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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矶头月(三十二)

金陵怪谈 鱼迎 4367 2021-03-30 09:44

  那惨叫声撕裂飘虚, 像是拼尽全力, 却只挤出一丝细弱的呻.吟。夜风森冷, 松林窸窣, 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一前一后, 飞快地往那农舍冲去。

  寇淮率先到院门口, 侧身躲在墙边, 随后一脚将门大力踹开。

  “砰——!”

  确定里头并没有埋伏之后,寇淮将沈兮迟拦在身后,两人亦步亦趋, 小心翼翼地踏进院门。

  这是一座一进小院,东西北各一矮舍,灯火俱灭, 黑洞洞的门遥遥相对, 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可怖森然。

  静谧的夜里, 屋内传出的微弱呻.吟声尤为明显。除此之外, 竟还有一种怪异的沙沙声, 仿佛衣衫快速摩擦发出响动, 声音虽细弱, 但极有规律, 不容忽视。

  月光洒下,庭中如水,寇淮和沈兮迟两人站在明处, 正想进屋探个究竟, 却听见北面的矮舍中又传出了一声惨叫,随后有人大喊:“救、救命……”

  寇淮听出这正是刚才护送袁娘子回家的两名侍卫其中一人。

  他叫了一声对方名字,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大人?……大人!您别过来,别管我了,快走!”那侍卫的声音断断续续,“这女人疯了……疯了……”

  “怎么回事!”寇淮皱眉,大步走近,“你们怎么样了,都没事吧?!”

  沈兮迟忙也跟了上去。

  只听得屋内,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大人……大人您快走……”

  离得近了,就着月光漏进的一角,两人终于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饶是沈兮迟这样见惯大风大浪的女子,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屋内横倒三名男子,打头的那人应该正是刚才说话的侍卫。

  有一女人横坐在他身上,反手持刃,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将锋利的刀尖狠狠刺入他的腹内!

  刀刃拔出身体,溅起大片大片的血花。行凶的女人阴恻恻地笑着,毫不顾忌身下人的痛苦,只机械地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在他肚子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血早已流了满地,屋里满是腥气,令人作呕反胃。

  那侍卫渐渐失去了生气。

  寇淮狠狠一拧眉,怒喝道:“住手!!”

  ——若不是沈兮迟拉着他,恐怕他已经冲进去了。

  似乎这时候才听见屋外有人来,女人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外的沈兮迟和寇淮二人。

  目光触及她的脸,沈兮迟的心里一凉。

  今早,这位袁娘子还娇弱可怜,与她那两位邻居姐妹情深,抱头痛哭——而此时,她发丝凌乱,脸上溅满深红的血渍,目光冰冷,煞气冲天,俨然就是一个从地域中而来的死神!

  更令人悚然的是,她虽有人头,身上却长满禽毛,后背生着一对大大的翅膀,竟像是一只……鸟身人首的怪物。

  ——是夜游女!

  看见寇淮的那一刻,袁娘子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后,她的嘴角慢慢抿起,露出一个阴邪而残忍的笑来。

  沈兮迟的心猛地狂跳起来。那厢的袁娘子已经站起身,将刀举起,脚步飞快,直直冲寇淮刺过来。

  她面上仍带着那诡异的笑,惨白的月光里,显得格外恐怖森冷。沈兮迟来不及上前,连声大喊:“寇淮!寇淮你快躲开!——她就是夜游女!让我来!”

  寇淮没理她,等那袁娘子冲到自己几步之外,轻轻一闪身躲开,看准时机,抬手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正想绕到她背后将她另一只胳膊也捉住,却突觉腕上一阵剧痛,那袁娘子的手不知怎地,竟像没有骨头似的,硬生生地反折回来,将刀直接砍上他的小臂!

  寇淮“嘶”地一声,猛地皱起眉头。

  他紧抿起唇,不顾臂上伤口,正想将她手中的尖刀打落,身后沈兮迟已然赶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寇淮!我让你住手!我来!”

  寇淮:“可……”

  “别可是了,听我的!”沈兮迟二话没说,几下就将寇淮挤到一旁。

  她从怀中掏出鬼结绳,冲袁娘子用力一甩。绳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儿,立马缠住袁娘子的颈部,在她脖子上紧紧打了一个死结。

  好事被坏,袁娘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悚叫。她看向沈兮迟,眼睛中闪着如狼一般的幽幽凶光,长啸一声,冲她狠狠地扑了过来。

  沈兮迟镇定自若,丝毫没有露出一丝怯色,只快速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攻势,手中结符,开始飞快地念咒。

  这回,她在对战中比上次在晚晴楼时熟练了许多。月光下,少女眉头微锁,鬓角沁汗,双脚呈一前一后的姿势站稳,单薄的身体里却是一往直前的坚毅与无畏。

  寇淮盯着她的侧脸,好一阵怔忪。

  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腕上受伤,他连忙将袖子扯开,“哗——”地撕开一带布条,口咬一端,动作娴熟,眨眼之间便用单手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完成。

  再抬头,只见庭院内的一人一妖之间,胜负已分。

  袁娘子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脖子,面容痛苦,喉咙口发出“咕咕”的窒息声,濒临死亡的边缘。

  沈兮迟面不改色,继续飞快地念着咒语,直到那鬼结绳突然爆发出一道金灿灿的光,将她俩的身影尽数吞没——

  “沈小姐?!”

  寇淮不由地皱眉,连忙大步走了过去。那金光却像是一道屏障,将他挡在外面。

  “沈小姐?沈小姐!”看不见沈兮迟,寇淮有些心慌了。

  ——所幸,这一团金光不久便渐渐消失。

  寇淮才松了口气。

  只见沈兮迟弓着身子勉力站在一旁,手撑在腹部,唇角留有一行血迹,似乎受了不小的内伤。

  而她的对面,刚才人首鸟身的怪物已然消失不见。由那根鬼结绳束缚住的,赫然是方才还与寇淮柔柔弱弱哭诉的袁娘子。

  她悄无声息地伏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她的身旁,正躺着一张巨大的鸟皮。

  沈兮迟抬手,一擦唇角血迹,虚弱地笑了笑:“没想到夜游女都如此难对付。”

  寇淮的目光略过她撑在腹部的右手:“你没事吧?”

  “没事,这不是实际的伤害,只不过是痛一会儿罢了。”沈兮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袁娘子,“我怀疑过她……但没想到竟真得是她。”

  寇淮“嗯”了一声,确认她并无大碍之后,转身疾步进了北厢屋内。

  沈兮迟也跟了进去。

  屋里的地上躺着三人。除了他手下的那两名侍卫,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孔。

  ——想来,这应该是袁娘子的丈夫了。

  寇淮俯身,仔细探得三人鼻息——果然,三人皆已断气。

  虽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他心下仍是一紧。这两个兄弟和他出生入死,几乎自他踏入这权力泥淖之时,便一直跟随自己,从燕都到金陵,千里之遥,没想到竟折损在这里。

  他半跪在尸首旁,小心翼翼将他们的眼睛阖上,低声道:“放心去吧。我寇某人一定会帮你们照顾好家眷老小的。”

  刚才的紧张、危急、担忧,在松懈的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一声怅惘的叹息。

  寇淮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眼窝,背影竟透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

  沈兮迟站在一旁看他。她又何尝不懂?

  在燕都,她登顶权力巅峰的这五年,一千多个日夜,几乎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就是这么满路蹒跚、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的。

  最凶险的一次,她去京畿参加秋猎。因为事务繁多,比其他人晚出发了一天。行前明明安排得无懈可击,结果路上还是遭了伏击,一百多名护卫死得干干净净。

  她的贴身侍卫,那个叫嘉瑜的少年,面对凶狠似狼虎的刺客,毫无惧色,身中数箭依然护在她的身前,没有让那些刺客近她一寸身。一直到援兵赶到,将刺客一网打尽,他才在她面前倒下。

  她最忠心、也是她最喜欢的手下,年纪还这样小,就这样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暗杀之中。

  嘉瑜是孤儿,无父无母,尸骨无还。她将嘉瑜封侯,以最高的礼制下葬,不死不休地追查幕后主使,将他们灭了九族。

  可再怎么样,这个亲若弟弟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

  沈兮迟上前,随着寇淮,也半跪在尸首旁边。

  她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寇淮并非是一类人。

  当年,嘉瑜在她面前,几乎可以说是活生生地被凌迟至死。但她那时候没有选择站出去,没有选择保护嘉瑜——

  她只是坐在哪里,懦弱地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被刺伤、流血,为他担忧,为他心焦,却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来保护他,反倒在他死后给予他那样多毫无意义的身外之物。

  那是一种赎罪,也是一种自以为是。

  那时她想的是,若她死了,京中群龙无首,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将大乱。天下百姓经不起这样的漂泊,这个王朝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为了所有的这一切,她只能做一个懦夫,躲在嘉瑜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死去的。

  而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多么得可笑。

  看,如今燕都的长公主都已经遇刺半月有余了,天下还照样是这个天下。

  没有人的生活因为她的离开受到影响,这些远在金陵的许多平民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镇国长公主”沈熙是何许人也。

  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重,所以容许了自己的懦弱。

  ……而寇淮呢?

  为了他的两个属下,刚才的他不顾自己的安危,贸然行动,竟想直接闯进这屋子。

  面对袁娘子时也是如此。她都让他不要动手,可是他却将之置若耳旁风,只自己挺身而出,迎头向前。

  ——他将所有人的性命都看得一般重。

  沈兮迟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父皇会如此喜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臣子。父皇以那样的速度提拔他,甚至不惜拂了淮南王的面子。

  因为。

  寇淮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夫。在他面前,众生平等。他可以为了任何人挺身而出。

  而曾经远在燕都的她竟从来不知道这点。

  他配得上这个天下、百姓甚至九五至尊给予他的所有褒扬与荣耀。

  大越有他,何其有幸。

  ……

  沈兮迟静默良久,想到在燕都时听到的有关寇淮的言论,显然与眼前所见大相径庭。

  她心中升腾起淡淡疑窦。斟酌片刻,蓦地开口问他。

  “寇大人,你可认识……燕都首辅杜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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