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寒风瑟瑟，太阳半隐于云层中，破开的光照了满地，昏黄不甚明亮。
用了早膳之后，齐宴收拾了一番，面色如常地出了门。
林娇娇抱着齐钰逗了一会，见人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了，将齐钰放到展红玉手中。
“娘，我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要办，您帮我看着点齐钰。”
展红玉抱着齐钰点了点头：“行，你就放心的去吧，齐钰这我看着呢。”
从房里出来，齐宴已经不见人影，林娇娇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香凝跟在后头不明所以：“少夫人，咱们跑什么呢？”
林娇娇头也不回，压低声音道：“今日你少说点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哦，好的。”
出了齐府大门，齐宴已经走到了转角处，他脚步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林娇娇悄悄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前面齐宴像是遇见了熟人，停下了脚步，她忙拉着香凝藏到了街边的商铺里。
“这么急赶着去哪啊？”
正着急赶路的齐宴肩膀被人一拍，回头便对上李茂然笑吟吟的面孔。
齐宴顿了顿道：“怎么，有事？”
李茂然笑道：“有事倒是谈不上，就是哥几个许久没聚了。张阳他们那日还说，自从你成了亲后，都没怎么出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们约上三五个人，一起去盏玉楼吃吃茶，饮酒闲谈一番？”
齐宴笑了笑，便道：“改日吧，改日我请你们，今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要去办，脱不了身。”
李茂然这人与他交情虽不比苏寻欢和穆寒川，但与他一起的还有三五个人，算是谈得来的，往日里也尝尝聚在一起，几人还算正直，没什么纨绔子弟做派。
李茂然道：“真这么着急？”
“实在是对不住各位。”齐宴拱手道。
李茂然见他样子不似推脱，也就不再强求：“那行，等你忙完了可别忘了啊。”
“自然。那我便先走一步。”
与李茂然道了别，齐宴继续往前走。
暗中观察着的林娇娇松了一口气，方才好险就被看到了。
一路跟着他到了一条繁华的街口，沉默了一路的香凝终于忍不住开口。
“少夫人，我们回去吧！”
“为何？”林娇娇不解的问道。
香凝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林娇娇又道：“有什么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这再往里面走，就是风月之所，少夫人您跟着……不太好……”香凝小声的说着，一边愁眉苦脸看着她。
林娇娇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花，难道她的猜测没有错，齐宴真的到这花街柳巷养了个外室？
热血上头，林娇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怒气冲冲便跟了上去，准备抓他一个现行。
香凝拉也拉不住，左右瞧了瞧，好在没有熟人看见，无奈地跟了上去。
街两旁莺莺燕燕站了一路，娇声揽着客。林娇娇一路走来见许多男客们行色匆匆，搂着姑娘的腰便进了身后的花楼，里头人头攒动，不堪入耳的声音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齐宴衣着不凡，长得又极为俊俏，自然是有好些个姑娘贴上去。
每每出现一个姑娘，林娇娇的心就一沉，生怕下一刻齐宴就如同方才看到的那些男人般搂抱上去。
还好，一路他都目不斜视，在姑娘们扑上来之前便往旁边闪了身，厌恶地皱着眉头继续往里走。
花街已过半，齐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林娇娇面色却越来越凝重，莫非，女人不在青楼里而是单独安置在了外面？
巷子尽头，一间四合院极为的打眼，与这满街青楼画风极为不同，朴素且阴沉。
齐宴在门口处停顿一会，敲响了院子大门，不消一会，有一灰衣妇人开了门，将人请了进去。
林娇娇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按捺住想一脚踢开的冲动，抿着唇耐心等待着。
屋子里闭了窗，临窗而立的高脚凳上，摆着兽首铜炉，里头燃着熏香，有些呛鼻。
有一满脸皱纹的老妪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摆弄着面前杂乱的药材。
见灰衣妇人领了人进来，头也不抬道：“齐公子，来了。”
香味刺鼻，齐宴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
“坐吧。”老妪枯哑着声音道。
齐宴不着痕迹环视了一圈，房内布置简单，墙角处开了一扇小门，挂着黑色的帘子，里头不知有什么。
老妪将手上的药材挑选好，用油纸包裹成一副，慢悠悠地说：“齐公子托人找来，所谓何事？”
齐宴道：“想寻一药方。”
“什么药？我这的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会要人命的。”老妪昏黄的眼珠看着齐宴，仿佛要在他身上瞧出两个窟窿似的。
“我知道。”齐宴道：“此番找来，想问覃老要一副，避子之药。”
老妪哼笑一声：“何人用？年方几何？”
如是后宅之人所用，她是坚决不卖的。
“我用。”
出人意料的结果，老妪未曾料到，诧异地看着齐宴：“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齐宴道：“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老妪姓覃，原是个女医，专事落胎、避子、绝孕之事，是逃避追杀来到江南的。她开的避子要有一个特点，就是伤宫，这女人宫一伤，便再怀不上。
她生性爱财，经历过不少后宅腌臜之事。京里大户人家的后宅总是明争暗斗，谁给的银子多，她就帮谁配药，缺德丧良的事也做过。
终于在参与一次后宅斗争中，那名夫人害怕自己的事情败露，上位之后便想要除掉她，还好她一得了消息便跑了出来，那位夫人的势力也就在京城范围，老妪不敢回去。
最终辗转到了江南，身无其他本事，又不敢再参与进大户人家的宅斗之中，只能重操旧业，到了这烟花之地，偏安一隅。
这个世道，女医本就少得可怜，烟花之地的女子大多都有妇科方面的问题，又不方便找大夫看，且大夫们开的避子药，又苦又不能保证完全地能避开，有不少妓子还是有出意外怀上的时候，老妪干了这么多年，落子时又快又安全，开的避子要也是一绝，是以，她才在这后巷之中安定下来。
平日里生意也好，里头那间小屋子就是专门为女人堕胎检查用的。
她原以为齐宴找来是想让她悄悄处理风流债的，没曾想是他自己要用，听他这么说起来，倒是意外极了。
“我没为男人配过药，效果不能保证。”
齐宴略一沉吟道：“如果你都不能配出来，那这整个江南便没人敢保证了。”
老妪眼神闪了闪：“好，我为你配，三日后来拿药。”
“这是银子，余下的，三日后补上。”齐宴从怀里掏出银票推到她面前。”那我便先告辞了。”
老妪拿起来瞧了眼数额，收进了怀里：“您放心！”
脚步声渐渐走近门口，林娇娇躲回了暗处，等齐宴走了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出去。
灰衣老妇正要关上门，便被一双手从外面推开，见是一女子站在门外，以为又是哪个出了意外的妓子，鄙夷道：“今日休息，你明天再来。”
林娇娇正憋了一肚子火，又见灰衣妇人鄙夷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说话的，你把我家少夫人当什么人了。”
灰衣妇人愣了愣，还未反驳就听林娇娇道：“我问你，方才哪个男人是来干嘛的？”
“没有，我们这哪有什么男人，夫人您看错了。”灰衣妇人道。
林娇娇吁了口气，咬牙道：“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进去瞧。”
灰衣妇人想要拦住她，可她被香凝拖着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娇娇进了屋子。
屋子里老妪正点着银票，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忙将银票揣到了怀里，复又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既然来了，就坐吧！”
林娇娇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上头的茶碗撞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吓了老妪一跳。
“我问你，方才那个男人是来干嘛的？”
老妪捂着胸口，“哪里有什么男人？”
“不说是吧？”林娇娇眯着眼威胁道：“知道我是谁吗？”
“谁？”
林娇娇提起气势，一时间还是有那么些唬人的：“齐家少夫人，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明日，哦不，一会，我就找人来将你这平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死法。”
老妪咽了咽口水，狡辩：“真的没有男人来过，少夫人您看错了！”
“还嘴硬！”林娇娇又拍了一下桌：“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吗？”
她假意望了望房门外，朝着外面道：“高远，去带人过来，我要让这里，鸡犬不留！”
林娇娇神色认真，气势又汹涌地可怕。
“等等！我说！”老妪心惊胆战，仿佛又回到了京城那个贵夫人抄她家的时候，抖着嘴唇开口道。
一边是齐宴，一边是他夫人，她一个也惹不起啊！
“我这个人呢，脾气不好，在家齐宴也得听我的，你自己考虑考虑，要死还是要活？”
“活，活，活。”老妪道：“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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