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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九斛珠 7418 2021-03-30 09:45

  东宫离皇宫极近, 谢珩回去清点了战青选出的人手, 便迅速折返麟德殿。

  麟德殿中, 端拱帝安排左骁卫大将军黄彦博带领两名中郎将随行, 另从左骁卫中选了两百名精锐, 同谢珩从东宫左右卫率、内率点选的百余名侍卫一道, 以仪仗、宿卫、侍从的名义随行。

  谢珩本就打算以风雷之势突袭, 打得宋敬玄措手不及,故未张扬此事,凭着端拱帝一道口谕, 同黄彦博一道在麟德殿辞行,便往丹凤门外走,欲带兵出行。

  初冬深宫, 满目萧然, 端拱帝站在麟德殿前,身旁是宫装鲜丽的乐安公主。

  直到墨色披风远去, 乐安公主才偏头看向端拱帝。将近五十岁的人, 早已不像记忆中年轻俊朗、挺拔伟岸, 淮南的数年风霜, 朝堂上重重压力, 让端拱帝早早就添了白发, 沉肃的眉目间有浅浅皱纹。

  方才当着谢珩和黄彦博的面,他还是威仪帝王,此刻却盯着谢珩的背影, 半晌没动。

  乐安公主牵了牵他的衣袖, “父皇,外面风冷,进殿里去吧?”

  端拱帝收回目光,忽然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乐安公主陪着他往里走,宽慰道:“皇兄办事向来有分寸,先前北凉大军压境,他扛着那样重的压力去议和,不也打了很漂亮的一仗吗?儿臣纵然不懂朝政,也知道,那样的事情,换了旁人绝难做到。”

  端拱帝沉默不语,乐安公主偷瞧他的神色,又道:“皇兄今日格外不同,父皇觉察没有?”

  “不同?”端拱帝皱了皱眉,稍稍回想,也觉今日谢珩眉目中的阴沉冷郁淡了许多。

  两人入殿,乐安公主摆手,示意徐善留在外面,自陪着端拱帝往里走,又轻声道:“皇兄为给父皇办事,从来不遗余力,再难再险的事情,都没半点犹豫。前两月还脚步轻快时常露笑意,最近却总是郁郁寡欢,瞧着叫人担心、害怕。直到方才看他眉心舒展,儿臣才觉得,这样的皇兄真好!”

  她拐来绕去,必定是有话说,可惜没藏九曲回肠,意图甚为明显。

  端拱帝觑着女儿,道:“想说什么?”

  “从前在淮南的时候,傅伽罗其实帮过儿臣数次,儿臣得了西胡送来的拂秣狗,就送了她一只。”乐安公主小心翼翼,生恐他生气,见端拱帝没责备,才道:“那只狗如今还养在东宫,皇兄格外上心。儿臣从前去东宫,也见过他逗狗,很高兴的样子。儿臣说句实话,父皇别恼,先前傅伽罗没走的时候,皇兄比如今可亲多了。”

  “所以?”

  “父皇也愿意皇兄高高兴兴的,不是吗?”乐安公主牵着他的衣袖,软语撒娇,“母妃和大哥都去了,儿臣如今就只有父皇和皇兄,佛前进香时,总许愿父皇康健顺遂,皇兄平安喜乐。这两件,比旁的任何事情都要紧。”

  殿内宽敞深阔,临窗有铜鼎,旁边龙涎香袅袅升腾。

  端拱帝沉默不语,负手踱步。

  乐安公主吊着颗心跟在他后面,见前面魁梧的身影一顿,怕他责怪,忙描补道:“儿臣是为皇兄着想。这些年父皇过得艰辛,皇兄也不容易,朝堂上艰难险阻,旁的事上,总该称心些才好。”

  这道理,端拱帝哪会不知道?

  逝者已矣,仇恨固然要清算,终究不及活着的人要紧。

  他当然愿意谢珩能过得高兴些,有个贴心的人陪伴身侧,在朝堂繁重事务过后,能为他解忧消乏。

  谢珩不喜姜琦,顽固不化,他拗不过,愿意退让。但天下之大,京城内外,多的是美貌温柔、贤惠温良的女子,谢珩若想要,哪怕是蓬门荜户的姑娘,他都可以提拔,唯独不能是傅伽罗——

  傅玄的孙女、高探微的外孙,但凡想到那两人,端拱帝强压的仇恨便会翻涌。

  他瞧着女儿,猜得她是想为谢珩说情。

  “你的母妃死在傅玄和徐公望手上,你的大哥,死在高探微手上。”端拱帝沉声,虽非怒容,也叫乐安公主心生畏惧。

  她不敢对视那道严厉的目光,只低声道:“儿臣知道。但是父皇,倘若是皇祖父杀了人,父皇、母妃和皇兄都与此事无关,父皇愿意让那些人来找我清算旧仇吗?”

  ——愿意让她在孤苦无依时,被人拿着阖府性命胁迫吗?

  端拱帝微怔,稍觉错愕,瞧着向来柔弱的女儿。

  半晌,他才低声道:“朕不会找她麻烦。但也仅此而已。”

  说罢,挥手令乐安公主退下。

  因前晌费神,晌午未能歇息,自入内间去小憩,召徐善入殿伺候。

  *

  洛州首府雍城曾在数百年前做过小国都城,虽未能延续荣光,却也十分繁华。

  因易铭的商队走得慢,伽罗抵达雍城时已是十月十七。初冬天气已十分寒冷,两侧树木枝叶尽凋,连同落地枯叶都扫得干干净净,放眼望过去,笔直的长街直通远处,店铺林立,屋宇院落参差。

  易铭的商铺在城北,与洛州衙署隔着数道街,不算太远。

  抵达的当日,易家管事便安排谭氏、伽罗和岚姑住进店铺后的一处大宅,易铭却带着副手,往衙署那边去了。这座宅子有五进,里头分成数个独立的院落,寻常只留管事仆妇照看,只在易家要紧的人物或朋友途径时,才会开了院门恭迎入内。

  伽罗赶了半日的路,因天阴沉欲雪,在车厢中晃得犯困。

  安置过后,正是后晌得空,恰巧谭氏和岚姑都颇劳累,各自睡至傍晚。

  醒来的时候天色暗沉,门窗紧闭,伽罗自裹了披风,推窗望外,风卷着凉飕飕的雪气立时窜进屋中,好在里面有暖烘烘的火盆,倒也不觉得多冷。院里早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天上铅云愈浓,雪片子撒了杨絮似的旋转飞舞,落地时融了一半,积了一半。

  这是今冬的头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伽罗掩上门窗,到火盆旁站了会儿,烤得身上暖融融的,这才取了披风,戴好风帽,推门出去。

  院里空无一人,想必是雪天寒冷,无事时各自躲寒,倒十分安静。

  她信步出去,看这座宅邸的布置,虽然甚少假山奇石水榭亭台,门扇窗墙却十分精心。一扇扇门板上皆有浮雕的人物故事,墙上每隔几步,也有石头浮雕出来的动物花木,十分有趣。

  走着走着,目光虽还落在浮雕上,心思却已飞到很远。

  淮南外祖父家中,也有这样的地方,沿墙雕镂种种故事。那年也是深冬,十一月底时落了场雪,因地气不算太冷,半融半积,掩着满院青黄之色。

  也是在午后,表姐们跟着舅母出去赴宴,她从外祖母的佛堂出来,踏着雪景散心,也是这样慢悠悠的走过去,在拐角处,看到了远处的谢珩。

  彼时谢珩应该是十八岁,冷硬得像是城外的石峰。

  那会儿谢珅遇刺没多久,惠王必定尚有悲痛,却还是应外祖父之请,来高家赴那场所谓的风雅诗会。隔着雕花洞窗,伽罗能隐约看到远处敞厅中交错的人影,像是一室融融。

  唯有谢珩远离人群,独自站在山石后,躲过敞厅中的目光。

  他罩着褐色的披风,孑然站在雪中,挺拔的身姿像是雪中傲立的青松,不知在想什么。

  淮南的风虽软,卷着雪渣时也能冷透骨髓,他像是石头雕塑般一动不动,任由风雪满袖,落在身上融化,浸透衣袍。那张轮廓逐渐坚硬的脸上,神情冷肃,头发被雪水打湿,有些许自冠中垂落,湿哒哒的黏在他鬓边。

  伽罗那时才十二岁,不知道谢珅是死于谁的手,更不知谢珩父子的隐忍负重。

  她心里只是好奇,明明谢珅才死了没多久,惠王怎会有心情来赴宴?在那样热闹的厅堂中,瞧着那些跟长子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不会触绪伤怀吗?而谢珩……伽罗站在避风处隔着花窗,打量山石掩藏下冷肃男子,不自觉地记住他满身冷硬。

  打量了会儿,那边谢珩似有察觉,猛然扭头往这边瞧过来。

  伽罗牢记着他平常的锋锐眼神,仿佛能想到被偷窥后察觉的震怒冷厉,当时便吓了一跳,矮身蹲在墙下,心里突突直跳。等了半天没动静,才矮着身子悄悄溜走,因没来得及抱起披风,还在上头染了许多雪泥。

  而今回想起来,伽罗不由莞尔。

  莞尔之余,心里却有些茫然。

  回忆这种东西,在一处时尚不觉得,一旦分开,却会气势汹涌地窜入脑海。

  逃离东宫的最初几天,他刻意不去想谢珩、不去想东宫,每日读书练字,尽量移开视线。原以为这些足够,十天半个月过去,沿路的景致见闻能替代那些回忆,却没想到,事实远非她所预料的那样。

  从车马出了京城的那日,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

  洛州是去往云中城的必经之地,春日里北上议和的时候,走的也是同一条路。

  稍觉熟悉的景物入目,平白勾动往事,她开始做梦,断续芜杂,或是淮南的旧事,或是数番遇险时的惊魂,更多的是东宫。

  南熏殿里的紫藤、朱雀街上的花灯、清思园里的水榭廊台,梦里的谢珩还是跟从前一样冷肃,黑衣墨袍,她在屋里逗弄阿白,转头看到他站在身边,让她觉得欢喜。仿佛他的气息近在身畔,像那晚夜色中突兀的攻袭亲吻,梦里都令人小鹿乱撞。

  然而欢喜之外,还会有旁的场景入梦。

  翘角飞檐,宫宇肃穆,她仿佛是站在皇宫麟德殿前,满心惶恐畏惧。端拱帝那张威仪含怒的脸在梦里分外清晰,噙着冷笑,告诉她外祖母和父亲已被处决,傅高两府都已陪葬。

  她满心凄惶,孤身站在空荡冰冷的殿前,举目四顾,却没有谢珩,连岚姑都不见踪影。满目森冷,只有檐头铁马随风,在暴雨中铮然作响,连那雨丝都是血红色的。

  梦醒时,她知道那是心魔作祟,是内心深藏的担忧恐惧。

  但难以遏制的,谢珩的影子却愈发清晰的浮现,不时闯入脑海。

  ——譬如此时。

  伽罗手指拂过冰冷潮湿的石棱,叹了口气。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天气冷,怎么独自在这里出神?”

  伽罗回身,看到易铭站在雪地里,正望着她,宝蓝色的披风垂落,眼含探究。

  伽罗笑了笑,“易公子回来了。”低头紧了紧披风,迅速藏起眼底情绪。

  易铭也没追问,只向谭氏住处瞧了瞧,“老夫人得空吗?”

  “外祖母用过饭后睡了会儿,此刻应该醒了。”

  易铭遂抬步往那边走,“一起过去吧。我有事要找老夫人商议。”

  伽罗跟在他身旁,到了住处,果然谭氏和岚姑都已起来了,院里的积雪不知是何时清理过,混杂着雪水,堆在甬道两侧。厚重的门帘垂着,里头已经掌灯,昏昏照在窗纸上。

  仆妇手扶笤帚,躬身问候,易铭只挥了挥手,走至廊下。

  岚姑早已听见动静出门,忙打起帘子,“易公子来了,快请进。”

  谭氏被安排在这院子的正屋,左边两个次间用以起居,余下的便可会客。她睡起后换了身檀色团纹衣裳,也起身含笑,请易铭往次间的会客处坐着,岚姑斟茶。

  易铭也不虚客气,命屋中仆妇都退出去,这才开门见山道:“刚从外面回来,总觉得这宅子外有眼睛盯着。不知老夫人可曾察觉异常?”

  “有人盯着?”谭氏微诧,“你没瞧错?”

  “侄儿在外经商多年,能少丢货物,靠的就是这本事,虽没瞧见,那感觉十有八.九都是准的。但凡被伏击盯梢,周围毕竟会有所不同,这回应当也不会错。”易铭笑了笑,意似了然,“这宅子平常空置,少有人来,从前也没见有人盯梢,这回想必是冲着老夫人和伽罗来的。”

  说着,眼光落向伽罗,便见她面色微微一变。

  “混在商队里虽隐蔽,一旦露了形迹,那些人的鼻子就格外敏锐——老夫人既然说了是东宫的人,想必更比旁人厉害许多。侄儿特地过来,是想与老夫人商议,后头咱们继续同行,还是暗中躲过去?”

  谭氏没想到谢珩的耳目这般灵敏,事情都过了一个月,竟然还能追到洛州来。

  她不能擅做主张,遂看向伽罗。

  伽罗也是诧异,心里微微一跳,道:“既然露了形迹,或许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既然决定了去西胡,最好还是能甩开这些人,只怕会连累了你。”

  “我这里无妨。”易铭倒不太在意。数年经商,他固然行事谨慎,却也非怕事的人,道:“老夫人和你又不是朝廷缉拿的犯人,我帮着捎带一程,有何不可?即便你们躲开,对方过来讨人,也有应对之策,无需顾虑。”

  伽罗捏不准,看向谭氏。

  谭氏遂道:“他既然这样说,便是有把握,不必担心。走或者留,全看你的心意。”

  伽罗扣在茶杯上的五指不由紧了紧。

  倘若易铭的感觉没错,外面盯梢的必定是东宫的人。行路在外,上下车马,用饭住宿,难免稍露形迹,但若非有人特别留意,也无大碍。既然被人盯上了,想必对方颇为重视,等消息递到京城,即便谢珩不会亲至,恐怕也会派人过来捉她回去。

  走到这一步,她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谢珩。

  何况,即便留恋、遗憾,私心里,还是不敢去招惹端拱帝那样的人,招来灾祸。

  她稍作沉吟,抬头看向易铭,“倘若想甩开他们,可有法子?”

  “没有万全的法子,只能试试。”易铭既然答应了相助,自是尽心竭力,在来这院子的路上,早已考虑过,“若是让伽罗暗中逃出,其实不难——对方既然藏得隐蔽,想来人手不多,我们只作不知,如常安排商队,两位暗地里装作家人混出去,对方未必留意。但倘若如此,我便无法照拂,这一带情势不稳,怕是会有危险。”

  这考虑得倒是颇周全。

  谭氏也皱眉道:“我倒无妨,早年孤身南下,也不怕风浪。就怕伽罗吃亏。”

  “或者……故技重施?”伽罗道。

  易铭一笑,“就跟上回一样?”

  “嗯,这两天多派人外出走动,做个假象。若是有人来问,我就躲着,易公子只管告诉他,我已暗里离开。若能瞒得过去,往后再图别计。”

  “若是瞒不过去呢?”

  瞒不过去,就只能直面谢珩,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伽罗苦笑——面对谢珩的天罗地网,这会儿再想逃,实在太难。

  她想不到万全之策,只能冒险一赌。

  易铭颔首,既然祖孙俩有了主意,也不多嘴,自去安排。

  ……

  他走后,伽罗便愈发沉默,对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站了半天。岚姑知她心事,瞧着心疼,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跟谭氏换眼神。谭氏也是望着伽罗出神,直到晚饭过后,才将伽罗留在身边,柔声道:“心里拿定主意了?”

  “嗯。”伽罗颔首。

  “其实太子也很好。不计前嫌,恩怨分明,能为你做到那份上,实在难得。事情过去一个月,换了旁人,早该撒开手了——毕竟京城里那么多闺秀,他随手挑一个出来,都能顺心省事得多。可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安排人盯着。倘若真的再派人过来,就真是十分真心了。”

  屋里火盆暖烘烘的,谭氏烫了壶去年埋下的荷花酒,祖孙俩各斟一杯。

  她毕竟半生流离,年轻时跟高探微情投意合,却碍于规矩未能成婚,待二十余年后重逢,早已物是人非。虽明知时光不可逆转,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当时勇敢些,跟着高探微南下,没有那割裂的二十年,两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样的毕生憾事,她终究不愿伽罗再去体尝。

  火光明灭,伽罗瞧着谭氏眼角皱纹,也自笑了笑。

  “我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倘若易公子感觉得没错,真的是太子派人盯梢,此生能碰上太子殿下这番真心,确实是我的幸事。一旦错过,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没机会碰到。”

  哪怕时移世易,一二十年后或许会再重逢,却也绝不可能回到如今的情形。

  高探微尚且会在另娶后性情稍变,拿着权势地位麻醉,终至如今的麻木逢迎。谢珩居于东宫之位,所面临的压力和诱惑,更不可同日而语。届时两人即便重逢,却也未必还保留此时的真心。

  一旦错过,便再无法弥合。

  伽罗从前还不曾意识到这点,如今越来越清晰,这决定做得也越来越艰难。

  温热的酒液下肚,伽罗搁下酒杯,仰头对上谭氏的目光。

  “中秋过后,皇上曾突然驾临南熏殿,那日的情形,外祖母还记得吧?”她见谭氏点头,轻吐了口气,“当时皇上说过一句话,我怕外祖母担心,瞒着没说。”

  谭氏柔声道:“他说什么?”

  “皇上说,他膝下唯有太子殿下这一个子嗣,不容有半点闪失。否则——”伽罗坐在火盆旁,想着那日的冷厉威胁,心里依旧不寒而栗,“否则,他会拿傅高两府陪葬。”

  谭氏执杯的手一颤,“什么!”

  “皇上的性子,外祖母比我更清楚。淮南的时候隐忍掩藏,哪怕长子被害,也能强压仇恨来赴外祖父的宴会,这样的人,得有多可怕?他对外祖父和我祖父的恨意,外祖母也清楚,绝不可能轻易答应我进东宫。届时他心有跬怒,哪怕未必在太子殿下跟前表露,却也会在暗处做手脚,防不胜防。”

  她脸上忧心忡忡,谭氏更是阴云密布,“他果真那样说?”

  伽罗颔首,“我不怕他为难我。但是外祖母——他用两府性命威胁,用你和父亲的性命威胁,我不能不怕。所以不管太子殿下待我如何,我都不能冒险。”

  娇美的脸颊上尽是担忧畏惧,她眼睛里蒙着雾气,侧头垂眸时,一滴泪滑落,沁入衣衫。

  谭氏从不知道,端拱帝竟然这样威胁过伽罗,更不知道,伽罗云淡风轻的离开,心里会藏着这样畏惧和担忧。

  她这才明白,伽罗执意离开,并不是杞人忧天。

  十四岁的娇贵少女,本该在府中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却也承担这般重压,还将所有的事藏在心里,独自琢磨权衡、畏惧担忧。

  “是外祖母不好。”谭氏心疼极了,将伽罗揽进怀里。

  “其实我也不想错过……”伽罗靠在谭氏胸膛,低喃,满心委屈遗憾涌上来,泪便止不住的掉落,声音几乎哽咽,“太子殿下那么好,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他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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