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 仿佛大军压境。
鬼俑兵团只是铁制铠甲, 远远地看去, 就是一群行走的盔甲军队, 间杂着低吼的怪叫, 诡异至极。
业火结界中的那些个贵女夫人们, 方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心绪, 眼下看见这森然可怖的情境,皆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
业火熊熊燃烧,无人敢僭越。有人瘫软在原地, 有人慌不择路地乱窜,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够了!”短暂喧躁之后, 淮南王妃一声怒喝, “你们看看你们,都是些贵门淑女, 现在这副模样, 成何体统?!”
尖叫声立马轻了下去。
淮南王妃皱眉, 目光往下一扫, 斥道:“有业火结界在此, 那些妖魔鬼怪怎么可能伤得到我们?没有必要自乱了阵脚, 徒增混乱罢了!”
淮南王乃一品郡王,窦家又出了个五军都督窦旻。孙家倒台之后,这天下除了皇家和天子外家, 便是他窦家一家独大。
若不是方才鬼魄突袭得出其不意, 将淮南王妃带来的那些随行侍卫尽数缠杀,她哪里会落到如今这样孤立无援的地步?
只是,人虽孤立无援,威望却还在。整个偌大的金陵城都没有出过什么一品郡王妃,如今淮南王妃发话,众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镇静许多。
场上一时静默,连那啜泣的声音都轻了些许。
只听得不远处,鬼俑兵团徐徐行进的吱嘎吱嘎声,盔下无人,情状分外诡异。
淮南王妃抿了抿唇,正想继续说话,却听见业火结界外,少女突然发话。
“——这结界,挡得住鬼魄,却挡不住鬼俑兵团。”
“什么?!”淮南王妃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结界挡得住鬼魄,却挡不住这鬼俑兵团。”沈兮迟转过身来,一字一顿道,“谁带了锋利的簪子?且借我用一用。”
她的声音不高,却极有力,透过那诡谲的铁甲摩擦声,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大家只道这少女镇定自若,必定是有应对的法子——只有沈兮迟自己知道,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头晕得愈发厉害,若不快点用血挡住鬼俑兵团,只怕等会儿自己一点气力都没了,更别说挡住鬼俑兵团。
这回有人应得很快:“我有。”
“我也有。”
“用我的吧。”
“……”
方才还梨花带雨的小姐们纷纷开口应答,抬手将自己发髻上的簪子拿下,想要递给沈兮迟。
隔着业火,沈兮迟随手接过一人递过来的簪子,也不管此举会如何伤到自己的身体了——她猛一抬手,用力落下,用尖锐的簪头将自己的手臂划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上回,有寇淮和他手下的侍卫们一同战斗,她才能全身而退,顺利地用自己的血液将鬼俑兵团尽数放倒。
——可眼下,寇淮已经带着手下的所有侍卫去追刘炳信,无人留下和她互相照应。
眼看鬼俑兵团张牙舞爪,越逼越近,沈兮迟来不及多想,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符纸,在每一张符纸上都沾上自己的血,继而沿着业火结界的外围,强撑着身体,“唰唰唰唰”一阵,动作麻利,将所有带着鲜血的黄符纸贴了一圈。
见到她近乎自残的举动,淮南王妃吓了一大跳,在结界中高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沈兮迟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撑着膝盖缓过神来,又坚持着用黄符纸将最后的空缺补上。
做到最后,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头晕目眩到只想就地躺下休息。
她在心里自嘲:想她堂堂金枝玉叶的镇国长公主,命多少金贵,现在却将生死置之度外,拼尽全力保住这些曾经远隔千山的金陵贵女们——真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鼻尖传来一阵泥土与铁锈混合的腥臭味,混合着诡异的吱嘎吱嘎声——沈兮迟知道,鬼俑兵团已到近前了。
闪着寒光的锋利铁爪举起,随后猛地向下,想要插入她的头盖骨!
沈兮迟半阖着眼睛,虽则唇色苍白,漏出的目光却仍锐利无比。见这只鬼俑已到近前,猛地一个扎子往下,将手中的鲜血往它身上一抹——
那鬼俑应声倒地。
这一沉一进的动作太快,她身后的贵女们谁也没能看清。有人方才以为这同龄少女几乎要命丧于这鬼俑手下,却见她猛一动作,面前那鬼俑竟立马倒在地上,碎裂成了几块。
那人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为沈兮迟捏了一把汗。
鬼俑前仆后继地扑上来,站在阵外的沈兮迟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
若是在平时,沈兮迟对付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片鬼俑,倒还能见缝插针,凭着那黄符纸结界,支撑到寇淮发现不对劲后返过头来接应自己。
然而此时,她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失血过多,力气流失得很快,这样如法炮制地放倒几个鬼俑之后,竟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跌落在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鬼俑盔下灌风,怪叫着向自己扑来,却连自己的手也抬不起来,用鲜血将其击溃。
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坐在草地上,身子晃了三晃,终是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淮南王妃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沈兮迟声如蚊蚋,只说出一个字,便完全没有力气继续出声了。
昏迷之前,她迷迷糊糊地看见,视野里有三四道黑色的影子恶狠狠地冲自己扑了过来,铁爪按住自己的脖子,触感冰凉。
胸中的气息变得稀薄。鬼俑一只叠加着一只,怪叫着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混乱之中,沈兮迟渐渐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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