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年的妻姐名叫严翠, 夫家姓金, 是个船员, 常年往返于苏、扬、杭一带, 极少回家。严翠的公婆双亡, 因此一直都是严翠自己照顾孩子。
昨晚, 她和范月娥一样, 例行哄孩子睡下后,自己也在一旁睡着了。
睡至半夜,严翠同样被梦魇着。等她挣扎着醒来, 却见身旁的孩子躺在血泊中,喉管断裂,早已气绝身亡。
严翠惶然无措, 撕心裂肺地大叫, 惊醒四周邻居。
最先赶来的就是范月娥,她将几近晕厥的严翠扶到一旁, 随后拾掇隔壁袁家娘子的男人, 趁着夜色赶往金陵城, 只等天色一亮, 城门开启, 便可第一时间去官府报案。
就是这样, 何有年才能这么早就接到消息,赶来桃叶里。
……
“被害孩子的尸体在哪儿?”沈兮迟等不及,径直打断何有年的长篇大论。
因她是和寇淮一道来的, 何有年给了她十足的面子, 单手往院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寇大人和姑娘若是要看,请随下官进去。仵作刚到,孩子的尸首有些血腥,还请姑娘……”
何有年瞥了沈兮迟一眼,显然是怕她姑娘家的胆子小,被现场骇住。
沈兮迟倒满不在乎,直催促他:“不用管我,快点带我们进去吧。”
她急于想看到那个惨死的孩子。
两人跟在何有年身后进了院落,寇淮压低声音问她:“有何不妥?”
——她甚少这样沉不住气,昨晚是因为发现燕子矶恶妖是母魉,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沈兮迟双目微沉:“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吗?母魉又称子母魉,是通过吞吃小孩骨血来提高修为的。燕子矶的这只母魉,从前惯用的伎俩都是将母亲魇住,再将孩子捉走,生死不明……怎么到了严翠这里,就是直接将她的孩子咬死了?”
“你是说……也许不是母魉作怪?”
“不是。”沈兮迟摇了摇头,十分自信自己的判断,“不是这只母魉有问题,而是这件事有问题。”
“这件事?”寇淮一时没明白。
沈兮迟缓缓道:“要么,就是母魉突然性情大变,不止捕食,反而开始以杀戮为乐。要么……”
她顿了顿,目光冷凝。
“……这个严翠,在撒谎。”
两人边说边踏进院子。
就算隔得这样远,后院严翠悲恸的哭泣声也清晰可见。沈兮迟昨日看到过范月娥痛失稚子后的凄惨模样,今天又看到另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内心有些酸楚,实在不忍心进去再看一眼。
她跟着寇淮,径直走到孩子尸体旁。
因外头光线亮一些,所以孩子的尸体就放在前院的一张桌子上。仵作刘生带了一全套的工具,正在就地检查。
见到寇淮进院,他一愣:“寇大人,您怎么来了?”
“凑巧路过。”寇淮避重就轻,隔着远远地就指着桌上尸体问他,“发现什么了吗?”
刘仵作叹了口气,“这伤口太混乱了,属下尚看不出什么东西,还需要再做些细致的检查。不过……”
他欲言又止。
寇淮:“什么?”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仵作悄悄看了一眼寇淮的脸色,见寇淮的面色并不佳,心下有些忐忑。
他知道寇淮向来不喜听到下属们讨论这类妖邪之事,但此事着实诡异,他又不得不说,故而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回道:“属下认为,诚如严氏所言,这个孩子……很大可能是被一只妖害死的。”
说完,又飞快地窥了寇淮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寇大人还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开口了。
“你确定?”
她的目光看过来,灼然明亮,带着逼人气魄。
刘仵作觉得今天日头似乎有些晒,擦了擦额上微沁出的汗珠,斟酌着字眼回道:“属下……属下其实也不确定。但自入行起,属下解剖过统共二百一十七具尸体,算是、算是略有经验吧。”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小娘子自称“属下”。
——二百一十七具尸体,这仵作倒是记得清楚。沈兮迟“哦”了一声,随同寇淮走近几步,细看受害孩子的尸首。
刘仵作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循着寇淮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解释这尸首的每一处伤口。
“……这孩子的两颊和左臂外侧皆有轻微擦伤,应是在死前挣扎时落下的。”
“但他的表情安宁平静,实在不像是在死前饱受过痛苦的样子。”
“您再看这里。这孩子脖颈喉口的伤口最大,也是他唯一的致命伤口。这个伤断口处整齐,伤得极深,直接切断了血脉,致使这孩子血流不止,当场死亡。”
何有年此时也凑了上来,见到妻子娘家外甥惨死的模样,目光落到孩子的喉口处,忍不住“啊”了一声。
刘仵作点点头,道:“这个伤口也是这尸体最诡异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盖在孩子身体上的白布掀了开来。
“按理来说,鲜血大量喷涌而出,这孩子的身上必定留有许多凝结的血渍。但我见到他时,他身上便干干净净,伤口处也无一丝血液残留痕迹,而且浑身干瘪,竟像是一具……”
刘仵作抿了抿唇,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竟像是一具,浑身被吸干了血的……干尸。”
烈日下,桌上的孩子眼窝深陷,两颊干枯,一身状若风干的外皮包裹住他瘦弱的骨头,和肚子里头清晰可见的内脏。
就像是一具包裹着人皮的骷髅,形容可怖。
何有年一时没忍住,“哇”地一声,扶着土墙在一旁狂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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