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当天晚上, 寇淮就带了有关续魂草最新的情报来找她。
“我手下人来报, 说这金陵城中的续魂草……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种植出来的。”
“种出来的？”沈兮迟微怔。
她熟知《百鬼谈》中对续魂草的记载, 却从不知道这种可令亡者还魂的至毒至仙之草, 竟然也可以人为的栽育。
寇淮问：“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卖茶翁么？”
“记得。”
“他本来在门西街头卖些杂七杂八的素茶, 这段时日却频繁出入门东附近, 也不知是与谁做交易，几乎顷刻之间，就能将挑担中的素茶卖光。别人要买, 他也不给。”
“门东附近……？”沈兮迟蓦地恍然，“就是颜料坊！”
她心下十分佩服寇淮手下人的能力，却也随之生起了一点忌惮。
想来寇淮调.教手下人的手段也很恐怖：他们竟然熟知金陵城中每一个小商贩的动静, 当任何人有一点异样, 背后便有一双眼睛盯紧他。
何等井然，何等有序。
寇淮点点头, 道：“我手底下的侍卫见他行踪可疑, 便趁他不备之际, 偷偷将他担中的茶叶带回来一些, 与我相看。”
说完, 他将手伸过来, 摊开，掌心中赫然是几簇翠绿色的枝桠。
簇芽顶端，长着两朵近乎透明的鲜绿色花苞。
不过一眼, 沈兮迟便做出判断：“这不是茶叶。”
燕都皇城, 每年都承接来自天下各地以及四海之内附庸属国的贡品，沈兮迟执掌朝野五年，几乎见过了所有珍品茶叶。
——这种通身翠绿的枝桠，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茶树。
她皱眉：“何以确定这就是续魂草？”
寇淮笑容神秘，将那鲜绿色花苞托到她鼻下：“闻闻看。”
沈兮迟深吸一口气，讶然：“没有味道啊。”
如果这就是续魂草，这又算哪门子的“续魂草之香”？
见她满脸怀疑之色，寇淮淡淡道：“我已经验证过了。”
“……验证？”沈兮迟皱着眉头看向他，“你杀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寇淮哭笑不得，“我让尹铭出府，到偏僻的巷子里找了一只刚死不久的流浪猫来。谁知尹铭刚将那猫带进府中，这猫就活了过来。”
“真的假的？”沈兮迟将信将疑，“也就是说，那猫刚进府门，嗅到续魂草的香气，便还魂了？”
寇淮点点头：“《百鬼谈》上记载的应该有误。据我现在所知，从我书房到府门的这段距离，应该就是续魂草之香能影响的范围。”
沈兮迟问：“那猫呢？”
她顿了顿，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不行，我得去看看……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续魂草一点香气都无。”
寇淮拦住她：“那猫现在是不纯的鬼魄，我已将它关在一处，免得它出去为祸金陵。至于这续魂草的香气……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又有什么猜测？
寇淮与她的沈阿公接触多了之后，经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倒也基本都能说到点子上。沈兮迟对他日渐信任，此时听说他又有了想法，抱肩回看。
“什么想法？说说看。”
“你可听说过……空炁？”
沈兮迟微怔片刻。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空炁此物，有名空气，最早见于东汉道教。宋代苏东坡曾在《龙虎铅汞论》中写道：“方调息时，则漱而烹之，须满口而后嚥。若未满，且留口中，候后次，仍以空炁送至丹田，常以意养之。”
说白了，这就是人活着时吊着的一口元气。清气流转，得以生生不息。
寇淮莞尔：“泽灵姑娘就是不同于一般女子。跟在长公主殿下身边久了，知道的东西也多得多。”
沈兮迟也听不出他是真情实感还是嘲讽之意，面色略有不虞，打断他，道：“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寇淮看了看手中的续魂草，一字一顿道：“我觉得，这续魂草之香……说得其实就是这股 ‘空炁’。”
仿佛什么关节被打通，沈兮迟一脸错愕地看向寇淮，目露微喜之色：“我明白了！”
“空炁乃生之源泉，续魂草之香能使亡者死而复生，靠得说不定也就是一股空炁。人有了这口元气，魄便能返生，再加上障眼法之效，看上去便与常人无异了。”
“怪不得这续魂草之香，实则是无味的！”一想明白寇淮说的话，沈兮迟所有的怀疑便消散了，“平日我们呼吸吐纳之气，便是这空炁。空炁无色无味，看不见摸不着——那如此想来，续魂草之香是无色无味的，也是能理解的了！”
其实这道理简单得很——空炁是他们赖以生存之物，早已习以为常。但对亡者来说，空炁何其珍贵？只要有了这口空炁，便可一直吊着，保他们返魂不死！
有了这续魂草，他们便可顺藤摸瓜，查到此物来源。沈兮迟一时兴奋，问寇淮：“你盯住那个卖茶翁了么？”
寇淮点头：“嗯，盯住了。今日他们盯得松，没发现他到底进了哪里，将这续魂草给了谁。既然现在有了线索，明日大概便会将这续魂草背后之人揪出来了。”
“那就好。”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沈兮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起另一件事，“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偷来的这些续魂草？”
这续魂草之香如此强大，若是不慎之间，把这附近的亡魂都复活……那也不太好吧？
寇淮却早想好了对策：“我来找你，便是想问你借用一物。续魂草之香虽厉害，但到底是一种气味，如果和其他气味混合在一起，变得不纯，亡魄分辨不出，那也就失去了它令死者返魂的效果。”
沈兮迟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想要……”
寇淮点点头，眼里是抹不去的淡笑。
“泽灵姑娘，不知你的脂粉奁盒，能否借在下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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