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有喜
书房。
林如海整张脸都黑了。偏林砚好似一无所觉, 老在他眼前走来走去, 生怕他看不到, 还总是整理下摆吊着的香囊, 甚至直接没大没小地坐上了他的书案, 就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他能看不到吗?这么明显, 他又不是眼瞎!
何况, 黛玉刚开始绣的时候,他瞧见还问了一句。得知是香囊还喜滋滋觉得是绣给自己的,毕竟女儿家第一个物件, 不大多给父亲吗?况且那会儿林砚还在京里没回来呢!谁能想到他这兔崽子!
结果,他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月, 东西落到了林砚手里。
“妹妹说等她手艺好了, 重新给我绣一个。还许我往后一年四季都给我一份。就用梅兰竹菊四君子。”
惹,这贱兮兮的模样。林如海突然觉得自己手又痒了, 若不是小厮来传三皇子派了人来, 他恐怕就要起身找板子了。
来的是司徒岭身边的小太监, 不是什么隐秘事, 也不需避讳人。只一句话, 又走了。
“林大人, 王爷让奴才来通报一声,启程之日定在了三天后的晌午。”
林砚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司徒岭要走了,就代表他也要走了。
这一去, 父子兄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林砚哪还有闲情卖弄香囊?
林如海也是,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如海叹道:“你此番上京,恐不会再回来。玻璃,望远镜,哪一样不是能席卷全城风浪之物,你处在此中,其凶险可想而知。我……”
林如海顿住,连声色都变了,竟有些说不下去。片刻后才平静下来,接着说:“我本有许多顾虑,这阵子不论什么事,总想着说给你听,你知道的多一些,日后在京里也更能懂得如何处理。但见你在诸事上嗅觉敏锐,洞察分析样样不差,倒也十分欣慰。”
林砚听得很不是滋味,跪下来,“父亲,我错了!”
如果不是他非得一头扎进去,林如海又何必这么为他担心?
林如海沉默良久,没指责,也没让起来。
这情形叫林砚很是心慌,他硬着头皮抬首去瞧林如海的面色,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撒娇:“爹,我腿疼了!”
这才跪了多久就嚷着疼了?
林如海冷哼一声,却也知他故意如此是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到底还是亲自将他扶起来,一把抱在怀里,还没等林砚回过神来,却又松开了,摸着他的头感叹:“长高了!都快要赶上爹了!”
“我就是长得再高再大也是爹的儿子,爹不也一样打我骂我吗?”
还惦记着打了他呢!
林如海哭笑不得,无奈摇头,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里头是京里宅子的房契地契。林家传信用的两种火漆,红漆封口为寻常使用,黑漆为隐秘重要之事使用。林家虽在京里经营不多,却也有那么三四个眼线,这些年都是林槐在打理,老宅也是他守着。
往后你在京里,他自是事事都听你的。你若有什么都可吩咐他,他若办不来,你便去沈家。凡事多思多想,多与老师商谈,不可莽撞。”
林砚难得的乖巧,一一应了。
林如海却是笑了起来,看着林砚带了几分玩味,“就是没事,也可以多往沈家去走走。老师有三子,如今在身边的却只有长子沈云舟。云舟师兄膝下有个女儿,单名一个沅字。今年十二岁。你在沈府瞧见,可多陪她玩玩。”
把人家一个女孩子的信息说得这么详细,又不是三四岁孩子,还陪她玩玩?
林砚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哪,男女大防不要了啊!
林如海轻笑出声,“不是自诩顶顶聪明的人吗?怎么遇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傻了?”
林砚大急,“爹,我不宜早娶这话都说出去了。南安王府还没败呢!”
林如海瞪眼,“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娶!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先看着,便是定了到成亲也还得有个一二年呢。你是正月里的生辰,翻过年就满十四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说什么不宜早娶,怕是你自己不想吧!
人家沈家还不想早嫁呢。沈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姑娘,以老师和师兄的意思,是想多留两年的。如此岂不正合了你的意?如今不过是叫你们两个在长辈的看护下先接触着,能不能成,到底还得看沈沅自己愿不愿意。”
在这个时代,有这等开明,能给自家姑娘与男人相处让其自主选择的家长实在少见。可是林砚却没心情点赞,因为他是被相亲,还是单方面被考察的那个。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林砚差点跳脚,“爹,你可是我亲爹,你怎么只想着人家愿不愿意,就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你见都没见,不去接触,怎么知道自己不愿意?”
嗯,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林砚竟然无法反驳。他低着头郁闷地要死。
林如海冷哼,眼含警告,“不许给我耍花样,更不许故意做出丑态来叫人家姑娘厌恶从此脱身。”
林砚皱眉不情不愿应了。
林如海面色稍缓,“不过是相处相处,你也别有压力,端正态度用了心就好。倘或最后你当真不喜欢不愿意,自有我去同老师说。”
林砚抬头,“当真?”
父母命,媒妁言。他虽心里失落却也没想着挑战这个时代的固有思想和权威,可若是有林如海的保证,能谈一场自由恋爱,倒也不错。
双向选择,这就公平多了!
林如海瞧他突然飞扬起来的神采,又气又笑,“你若不愿意,我还能逼你不成?到时候娶回来,你对她不好,不仅我们家日日生事,我也更没法和老师交待。再说,我想你娶妻,自是希望你们举案齐眉。”
林砚一喜,笑嘻嘻应了,连语气都松快了不少。直看得林如海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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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砚在亲人不舍的目光中与司徒岭一道登上了回京的船只。又十余日,便到了京城。时节刚入了十月,扬州尚且还好,京城却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码头旁搭了两个棚子,一边布施粥食馒头,一边发放粗布衣物。竟还有两个女子带着帷帽分粥。瞧上去似是主仆,衣着打扮是未出阁的姑娘模样。林砚不免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说这做法出格,若为善事,旁边有家人仆从看着,帷帽遮面,在大周也并无不可的。但毕竟少数,林砚还是头一回见,自是觉得新奇。
贾府来接的仆从倒是比上回还热情谄媚两分,见得如此,不待林砚开口便说:“这是南安郡王家前两日才设的。那姑娘正是霍县主,因见这几天渐冷了,恐有些百姓家中贫寒受不得,才有了此举。听闻他们在岭南时,也是常做的。”
“这倒是奇了。”
司徒岭走过来,刚巧听到这话题,笑道:“如何奇了?”
“大户人家布施虽然常见,却大多在城外或是贫民区,在有灾情或是时气恶劣的时候。如今不过第一场雪,雪势也不大,若说冷,这最冷的时候还没来呢。此时布施早了点。这倒也并非不可。
只是京都是商船贸易聚集的港口,码头上人来人往,此地布施实在不便。且方才有人领着东西打身边过,我瞧了一眼。粥食浓稠馒头里面还夹了菜,便是衣物虽为粗布,却很够厚实,算是极好。唯有一点,无人统筹。”
林砚随手一指,“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瞧见他们排了三次队领了三回东西了。主人家竟没发觉,也不管。再有那边,还有那一堆,瞧他们身上的衣物也可知,都是这码头上做工的。
她们发的东西这样好,多领几回东西带回家去,岂不比这一日的工钱要划得来?如此遇上那等贪小利的,谁还会来给我们做苦工。殿下难道没发觉,今日为我们停船卸货的速度慢了许多,码头上也更挤了吗?”
码头上少了一半的劳力,还有其他地方前来领取物资的。哪能不挤,乱糟糟的,就差没打起来了。
这可不像是在岭南常做的。若是常做,这些因素怎会半点不曾考虑?看来又是沽名钓誉,想博好名声的。
林砚摇头失笑,“这善事做的,若多两日,只怕就要闹出治安问题了。”
司徒岭皱起眉来,朝身边随侍招了招手,附耳吩咐。
林砚却已转过身去,无心再管。见行李卸得差不多了,明/慧师太与妙玉更是轻装简行,早与长公主府派来的人走了,便上前同司徒岭说了一声,拉过缰绳纵身一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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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棚后头临时搭建的休息间。
霍灵扯下帷帽往旁边一丢,接过丫头递上的汤婆子坐在火盆旁,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可看见了?”
丫头轻笑,“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林公子还瞧了县主好一会儿呢。”
霍灵眼珠儿一转,心里喜滋滋地,总算她这两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早前从贾家套了话,得闻林砚今日到京,她便准备着。若不然这天寒地冻的,谁耐烦和这些下三滥的穷人呆一处。还有这简陋的临时屋,便是加了火盆,冷风也能灌进来。
她踢了踢一旁的帷帽,嫌弃地跺了跺脚,“既然见到了,那便回府吧!”
丫头自是求之不得,不料此时外头却吵嚷起来,一个小管事急匆匆闯进来禀报:“姑娘,京兆府衙门带了人来,说要收了咱们的善棚。”
“京兆府尹?”霍灵冷笑,“你没告诉他,这是我南安王府的善棚?”
“说了,可他们说咱们不宜在码头设棚,会坏了码头的秩序,说不得还引起骚乱。他们还说,这是康郡王的意思。”
霍灵一愣,旁边的丫头已是急了,“主子,不如就算了吧。王爷王妃虽答应你设善棚,却也说了要注意着些。康郡王是陛下第三子,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几位人物之一。咱们总不好对上。何况,姑娘在此处设棚本也只是为了……”
丫头觑了那管事一眼,悄悄靠近霍灵耳语,“左右林公子也见到了,必然晓得县主是乐善好施的好心人,对县主有了印象。县主的目的也达到了,这善棚还设不设又有什么打紧?”
霍灵心头不忿,再次感叹在这京中畏手畏脚,不如岭南一方独大来得自在,可心底也明白丫头说得都对,一甩袖,上车回府,不再管了。
这边,林砚已经至了贾府。
因已不是第一次,这回倒是熟门熟路,却不想,一进去便见仆从们乱糟糟的。
林砚一头雾水,就算阵势不如上回进府,可也不至于这样子对待他吧?这沿路走过的丫头小厮都没瞧他一眼。
林砚扭头去看来接他的管事,却也是摇头,不明就里。
林砚无奈,在二门口抓了个人来问。
那丫头好似才瞧见林砚,慌忙行了礼,言道:“二奶奶本是陪在老太太身边一起等林大爷。也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猛一起身只觉得头昏得厉害,竟是晕了过去。老太太急得什么似得,命人请了太医来,正瞧着呢!”
紧接着,内里又传来丫头的喜报。
“二奶奶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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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怀孕,几家欢喜几家愁。贾琏手舞足蹈,拉着林砚说要请他吃酒。
这头,王夫人却是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
周瑞家的一下下给她揉着头,“太太不必着急,这才刚怀,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确实不一定。可万一是男丁呢?
贾琏有了沈家帮衬,还有了好差事,若再生下子嗣,过得几年有了根基,待宝玉长大,别说爵位,整个府里只怕都不剩什么能留给她的宝玉了。
可惜,元姐儿……
哎,倘或元姐儿上位,宝玉有宠妃胞姐撑腰,还怕贾琏什么!
偏偏元姐儿出了宫,宝玉又还小,便是出息,也得再有个十来年。到时只怕贾琏连儿子都培养出来了!
王夫人疏忽站了起来,举止突然,周瑞家的吓了一跳,提着心询问:“太太?”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金丝燕窝。你去取了来。凤哥儿有了这样的喜事,我这又是做婶母又是做姑母的,总得去看看。”
这模样倒不像是去看看。周瑞家的心知肚明,嘴上应了,不一会儿提了东西过来,二人往王熙凤院里去。
院门口便看到安儿和平儿两个丫头在置气。
安儿性子泼辣,叉着腰怒骂:“不就是仗着奶奶看重你嘛?这就做张做乔,摆起姨娘的谱来了。当奶奶现在有了喜不便伺候爷,想着自己能开脸了吗?
我告诉你平儿,你便是做了姨娘,也别想指使我。我们是一起伺候奶奶长大的,你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我也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谁也没高过谁。”
平儿被她一番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说什么浑话,我何时有过这心思。奶奶嘴里没味想吃点燕窝盅,我不过是叫你去厨房看看弄好了没有,如何就是指使你呢!”
“有没有这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夫人瞧着这情形,走上前去,“这是在做什么?”
平儿和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回头瞧见王夫人,更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扑通跪了下来,连声音都开始哆嗦,“太……太太……”
王夫人凝眉,“吵嚷什么,你们奶奶还歇着呢,你们就这样闹,也不怕把她吵醒了!”
安儿身子一抖,眼泪便落了下来,“太太,奴婢该死。”
王夫人眼珠儿一转,瞧了周瑞家的一眼。周瑞家的到底跟了王夫人许多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上前将安儿扶起来,叫去了一边。
王夫人又让随后跟着的丫头将提着的燕窝交给平儿,“就知道凤哥儿喜欢这个,如今怀了身子更该好好补补,她既嘴里没味,便让厨房做着便是。若是吃完了,只管来寻我,我们家难道还能缺了这东西?”
平儿应了。王夫人倒也无心再呆,回了荣禧堂。
不到半个时辰,周瑞家的便回来了。
“奴婢问过了。安儿虽说的好听,可奴婢活了这么多年,耍心眼的丫头没少见,她那心思哪里瞒得过我。想来是二奶奶有了身子,眼下恐是打算替二爷选人。若说二奶奶身边的四个丫头,平安富贵,打头就是平儿,这位子也非她莫属。安儿不甘心想上位呢!”
王夫人嗯了一声,周瑞家的抬头看了眼她的面色,起身为其倒了杯茶,这才接着道:“平安都为王家家生子,富贵乃是外头买的。二奶奶在闺中便更为器重平安二女。
后来嫁入府里,平儿一家作为陪房跟了过来。二奶奶替太太协理管家的时候,被安置在后厨做了个小采买。不同太太提携的人争,却也可以跟着分一杯羹。后厨油水多,便是只分的一份,也不少了。
大约是平儿一家都在,二奶奶便偏了心,这几个月来越发看重平儿。安儿便退了一步,这心里头自是不好受,却不能找二奶奶说,只能拿平儿撒气。”
王夫人闭着眼,却也能瞧见眼珠动了动,“你觉得安儿可能用?”
“安儿跟着二奶奶日久,虽不如平儿却也是很有情分,得倚重的。平儿如今正得意,恐怕拉拢不来。安儿现在心思活跃,我们给点甜头,未必不可行。”
王夫人点头,只是有一样,需得握着些她的命脉才行,否则怕到头来就养了一条白眼狼,说不定还反咬自己一口。
“安儿的家人呢?”
“留在了王家。”
“二房还是大房?做的什么差事?”
“大老爷早没了,大太太几年前也跟着去了。二奶奶和仁大爷一直是二老爷带着身边养着,仁大爷去年才在二老爷的帮衬下成了家立了府,可脚跟还没站稳呢。二奶奶出嫁的时候都是在二老爷府上,这丫头们自然也是。”
这在王夫人的意料之中,王家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办了。若是在大房,仁儿的性子我还能掌控几分。要过来便是。可若在二哥府里。以往还好,我的打算他尽知道,也是支持的。自打凤哥儿不知发了什么疯,回去了两趟,他便有些动摇。这次元姐儿打宫里出来,我回家,他态度更是不定了。”
王夫人大是为难,心头对王熙凤也更为光火。
贾元春打了帘子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幕,笑说:“这有什么打紧。安儿只怕比我们更想父母兄弟能一同过来府上。一来谁不想一家团聚,二来平儿正是一家人在,凤哥儿更好掌控,才得了器重。
不如叫她去同凤哥儿说。她跟了凤哥儿这么些年,凤哥儿总不会不为她想半分。再有,凤哥儿只怕也想自己手头能多几个得用的人。二舅舅既然如今正是动摇之时,那便是说,他想稳着我们也想稳着凤哥儿,又或者说,他想再看看,我们这大房与二房谁对他最有利。
若是如此,凤哥儿开口,他自不会过多阻拦。若再有太太从中帮衬,便更妥当了。只要安儿父母兄弟来了府上,怎么安排,不还是太太一句话的事。说到底,凤哥儿嫁进来才几个月,而太太掌管荣国府却已十几年。”
王夫人心下大喜,搂过贾元春,“我的儿,正是你说的这个理。还是你有法子,就按你说的办。”
贾元春抿嘴轻笑,眼睫微微颤动。
父亲这些年再升不上去,大哥也没了。宝玉还小。她又……
二房如今这等情形,绝不能叫大房得了势。
做荣国府的正经大小姐,怎么都比做荣国府的侄小姐要来得有身份。去了荣国府,他们二房在这个满是达官贵胄的京城,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们不能离了荣国府,甚至更要把荣国府揽入怀中。
否则,失了荣国府,二房如何立足?
想到此,贾元春自王夫人处出来,便去了荣庆堂。如今,宝玉还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得想个法子叫他搬出来才好。他已有六岁多,早该进学了,可如今却仍只知与房里丫头玩闹,成什么样子。
他若不成器,她同太太此番费心费力便都只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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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
几杯酒灌下去,贾琏已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但来来去去也不过那么几句,尽是欢喜之情。
即将为人父,还是头一回,哪能不高兴?
林砚却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表哥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你高兴,期待这个孩子出世,不代表别人也高兴,也期待。”
贾琏打了个机灵,“你的意思是……不……不会吧?不至于……”
林砚轻笑,“表哥不必自己吓自己,我也是随口一说。只是想着你如今得势,他们失势,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倘或你无嗣,便是走得再高再远,所得的一切也终是会归了他们。可你若有了子嗣……”
林砚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谨慎些,若有万一,也好防范。若没有,便只当我们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上辈子,二房占尽优势,贾琏还是除了巧姐便再无所出。王熙凤好容易得的哥儿也流了。
当然这也许是王熙凤自己争强好胜所致。可谁知这其中还有没有别人的手笔呢?
更何况如今贾府的形势对二房极为不利,贾琏若是出息了,再有子嗣站住脚跟,二房还有什么把戏可耍?
对于林砚来说,他是不觉得荣国庆这个烂摊子有什么好争。可对于二房来说,荣国府是志在必得。
贾琏面色发白,连手脚都冷了下来。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踹开。贾琏忽地一惊。
司徒岳直接闯进来,一把拽过林砚,“有酒有肉!合着九爷我为了你给的一个方案,忙里忙外,一两个月不得消停,你在扬州潇洒了好些时日也就罢了,回了京还如此悠闲,可真会享受!”
“九爷,我……诶诶诶,九九九……”
声音渐行渐远,林砚就这么被提溜走了。
贾琏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亲,来个人告诉他,这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到底闹得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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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厂。
“学生叩见陛下!”
林砚揉着自己被拧的脖子眼神幽怨,“皇上,你若要见学生,派个小公公来说一声就是,何必劳动九爷大驾。”
皇上鼻子一嗤,“回京也有两日了吧?不来见朕,还同贾琏去吃酒,你是不是都忘了?”
林砚呵呵笑着,一脸讨好,“哪能啊!这么大的事,学生怎能忘了,都记着呢。只是皇宫内院,哪里是学生能随便进的。学生一直在等着皇上召见。这些日子,学生又琢磨到了些东西。”
皇上神色凝重起来,挥手示意。
林砚这才敢起身,从怀里掏出图纸来,“皇上瞧,这里,这里,还有这,学生将之前的设计稍加改动,这样一来可以进行调节,增大物镜的焦距,减小目镜的焦距而达到最佳的放大率。还有这个……”
林砚侃侃而谈,不过,显然皇上并没有怎么听懂。这是当然,现代的物理学理论,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明白的。不过中心思想是明白的,那就是能看得更远,物体呈现更大更清楚。
皇上笑起来,“你还随身带着?”
“这是自然。学生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召见,便只能日日带着,早作准备。”
皇上点头,很是满意,朝司徒岳使了个眼色。司徒岳抱了个大箱子出来,打开来里头一堆的各种圆形椭圆形的玻璃,还有许多木制的筒子和小零件。
“你要的东西,瞧瞧可能用?”
林砚给的规格大小,怎会不能用。他直接拿起两面镜子试了试,眼睛亮起来。
光学玻璃!
“自然能用!九爷大才,学生佩服得很!”
司徒岳瞬间翘起了小辫子,“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你这东西可真不容易。我和匠人研究了许久,按你的方案,琢磨了一个月失败了二十多回才得来这些。再有你那设计图,我找人制了,都没成功。”
林砚眨眨眼,当然没法成功!若是人人看个设计图就能制成,那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没错,他画的时候就存了这个心思,所以动了手脚。嗯,就是故意的!包括这次献上改进图。
他不是之前不知道,而是本来就存着一步步来的心思。他要让皇上知道。重要的不是那份图纸,而是他。他所能带给皇室的,比图纸重要。
除了伽利略望远镜,他还知道开普勒望远镜,牛顿望远镜,海尔望远镜等等。
而除了望远镜,他还知道很多。他会让皇上明白,他是一个宝库,有源源不断的好处给他。如此,才能屹立林家不倒的地位。
林砚将手中的玻璃放进去,“九爷招的匠人想来是最伶俐的,可他们不曾接触过这些,自然做不好。
我且先做两个,到时候给匠人们看,叫他们拆了再装,如此有个两次,他们自然就会了。不过,用于行军的恐要麻烦些。且给我几日,我拿回去好好弄。”
皇上眉头一皱,“拿回去?”
“自然。皇上总不至于让学生在玻璃厂呆这么久。这玩意儿现在可还不能闹得天下皆知。学生弄出个玻璃,已经多少人眼睛盯过来了,此时若再有点大动静,只怕瞒不住。”
皇上站起身来,“你如今还是住在贾家?”
林砚点头,“是!学生一人上京,林家那边没个长辈在,外祖母不肯叫我搬。况且,学生还也想趁这段时日,把府里修整修整。京里冬天冷得很,正琢磨着能不能弄出暖气管子来呢!”
“暖气管子?”
林砚摸了摸鼻子,“好比地龙火墙这类,保暖用的。”
皇上点头,倒也没在意,只招了招手,打内室转出来一个人,奴婢打扮,可那模样却一点不像一般的奴婢。
“叫她跟在你身边帮衬,朕也安心。”
林砚自知这是不放心贾家,也有看着他的意思。毕竟倘或他是宝库,皇上便得防着有些打他的主意,也要防着他打别的主意了。只要他不投敌一切都好说。
那丫头得闻此言,朝林砚一拜,“属下见过公子!”
自称属下而不是奴婢。林砚眼珠儿转了个弯,瞧这一身的凌厉之气,八成是暗卫。
皇上瞄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虽是打趣可言语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警告之意。
林砚笑起来,“自然不是。学生只是在想,学生可能随意使唤?”
皇上面色好了不少,“自然。叫她跟着你,便是给你使唤的。”
林砚松了口气,倒是同那丫头聊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没有名字。”
林砚看向皇上,皇上压根不在意这些,“你随便取个吧。”
哎,果然是暗卫,连名字都没有。悲哀。
“我身边有个丫头叫红曲,你便叫白芷吧。回去我便说今日我逛街,瞧见你爹输了钱要卖了你,我见你可怜,便将你买了下来做我的丫头。”
白芷俯下身,惜字如金,“是!”
林砚摸着下巴,小心思转起来,回头同皇上说:“陛下,这样的人物可还能借学生两个?”
皇上一愣,“你用来做什么?”
林砚倒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送去扬州。一个放在父亲身边,一个用来护着母亲妹妹。”
皇上愕然,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海都同你说了?”
林砚面色沉下来,连声音也低了。
“父亲没说,但学生猜到了。此次甄家元气大伤。若要恢复,至少得有三五年。可不论是皇上还是父亲,都不会容许他们再有起复的机会。因而,不趁他们刚受打击这最好的时机下手,更待何时?
可甄家现今愿意退让,愿意抛出一半的势力,是为了保存实力,觉得还有卷土重来之时。一旦他们知道这是一条死胡同,再无其他出路,难保他们不发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狗急尚且跳墙,谁知他们被逼入绝境会做出什么来?谁又能知他们手上是否还有别的底牌?到时……到时……”
林如海便危险了。
虽然皇上的人在身边,也是一种眼线,有些事情会不太方便。但他不信林如海身边此前一点都没有皇上的眼睛。如今能把眼睛从暗转到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他相信,以他爹的狐狸程度,这种事情是完全应付得来的,说不得还能反过来利用一把,把自己想让皇上知道的传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林如海的性命能够得以保障。
皇上眼珠微微转动,“朕准了。”
不论于公于私,他也不想林如海出事。
林砚心下大喜,“多谢皇上。不过还请皇上帮个忙。”
皇上皱眉,“又怎么了?”
“派给我爹的人,找男的,或者找长得丑点的。不然我娘误会那是我爹不知打哪儿找来的新姨娘,我爹一准得把这账算在我头上。我可不想屁股又遭一顿殃。”
皇上想到密报中他被打得好些天下不来床,又见他此时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俊不禁。只是他心底更关心望远镜,沉着脸问:“三天够吗?”
林砚苦着一张脸,“七天!皇上,过两天我还得去国子监报道呢。你亲自批的,忘了?而且沈老爷子说了明天让我去他那儿,指不定又有一大堆的书等着我抄。”
林砚眼珠一转,“要不,皇上你同老爷子说说,免了?”
皇上面色瞬间黑下来,“怪不得林如海说你这滑头最是会投机取巧,得寸进尺!就你那笔字,还想让朕帮你同老爷子说好话,免了你的功课?你倒是想得美!”
这便是不答应了,林砚耷拉着脑袋,很不开心。
“五天,朕最多给你五天时间!”说完,不待林砚回神,人已走了。
林砚摸着头,无奈回了贾府。进屋便见小叶子迎上来奉茶。
“怎地是你?红曲呢?”
“红曲姐姐在整理东西呢!奴婢已跟着府里的嬷嬷学了两个月的规矩。昨日红曲姐姐考教过了,让奴婢先担着给大爷端茶的差事,熟悉熟悉大爷的习惯,日后也好伺候。”
林砚笑起来,没再说别的。
小叶子却瞧见了那个严密封死的箱子,“大爷拿的是什么,瞧着挺重,给奴婢吧。奴婢收起来。”
林砚双手按在箱子上,阻止了小叶子伸过来的手,“不用了。就你这豆丁大的小身板,我若拿不动,你便更拿不动了。”
小叶子不服气,“大爷可别瞧着奴婢年级小,奴婢力气可大了。何况,这种粗活本就该我们下人来。哪能让大爷自个儿动手!”
林砚眼神瞬间变了,内含利光,“这不是你能动的!”
小叶子唬得跪下来,“大爷恕罪,奴婢,奴婢不知道。”
林砚挥了挥手,“出去吧!”
小叶子倒也没多嘴,立即退了出去,看上去倒十分乖顺。
林砚目光在手下箱子上转了几圈,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抬头看向小叶子消失的方向,面色一点点冷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要不要给她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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