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矩感觉到云朔的气息, 身体下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朔受宠若惊, 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地挺尸了许久, 才轻轻地放松了四肢, 与云矩头碰着头, 额头相抵地凑在一起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二人各有各的心满意足,待得暮色四合,黄昏时分, 云矩难得地神清气爽地醒来了,略略一动,就惊醒了身侧躺着的云朔。
二人四目相对, 云朔一个激灵, 脑子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我要沐浴,”云矩抬起头来, 轻轻地瞟了云朔一眼, 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麻烦叫人过来准备一下吧。”
云朔一愣一愣地爬起来, 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稀里糊涂地就照着云矩的要求一步一个指令地做了。
直到万事具备, 云矩都准备洗漱了,进去之前,不免眉心微拧, 嫌弃地瞥了云朔一眼, 不明白他怎么仍还没眼色地不知道避出去的时候,云朔被看得一愣,这才陡然想起来自己目前的身份处境来。
我好想......是篡了阿梨的权,刚刚软禁了她不是吧......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阿梨,”云朔一把拽住已经放弃了叫云朔退避、打算就这么着了将就着洗吧的云矩,喃喃地问道,“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云矩站定,回头,淡淡地瞟了云朔拽住自己袖子的手一眼。
云朔赶紧下意识地放开了。
“旁的没什么,”云矩掀起帘子进了内间洗漱,轻描淡写道,“......只一件,你别动符宋就好。”
因为这个人,是留着给裴行俨杀的。
一旦初元变法失败,符宋是最好的用来平民愤的靶子,待到新君即位之时,只要当众斩了符宋,过往种种,便俱可一笔勾销......走到云矩这一步,旁的什么倒是都看淡了,只是说到底,改革变法是由她起的,她做到一半就退下来,总不能把一个烂摊子扔给儿子去背锅。
云朔虽然没云矩想得那么深,但至少知道她在位时一直坚持着推进初元变法,符宋作为原来的政机处、后来的政事堂的领袖人物之一,一直是以景帝心腹、帝党和变法党的中坚力量的身份所居的,云朔纵然看着这人就颇有几分不太是滋味,倒也不至于胡闹到真去把符宋给先一步咔嚓砍了脑袋。
云朔自觉自己当下对云矩的战略,当是以安抚为先,于前朝的大事上,父子俩有志一同地达成共识:萧规曹随,以沿袭和平稳推进为第一原则。
但是当云矩真的对云朔吐出“别的没什么,只要你别动符宋”这一句话时,云朔想,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胸襟气度了。
云朔心里打翻了几十坛陈年老醋,酸飘十里,阴阳怪气道:“哦......就是不能动符宋啊......”
云矩隔着条帘子,衣裳都解到一半了,实在懒得再费力气与云朔拌嘴,直接对着帘子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回话,自顾自地下水了。
见云矩不理他了,云朔又后悔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刻意了,显得很小家子气,还小心眼......云朔扭扭捏捏地从帘子后探了一个脑袋出来,正对着在池子里闭目养神的云矩,小小声道:“阿梨,我来给你擦擦背吧......”
云矩面无表情地缓缓睁开眼,冷冷道:“出去。”
云朔充耳不闻,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溜进来,腆着脸凑到了云矩身边。
云矩索性闭上眼睛懒得看他。
云朔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给哼着小曲就过来给云矩“擦背”了。
“裴松之,”云矩猝然睁开眼,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你今年是三十一岁,不是一十三岁了!......不要还那么耍无赖好不好!”
云朔撑着下巴,笑得一脸灿烂地蹲在云矩的池子边,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珠,眼睛里像是含了一道钩子一般,意味深长地将云矩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云矩活生生地被云朔的耍流氓行径给气笑了,慢条斯理地散下了自己一头乌发,理了理,然后顺手摘下方才未来得及去卸的束髻簪,指尖叩了一道内劲,直接对着云朔甩了过去,漠然道:“出去。”
云朔下意识地避开要害,那簪子最后直接划破了他的外衫,栽到了地上。
云朔也不生恼,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云矩,非常做作地惊叹了一声:“啊!......衣裳破了......那不如干脆......”
云朔优哉游哉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眼神幽深地盯着云矩,意有所指道:“我们一起洗吧......”
比脸皮厚,云矩是想认输了,见云朔说着说着,还真有要下来的意思,云矩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戒躁戒怒,动气伤肝,干脆也不洗了,手腕下压,重重地朝水面上击了一掌,溅起三尺水花,趁着给云朔浇个一头狼狈的同时,捡起边上的中衣就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你想洗,”云矩掀开帘子直接出去了,冷淡道,“......那你自己洗好了,我洗好了。”
半刻钟后,云矩躺在外间的软椅上,缓缓地拿着帕子给自己擦拭头发。
云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选得这处岁丹殿,格外偏僻不说,他还把宫人们给遣散了个七七八八,这就直接造成了,除非云朔主动去外面叫,一般情况下,这里面是只有云矩与云朔两个人的。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云矩散着头发随处可坐。
又过了一刻钟,云朔收拾好了自己出来,巴巴地寻到云矩身边,拿过云矩手里的帕子,半跪下来给她细细地擦拭着。
云矩的头发,又细又软,云朔捧着擦得小心翼翼,动作温柔得叫云矩短短时间内,就又阖上眼皮昏昏欲睡了。
“头发还湿着呢,”云朔不满地对云矩抱怨道,“......先别去睡,回头你又头疼了去......喂,温阿梨我跟你讲,你能不能不要因为不想跟我说话就一对着我就装睡啊,逃避不能解决我们两个之间的任何问题你知道么......”
“我没装睡,”云矩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毛,勉强振作了精神,想着自己已经连着睡了大半天了,确实不能再去接着睡了,清醒了一点点,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是有点真的困了......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说就是,我听着呢,还没睡着呢......”
云朔气得咬牙,哼哼唧唧了半天,偏过脸,很不高兴地嘟囔了两句。
“什么?”云矩微微侧过脸来,眉心微蹙,疑惑地问云朔道,“......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云朔哼哼唧唧道,“我此番回洛阳,是特意去见了符宋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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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身负“佞幸”之名,云朔这个“旧爱”,怎么能不对那位“艳名远扬”、传说中挤走了自己霸占了景帝宠爱的“新欢”生出几分好奇来......
只是这份好奇里,没有多少善意罢了。
云朔见符宋之前,心中只有厌恶与憎意,却还不至于去动杀心。
可是见到符宋的那一刻,云朔是有认真地考虑过,自己要是真的就这么杀了阿梨这个正用的顺手的能吏之后,会不会给二人之间的关系带来无可逆转的伤害......
云朔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意难平,那就杀了吧。
越亲王府的幕臣大张旗鼓地围了符府,目无王法,胆大包天,符宋尤为愤怒,只视裴云朔是犯上作乱的叛臣贼子,面对云朔的杀意,怂都不带怂一下的。
求饶?那是更不可能的!
符宋甚至连被砍之前要慷慨激昂地念的一段词都准备好了。
结果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被一掀门帘绕出来的左思思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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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云朔的回忆被云矩冷不丁的开口给打断了,云矩撩了撩眼皮,冷冷淡淡地看着云朔,语调漠然地问他,“......你见过符宋,那又怎么样?”
云朔一时哑然,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几次反复后,最后撇着嘴,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不怎么样......好像也不怎么样......”
“裴松之,”云矩看云朔这模样就想骂他,气得冷笑道,“......你能别跟你儿子一个德性成不?”
“我儿子?”云朔凑到云矩脸边,恬不知耻地反问云矩道,“......阿梨,那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么?那我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儿子啊......”
云矩猛然地弹动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用了狠力气,一把辖住云朔不规矩的手,恨声道:“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规矩一点......你还来劲了?......搞小动作搞上瘾是不是?”
“是啊......我之前在黔州搞那么多小动作,”云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落落大方一笑,坦然承认道,“不就是为了现在......能对着你再搞小动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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