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什么也没说,态度低沉,径直转身入了主座。身后跟着气喘吁吁连滚带爬的小厮,正飞快奔过来准备拦阻。眼看三人碰面无言,尽都杵着。便只得垂头拘礼,多的话一个字不敢说。
老侯爷身旁只带了一个随侍,入府便进了前厅。也没让谁通传,下人都知道他性子冷。除了对上夫人,遂没人敢得罪,更不可贸贸然瞎开口。
即便猜到主子可能正和小姑娘待前厅亲昵,试过小声提醒,更是让下人连着过来上报。可惜那边正是浓情时,他老人家步子又快,如何拦得住。
于是便有了这样尴尬的一幕,当然只有丫头一人觉得不好意思。那两父子半点没介怀,难怪今日起早他并不急着出门。原来暗里早就知道父亲会来,还有那入城便先去了书画斋的侯夫人。
彤儿额头出了汗,到底头一回见,心里头没谱。再抬眼瞧苏一恒,同样掀袍入座,脸上神情相当释然。
“怎不让人提前通传,儿子好去门口迎你们。”
说得一本正经,回首扫过愣着的小姑娘,剑眉微扬,悄然示意她做点什么。
丫头也知干杵着不算事,忙上前俯身行了礼,身姿纤纤,模样清秀娇娜。少女青涩,瞧着倒还安分。
“我娘呢?没跟您一块儿过来?”
深知他二人几乎同进同出,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遂苏一恒不解问,顺道接过下人呈上的茶盏,父子俩面对面品茶。
“她去了书画斋。”
单肘撑桌,臂膀肌肉结实有力,听闻此话稍作一顿,随即笑了笑。
“娘还跟从前一样,惦记她的画。”
他父亲听着没什么表情,抿口茶,抬眼看了看屋子的陈设,悠然。
“你二弟呢?”
知道长洛事儿多,当下忍不住关切。他深知他爹的习性,便送快道。
“在别馆,手头有事。”
老侯爷默然听着,眸子终是落到拘谨而立的丫头身上,意味不明冷哼。
“那小子倒比从前勤快。”
就那口吻点点头,态度谦和,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我看也是,这回碰面比上回持稳了些。”
到底是亲弟弟,话里帮忙打圆场。总不过省了他爹操心,更帮那顽劣的臭小子建立点好印象。
“你这个做哥的素日得多提点。”
还是那副语带关切的态度,旁边的人听后自是顺从,很快应下。
“是,我知道。”
语毕沉默一阵,寻着他的目光瞧去,苏一恒知他在打量彤儿。便招手将人唤了过来,利落出口。
“爹,还没跟您介绍,这是彤儿,我信上提过。”
握着她的手,亲口跟父亲道出。小姑娘怔怔抬眼,反应过来忙垂了眸子,嘴上恭敬。
“小女薛彤,见过侯爷。”
本以为他爹定是威严不好相处,哪知道除了面色可惧些,出口倒还随和。许是年龄渐大心态愈发平稳,说话也没了戾气。
“既是子凛的朋友,无需这般拘谨。”
得他这般体恤,丫头心底不自觉松了口气,声儿很低,温顺柔软。
“是……多谢伯父。”
盯着她继续瞧了瞧,杯盖搜刮茶沿,气氛安静和谐。
“多大呢?”
长辈惯常的口吻,一旁的苏一恒挠着鼻尖不言语。彤儿吸口气,缓缓答。
“过完年便满十六。”
大好的年纪,倒还不错,转而再问。
“哪儿的人?”
她始终有礼有节,屏着悄声儿。
“回伯父,八环山下碧远村。”
长者听罢暗里回忆阵,似乎想起些什么。很自然感叹道。
“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这话引来二人不自觉对视,姑娘舒展眉心,微笑。
“伯父也知道?”
主座上的人仍是淡淡的口吻,沉沉地吐出几个字。
“早前云游时去过。”
听罢苏一恒像来了兴致,好整以暇支手凑近。眸中透着新奇。
“爹还去过碧远村?”
他父亲也不是端着的人,至少上了年纪,愈发比从前来得生趣。看向他,眉梢上扬。
“怎么,你去得,为父便去不得?”
他笑了笑,正巧抓住某个契机,点点头。
“正好,往后想去可以常去。”
语毕望着父亲,神色迥然,十分笃定。倒是彤儿不太好意思低下脑袋,一来二往被他爹看在眼底,自是明了。
早前来信时便写得清楚,说什么有了心仪的姑娘,非得娶进门不可。老侯爷闻罢倒没什么反应,只他娘,欣喜得不行,一时便想拉上他爹一块儿,先到秦州看看。
想他父母二人也是重情义,恩爱了大半辈子,从未有谁可以抵去彼此在对方心底的位置。这份真挚一直延续至今,他娘是个亲切和蔼的人。比他爹小十三岁,一直深受宠爱。一点也不因岁月的流逝而消去分毫。
若不是字画斋那边耽搁,没准她也早到了,眼下去了那头,估摸也就挨多一天。儿子的事他懒得参与,凡事有他娘,便没自己什么事。
眼前丫头瞧着倒还本分乖巧,长辈大多对这样的姑娘比较受用,他爹虽然嘴上不说,不过心底却也印象不错。
瞧着主座上的长辈并无他话,苏一恒直起身,沉声道。
“爹,您一行赶路也辛苦,要不先回房收整歇息。”
饮去最后一口茶,他实则也无多的话。便点了点头,不紧不慢招来小厮准备。
“娘那边我会派人去接,您不必费心。”
经不住继续补充,这家伙在长辈面前倒是事无巨细,很是体贴。反观对方习以为常,摆摆手。
“知道了。”
语毕丫头抬眸,正巧对上跟前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悄然示意。她倒机灵,很快领悟,便笑着体恤。
“伯父,彤儿给您再沏壶茶,备些糕点给您送房间里。”
多聊几句似乎少了先才的拘束,他爹微微垂头,不动声色收整袖口。看也没看,淡然道。
“嗯。”
苏一恒看着丫头,心道这开门红还算不错。他爹态度还行,早前少有的担忧也都放下。至于他娘那边,相对而言更好处理。
要说完全不担心那都是假的,只不过他个人比较端得住。且是势在必行的性子,遂才没过多的表现出来。如今看,忽地有些放心。
于是两人便把老侯爷送回屋,完毕后彤儿便忙去了。他手头也有事,待不了多长时间。只临别前搂着姑娘低声嘱咐,让她别怕,顺便交代父亲一些忌讳,让她尽可能注意些就是。
他很放得下心,并不担心姑娘留在府中和亲爹相处会有什么不妥。横竖往后都是一家人,提前预备着相处。再说他家彤儿那么乖,怎能讨不到好。
他说夜里完事会早点回来,拉着丫头在树下好一通亲昵。姑娘本是心有顾忌,不太能应和。哪知那家伙到哪儿都舍得下手,将人拎到角落又是咬耳朵一通腻。顺便告诉她,让他们饿了便先吃,不必等他。
小丫头听后内心仍旧有些忐忑,被那大手掐腮逗了回来。抵上额,试图宽慰。彤儿不愿让他过多担忧,便很快点点头,表示没事,没再多问。
头一回打交道,即使他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相处。可到底才相识,话是这么说,心底难免还是有那么点不自在。
但这些不自在便在之后点滴对话中慢慢磨去。彤儿寻着喜好耐心帮他做吃食,忙忙碌碌,知道他不喜甜。变着方做不甜的点心,还有些地方小菜,一一呈去房中。末了他爹歇息阵,品茶吃点心,一派安然。
许是见她忙活大半天也没停下,长辈押了口茶,瞧着满桌可口的佳肴,面色沉稳,随口问。
“丫头,会下棋不?”
姑娘一怔,眼见随侍已经在旁边开始上棋盘,不觉脱口。
“伯父是想……”
对方没怎么看她的反应,掀袍入座,示意。
“打发时间,不妨试试。”
出口很是随性,彤儿了然,便搁下茶盏走上前,小心启唇。
“要您见笑,晚辈对棋艺,实在不甚精通。”
害怕扫他的兴,只能不太好意思先行道出实情。不过跟前的长辈听后倒不计较,顺手拾起棋子。
“无碍,多输几次便会了。”
话里言行不拘小节,瞧上去严肃刻板。但暗里却是生趣,丫头听着迟疑阵,抿唇浅笑,点点头很快应下。
“好,那便诚心请教伯父。”
说罢当真持起棋子,微微拂袖,屈腿而坐也不墨迹。长辈默不作声抬眸看了眼,欣然应下,倒还觉得眼前小姑娘不失为一个果断之人。
于是二人便在屋内窗边动起手来,老将军当初也是戎马一生的性子,如今倒也习得闲散。这架势认真专注,不觉品茶间静默布局,很有一套,直把人杀得措手不及。
不过小姑娘也并非全然不会,只寻着对以往棋术的记忆,乖乖屈着腿耐心布阵。她有她的路数,长辈有长辈的气魄。时不时支起身帮对方倒茶,细节点滴都是仔细。一来二往却是愈发能上手,眼瞧对方兴致也越来越高,持续而下,完全不愿停。
遂直到苏一恒忙完归来时,她俩还在窗边专注对阵,半点不受旁人影响。倒把匆匆忙完提前赶回的男人着了个措手不及。
心道好丫头,还怕你应付不过来,敢情这都对弈得兴起,倒没他半点相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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