情, 只是皇帝盛怒之下, 认定宋夷光包庇秦婉姐弟,甚至连将她抚养长大的太后都不顾了。这一番误会, 让宋夷光也顺势失了圣心, 前些年被皇帝下旨送到边关去和亲去了, 时至今日, 秦婉都不再有宋夷光的消息, 多番打探, 也杳无音讯。
现下唯一还有联系的,就只有表兄柳穆清了。
孟岚此人,将白眼狼三个字诠释得真真切切, 她是柳老太太的外甥女, 被柳家养大,在雍王妃去世后,便凭着自己和表姐相似的脸得了雍王爷欢心,又将秦婉姐弟哄得服服帖帖,这才令她进了雍王府的大门。而后来,她翻脸之后,将柳老太太气得几欲昏死过去。而柳家也给她仗着雍王府的势欺辱得不轻。
记忆中的柳穆清,素来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永远含着几分风雅的笑,待她也极是温柔。而眼前这个略有些胡渣,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男子,和印象中的柳穆清实在对不上号。秦婉难免感叹世事无常,柳穆清笑道:“我倒是颇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婉儿了,想来卫将军待你很好。”
上一次见面,秦婉已是瘦脱了形,现在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但看来健康了许多,眉眼间展露出来的幸福更是做不得假。柳穆清自然很为她欢喜,寻思着姑妈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他待我很好,事事都由了我的性子,连一句不也不曾说过。”想到卫珩,秦婉心窝都甜丝丝的,笑得腼腆。柳穆清朗声笑道:“他待你很好就好,就怕他待你不好……卫将军不在京中的日子,你就好生在府上调养吧,孟岚那疯妇再有能耐,也不敢在将军府中对你如何。”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你好好调养身子,好好与卫珩过日子。”
他这般关切,让秦婉十分动容,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还是和柳穆清追逐玩闹的年龄,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懂事,只是懵懵的听着大人之间的话,说要将两个孩子定下亲事来。其实秦婉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定亲,但是她知道,只要成亲了,她就能和表哥永远在一起。
后来,变故来得太快了。
如此想着,秦婉顿时伤感,柳穆清沉吟片刻:“婉儿好好养身子就是了,我只怕也鲜少会回京城来了。”迎上秦婉不解的目光,柳穆清低声道,“阿羽的事,牵连了那样广,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你现在有了卫珩,我也能够放心了。”
他言下之意,果真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秦婉微微一怔,旋即一阵难舍。现下她已然只剩了柳穆清一个亲人,而他也要离开京城,不知再见是何时,秦婉难免伤感。柳穆清却展眉一笑:“你好好与卫将军过日子,将息好了身子,生几个可爱的宝宝,卫珩定会很欢喜的……孟岚这疯妇如何,你暂且不要过问,我自然会找到证据,证明她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句话隐隐在秦婉心中埋下了种子来,她恨孟岚,但现在无力去报复,她身心都已经受到了重创,再这样耗费心力去报仇,不知她还能活得几时。她知道孟岚这疯妇恨她,只要她活下去、活得更好,对于孟岚来说,已然是一种变相的报复了。而再一想想,若是她能生下像卫珩的男孩儿来……
自两人圆房之后,卫珩从来不在那事儿上勉强她半点,更是绝口不提孩子的事。秦婉未必不知自己身子孱弱只怕一生无子,但想到以卫珩年岁而言,实在应该有个子嗣承欢膝下了。
蹙着眉头想了许久,秦婉便给选在边关的卫珩捎了一封信,问他是否想要个侍妾。谁知这一向疼她的男人给她捎回一张空白的笺纸,分明是不想理她也不想讨论这件事。秦婉好气又好笑,心窝里泛出甜蜜来,只让紫苏暗中留意着,看有没有妇科圣手,也好向其讨要生子秘术。
卫珩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将秦婉抱到床上,脱了她的鞋袜。看着自己的小脚丫子被他捏在手心把玩,秦婉怯怯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卫珩在她脚心哪里捏了捏,一时又痒又麻,她想挣扎,但卫珩不让:“小丫头仗着我疼你,愈发的无法无天起来,还敢不敢再说要为我纳妾的话了?”
秦婉哭丧着脸:“再不敢了,饶了我吧……”
他却恶意一笑,俯身亲了亲秦婉的小嘴:“不成,要让婉婉长些记性,往后再说这等混账话,我就要恼。”
一直将秦婉欺负得泫然欲泣,卫珩才放了她。秦婉自是不依,非要闹气不肯吃饭,到底还是被卫珩抱到桌前,给喂了满满一碗。
卫珩在京中只待了两个月,又去了边关,秦婉则缩在府上倒腾着生子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她只听说秦仪愈发得皇帝青眼,已然官至丞相的温一枫上书,请立秦仪为太子,年轻的小雍王也出面,力捧秦仪,皇帝应允之后,朝中自然发生了变革,不少大臣都站队了。
卫珩再次从边关回来,秦婉早就求到了生子的方子,虽然对根本有损,但秦婉是切实想为卫珩生一个孩子的。
她被诊出怀孕的时候,卫珩几乎欣喜若狂,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婉婉果然有了身孕?”他的欢喜显而易见,纵然被他举起来,失重感让秦婉有些不适,但还是笑得腼腆:“别闹,将宝宝吓到就不好了。”
卫珩大笑着将她放下,柔声说:“是我不好,欢喜疯了。”说到此,又将秦婉紧紧抱在怀里,“你素来身子不好,生孩子极伤根本,多多调养才是。”
秦婉一时腼腆,心中愈发庆幸自己铤而走险是对的——卫珩其实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只是他从来不言明罢了。如此想着,秦婉笑得很美,小手抚上了肚子,小腹平坦,几乎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但秦婉依旧欣喜非常。
直到卫珩在她的妆奁之中发现了一张方子,暗中命人去查过之后,得知是损人根本的生子方,当即就黑了脸。秦婉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可怖的样子,瑟缩在榻上。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肩:“你吃了药?你为什么要吃药?”
他脸色发黑,再不见平日温柔,看得秦婉心中止不住的发怵,一时怔怔的望着他,连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秦婉给他掐死,紫苏杜若赶紧上前去:“将军是男人,手上也没个轻重,夫人又体弱,如何受得住?”
卫珩如梦初醒,忙放开她:“我……”秦婉局促的扯了扯衣裳,“我知道你还是想要孩子的,所以、所以……”
肩上疼得厉害,秦婉被扶到了床上,紫苏忙给她解了衣裳,见她白皙的双肩清晰可见的掌印,一时也是低呼起来。秦婉趴在床上,她从未被卫珩如此对待过,一时也是委屈。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手轻抚自己的肩,秦婉转头,见卫珩不知何时坐在床边,正轻轻给她揉肩:“孩子再重要,也不及你。你何苦为了一个孩子去吃损伤女子根本的药?我并不十分看重孩子,若要用你的健康来换,我宁肯不要孩子。”他一面说,一面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婉婉,咱们再不要孩子了。”
“若是个女儿呢?”秦婉忙问,卫珩只笑:“女儿也不要紧,若真是不成,让她招个入赘的就是了。”
秦婉一时好笑,她腹中孩子日渐成长,将她本就不大的胃口压得愈发小了。偏生边关再次不安宁,卫珩启程前去,临到出发那日,秦婉将卫珩送到了城门,卫珩只是笑:“乖乖在家等我,我会在孩子出世前回来。”
他从来都不让前线的消息传回将军府,但唯独此次,秦婉听说,他此次很不顺利,北方的游牧民族大汗亲自压阵,已然是数度苦战。
秦婉很是担心,日日睡不安稳,若非还有孩子在,她怕是连饭也吃不下去了。紫苏和杜若看在眼里,心里担忧得很。
这日才在外面散了步,门房就有婆子进来:“夫人,外面有人送了一个盒子来,说是柳公子送给夫人的。”
“表哥送来的?”秦婉顿时含笑,自柳穆清上次说要离了京中,秦婉再不曾见到他,加之上次他说他要去找孟岚的证据,现下只怕找到了证据,这才命人送了来。
只是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那份期待顿时变成了惊惧难当。那盒子里赫然盛着一颗人头,紧闭着双眼,消瘦不堪的脸上全是血污,正是许久不见的柳穆清。
秦婉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惊叫一声,将盒子猛的扔开,小腹顿时袭来一阵痛苦,让秦婉几乎扑倒在地。看着盒子里滚出柳穆清的人头,紫苏杜若顿时愣了,忙不迭去扶栽倒在软榻上的秦婉。
秦婉小产了,清晰的感觉到鲜血流淌。她一直怔怔的看着床帏,一句话也不曾说。前来诊治的老大夫抚着花白的胡子,摇头叹息:“养好的底子全废了。”
接下来的半月,秦婉身子愈发败坏了,小产之后崩漏不止本就是大病,加之她身子又一次败了下去,再无力气支撑,不过几日,人就病空了。每一日都昏昏沉沉的靠在床上,颓然的望着外面。
她在等卫珩回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每一日都在等卫珩回来。只是不管捎去多少信,都如同泥牛入海,杳无回音,卫珩也一直没有回来。她苦撑了半月,目光也渐渐涣散起来,已然认不得人了,拉着紫苏的手,轻声问道:“他为什么不回来?”而后再没有任何声音,手软软的垂了下去。
紫苏与杜若失声痛哭,同日,北方大军为奸细出卖,全军覆没,主将卫珩战死沙场,终年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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