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说这话的是谁, 但秦婉听了对方大放厥词, 心中立时便涌出了阵阵怒意来——现下卫珩被一口咬在了膝上, 旧疾加重, 竟然还有人说他是苦肉计!
越想越气的秦婉忍不住, 正要出去, 卫珩则拉住她, 柔声笑道:“我与你说过,旁人怎样看我不重要,你怎样看我才重要。你会以为, 是我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太后跟前展露自己,而后得了陛下的青眼?”
“你不是这样的人。”秦婉摇头, 她是绝对相信卫珩的。前世也好, 今生也好,卫珩永远都是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哪怕自己会受委屈, 也不会让自己有可能伤心。
她柔声说完, 和卫珩十指交握。卫珩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大掌摩挲她的小手:“你信我就好, 旁人如何作想, 我一点都不在乎。况且,婉婉是女儿身,若我不能保护你, 反倒让你一个女孩子替我出面。婉婉给我留一些颜面吧。”他故作可怜, 笑着抚了抚她的脸儿,“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秦婉这才笑出来,两人欢喜非常。而帐子外面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方才那话说出来,立时激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以柳穆清和夏竟成为首。夏竟成今日吃了酒,仗着酒意揍了好几头狼,但自己也没得什么好,广袖都给狼爪子抓成了破布条。他也来不及回去换,看来颇有几分说不出的狂野:“你什么意思?合着有人拿着菜刀杀了人,不去找凶手,反倒是找卖刀的贩子了是不是?你现下在这里大放厥词,要是没有卫兄,你都死在独眼狼王嘴里了,还能在这里胡咧咧?”
原来说那话的人是诚国公世子,纵然今日是被卫珩从独眼狼王嘴下救了,但这厮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现下见卫珩再得皇帝青眼,更是恼怒,就想让卫珩倒霉,来达到自己心理的平衡。被夏竟成啐了一口,他冷笑道:“夏兄别急着骂我,若非卫珩杀了独眼狼王,狼群怎会来袭击营地?春狩每年都来,可有一次听过被狼群袭击了?无独有偶,偏偏是卫珩杀了独眼狼王之后。一切祸端都是他引出来的,现在因为他救了太后,还要给他记功,那些冤死的人又该如何?”
夏竟成是个纨绔,本就不擅长言辞,瞪着眼睛好半晌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当即退了一步,单手将柳穆清推了出来。柳穆清也是义愤填膺,但突然被他推出来,还有些发蒙,转头见夏竟成一脸为难,也要开口。却被温一枫打断:“罢了,柳师弟不必再说,此事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白日卫师弟杀了狼王,未必不会引起狼群记恨,如此致使营地被袭击,并非说不过去。”
见温一枫似有帮自己的意思,诚国公世子愈发来了脾气:“可不是,温大人可是个明白人。在场的谁不知道,若是没有狼王被杀,现下大家还聚在一起吃酒吃肉,怎会落得一众人阴阳相隔!”想到方才的一番惊魂,也有不少人附和。柳穆清咬紧了牙:“温师哥也觉得,是卫师弟的错?”
“不是他的错,谁也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结局。”温一枫淡淡道,“意料之外的事情罢了,只是独眼狼王被杀,只怕真是此事的诱因,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他作沉思状,诚国公世子笑道:“温大人这话说得在理,本就是因为卫珩杀了狼王在先,才有狼群袭击营地在后。何况今日他这样好的运数,能救下太后,我可听说了,太后素来不待见卫珩。保不齐就是他的苦肉计,想要太后改了对他的观点……”
“你给我闭嘴!”夏竟成暴喝一声,虎目圆睁的样子有几分渗人。诚国公世子张着嘴,声音被阻断在喉中了,张着嘴很是尴尬。夏竟成冷笑,环视着帮腔的所有人,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今日的祸都是卫兄害的是吧?”他说到这里,指着众人:“你们一个个嘴皮子功夫这样厉害,在白日的时候,怎么不见一个人去对付独眼狼王?皆是跟败兵一样逃了回来,求御林军保护着。”他慢慢看完众人,而后一拳打在诚国公世子鼻梁上,“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也不想想今日是谁救了你!你以为让卫兄获罪,你今日被吓得尿了裤子的事就能揭过去?”
不料会挨这一下,诚国公世子鼻子顿时流出血来,吓得他连连叫了起来。见他这样滑稽,夏竟成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见他哀叫连连,不忘补上一脚:“找个地方自己鬼叫去,让我听到了再打你一回!”
诚国公世子正要发作,却见秦桓从不远处走来,众人一时噤声:“太子殿下。”
“今日遭此横祸,尔等竟还有心思在这里胡闹。”秦桓将方才众人的话听去了七七八八。狼群无故怎会袭击营地,怕真是为独眼狼王报仇来了,是以温一枫的话并非无理。但诚国公世子一番言辞,说是卫珩的苦肉计,就让秦桓有些不满了——卫珩绝不是这样的人!他的语气也有些冷淡,扫了诚国公世子一眼:“倘若有些人觉得今日从恶狼嘴下逃生是不应该的,趁早告诉孤,孤赏他一顿板子,让他好好消受一番。”
诚国公世子立时被唬住,夏竟成这下开心了,哼着小曲儿回去睡觉,柳穆清去瞧了一眼卫珩,也就回去了。帐子的秦婉将外面的争执听了全部,想到夏竟成竟然愿意跟大部分人站在对立面,心中便是庆幸起来。前世能有这样的好友,卫珩也算是有幸。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子,秦婉到底来了瞌睡,便也就要回去。因为自己的小帐子被毁了,秦婉只能到太后那里去歇息。凤鸾正轻手轻脚的从屏风后出来,见秦婉来,忙笑道:“郡主来了,卫公子可好些了?”
“老样子罢了,说是要等到今夜之后,伤势若不曾加重,倒也没什么大碍了。”秦婉强笑道,“皇祖母睡了?”
“方才又吃了一碗安神药,现下睡了。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今日受了这一番惊吓,难免的。”凤鸾叹了一声,又引秦婉坐下,“可惜卫公子……这一番伤了腿,文科倒也不说,只怕武科便要等到三年之后了。”
听她话中惋惜,秦婉也有些伤感,但也不好过多的表露出来,只笑道:“凤鸾姑姑肯为我在皇祖母跟前斡旋,我着实感激不尽。”
“郡主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凤鸾笑道,“郡主玉一样的人儿,我自然该维护着。况且郡主也知道,不是卫公子真的不好,而是太后……”
太后对于赵王母子的偏执,秦婉在前世就领教过了。想一想前世,若非对方发现了太后的执念,孟岚也不能用一枚玉蟾就陷害了阿羽。加上赵王妃卫氏太会来事,让太后也恨上了卫家,自然也讨厌卫珩。
见她愁眉不展,凤鸾也不再说了,命人在宋夷光身边给秦婉铺了一张小床。宋夷光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去,闷闷的说:“阿婉,我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媛媛和阿羽会在初一的时候受惊了。离死亡那样近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我今日……险些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也险些以为柳木头被吃掉了。”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秦婉拉着她的手,“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不要再多想了。”
宋夷光应了一声,两人都累了,躺在床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梦里秦婉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些日子,她身上一直都不好,更是对卫珩戒心难除。每每梦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卫珩第一个发现,更将她叫醒,命人熬了安神汤来,喂她服下后,将她哄睡,直到她睡安稳之后,这才自己去睡觉。
秦婉还记得,前世自己被诊出有孕那一日,这人就跟小孩子一样,将她抱着连转了几次,因为孕吐,秦婉本就胃上难受,他又偏偏这样孩子气,被吐了一身也不恼,赶紧去清洗了自己,这才回来抱着她,低声说着情话。
还有他最后一次出征前,在城门抱着她,说:“乖乖在家等我,在宝宝会叫爹爹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她没有等到卫珩回来的日子。
秦婉骤然从梦中惊醒,额上早已冷汗密布。帐子外面冷风怒号,听来有些可怖。还未等她出声叫人,紫苏便飞快的闪进来,低声道:“郡主,卫公子的伤势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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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可以说是连滚带爬赶到卫珩身边的,随行的太医已然都围在卫珩身边了,虽然被众人层层围住,但仍有痛苦的呻/吟从其中传出。卫珩绝非有一点疼痛便痛呼的人,所以不难想象他现下膝盖疼成了什么样子。秦桓也从外面赶来,忙问:“方才还好好儿的,怎的伤势突然就加重了?”
几个太医忙将秦桓围住,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卫珩的伤势。秦婉也无暇去听,忙扑到卫珩身边,见他俊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皱着眉不住的痛呼。秦婉咬着下唇,将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低声道:“卫珩,卫珩……”
他勉强掀开眼,见秦婉一脸担忧,因为睡眠不足,她眼中净是血丝。卫珩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没事,别怕、别怕……”他尚未说完,又死死的咬着牙,但不再有声音发出来。他的掌心都渗出汗来,足以见得膝伤到底有多疼。
那头秦桓给一群太医闹得头疼不止,怒喝道:“好了!一个一个说!”一番话将众人唬住,左院判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卫公子本来一直都好好儿的,臣等也每隔一个时辰为卫公子换一次药。谁想方才卫公子膝疼不止,本已止住的血又流了起来……”迎上秦桓和秦婉不善的脸色,左院判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烦请太子殿下和郡主借一步说话。”见他如此谨慎,两人也不得不往出了帐子,左院判顶着一脑门子冷汗,低声道:“以卫公子现下的伤势来看,只怕、只怕往后再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了……”他额上汗如浆出,愈发的为难,“轻则走路瘸拐,重则伤腿再无任何知觉。”
秦婉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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